“说她所见所闻一般的是您,说她见识不凡的也是您,”庾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垂首笑了笑,“我倒不知道该信先生哪句了。”

    卢先生讪讪而笑,“我不是怕您将人欺得太过,到时若是将人直接吓跑了可怎么是好啊。”

    “我看不过是她入了您的眼,您帮着她说话,想着让我不要过于为难人吧。”庾浚垂首把玩着茶盏。

    原来您还知道您为难人家呢!

    卢先生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只笑笑,对庾浚那番话却并不应和什么。

    庾浚放下茶盏,指尖轻敲了敲桌面,“朝中眼看怕是要乱起来,还不知道这事态会怎样发展,”说着他顿了顿,似在思忖,片刻才道,“陈岳那边您要去信,叫他的商队去槐州。”说罢他指尖便是一顿,他抬起头看向卢先生,“莫掌柜那头可来信了?潭州近日过于安静了些,倒是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这赵州都出这般大的异动,西南王那头却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这倒是不怎么像他的行事。”卢先生也道。

    “西南王想干什么,用不着我们管。圣上只让我盯着潭州,我便只管着潭州动静便是。”庾浚语气淡淡地道。

    卢先生知道自家主子不爱掺和皇室的事儿,哪怕是现如今庾氏内部也分为两派,可主子还是在秀州躲清静,哪派的事儿都不掺和。

    但卢先生在庾浚身边时日已久,对于他的心思却是有几分知晓的,庾浚对待朝局远没有他面上表现得那般轻淡。

    “这军营如今不能细看,一看便是哪儿哪儿都要银钱,”庾浚即使身为一军统帅,谈到钱的事儿,也不禁有些头疼,他难得地轻叹了一声气,“秦黍的法子虽好好,那些流落到秀州的流民倒是全可以收拢进来正好补了我这剩下五千兵卒的空缺,只是这突然多上的这么些嘴,可不是一点银钱便能打发得了的。”

    虽说可以用屯田来补这缺口,可眼下是隆冬时节,田地再早也得到了开春时节才能耕种,再候上那么几月播种耕耘时间,最早能见粮食都要等到夏收才行。可这么几个月的空当,人一旦收了进来就不可能不吃饭,这么些张嘴,哪来的银钱去填?

    卢先生沉吟片刻,他觑了庾浚几眼,庾浚察觉到,不由地说:“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陈岳先前不是说那张药曲方子快成了吗,”他顿了顿,似有些犹疑,片刻后才道:“以我看,您不如改换该换念头,让陈岳拿了方子去府上。”

    “去府上?”庾浚抬首看向卢先生,看了看他神色道:“您直说便是。”

    卢先生轻咳了几声,“主上,事急从权,原先那方子是您谋来孝敬家主的,但如今我们已到这份上,何不如让陈岳拿了那方子卖了。”

    卖了?卖与谁?

    庾浚一个心念回转便已了然卢先生未尽之语,他还待迟疑,便又听卢先生道:“陈岳说这张方子的钱还没有给秦姑娘。最近秦家曲房已停,秦家家里还养了些伙计,不日前,这秦姑娘又是运了一批粮过来,眼看就要捉襟见肘起来,陈岳说这张方子的钱,秦姑娘是眼巴巴地瞅着要呢,估计是没那时日能让他拖的。”

    话都说到这地步,庾浚还能如何?

    他轻敲了敲桌面,嘴里提醒了一句,“让陈岳小心行事,莫暴露了行迹。”

    卢先生明白他的意思,主家那头并不认识陈岳,也不知晓陈岳就是庾浚的人。庾浚这是让陈岳在跟主家那边交涉时莫暴露了自己。

    这话题一结束,庾浚嫌这帐子里空气闷,便邀卢先生出来走走。这冬日时刻,营地里的士兵除了操练便是在营帐中休息,这会子整个大营也是寂静地很。

    长靴落地,薄雪被压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主上,盐引之事可是有了变故?”卢先生思忖片刻,还是将这话问了出来。

    一开始,这盐引就是秦黍提出来用来换军粮的,可今日谈及军粮一事,庾浚连献给庾滉药曲主意都打了,却一字未提盐引的后续,这由不得卢先生心里泛起嘀咕。

    庾浚回首,侧眸看向卢先生,他讶异地道:“先生何出此言?”

    卢先生便将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

    庾浚一听,负手看向远处连绵山脉,目光深邃,半晌后却是说起另一桩事,“先生觉得这秀水镇如何?”

    卢先生迟疑,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但停顿片刻,还是道:“依山傍水,土壤尚算肥沃,是个好地方。”

    “我也觉得它是个好地方,”庾浚接了他的话,然后语气便是一转,“但它还不够好。”

    卢先生不解。

    庾浚却不打算为他解疑,而是自顾自地道:“赵王为了抵御胡虏,将赵州城防修的异常坚固。我们此前与胡虏一役,战火蔓延,但那些城墙岿然不动。正是有了它们,赵州才能在胡虏经年不绝的南侵之下迅速恢复生机。  ”

    说罢,他伸手指向了前方山脉,“如今我们也有这地势之便,何不仿照这赵州,将秀水镇的城防也立起来。”

    “您是想将盐引用在这里?”卢先生稍一想,便明白了庾浚的意思。

    庾浚颔首,他侧头看向卢先生,“我守在秀州,看的却是潭州的门户。潭州在荡水的上游,眼下朝中局势看着便是不好,有些事我不得不防。”

    卢先生眉头紧锁,可这又怎么防?潭州盘踞的是西南王这个庞然大物,他手上握有八王兵卒,哪怕钦州军鼎盛时期也不能与之抗衡。

    庾浚好似知晓卢先生心中所想,他淡声道:“圣上只让我盯着潭州,却从未交待过我,若是西南王有异动又该如何,所以我自然也不会想着以卵击石。”

    卢先生看着他,“那您怎么想着建秀水镇的城防?”

    “他们自家人斗便斗了,到了最后这皇朝还是姓杨。”庾浚扯了扯嘴角,泛出一丝冷意的笑,“可我不能让我手下这么多的将士平白无故做了他们刀下亡魂不是?”

    这皇朝怎么乱他不管,但他要将自己手底下的人、手上的地盘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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