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和卿羽找到了一家吃烤肉的店,坐下没多久就接到了陆父的电话。

    “清梨,你什么时候有空啊?回趟家吧,我和你妈有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爸。”

    “你回来再说,电话上不好讲。”陆父言语中有些遮掩。

    “也行,那我明天回去。”

    清梨挂断电话,卿羽投下一片肉,盯着锅中烤的滋滋冒油的肉问:“陆叔叔啊?”

    “对,让我抽空回家一趟,说有事要谈。”

    “什么事啊?非得面对面的谈,你那个妈又要作妖了是不是?”

    清梨叹了口气,又想了想,不想再让自己想这件事:“谁知道呢?吃饭吧。”

    卿羽放下烤肉的夹子,摸了摸包中的塔罗牌说:“你等着我回去帮你测测此行是吉是凶。”说完这句话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其实我不测都知道,你哪次回去有好事?”

    清梨夹了一块已经烤熟的肉放到卿羽的盘中:“别说这个了,吃饭,这不是你点的吗?烧烤。”

    “你别转移话题,你被那个家整的还不够惨啊。你之前做手术的时候她来看过你一眼吗?关心过你一句话吗?现在有事找你了,早干什么去了?别的都行,她要是找你借钱,绝对不能借,听到没有?”卿羽凶巴巴的说。

    “知道了知道了,大小姐,快吃吧,肉要凉了。”清梨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去回忆起那些事,催促着卿羽吃东西,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卿羽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用力的咀嚼,她一想到清梨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样子就没来由的生气。

    清梨和卿羽回到家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小孩,是周笙楠。

    他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哎,这谁家小孩啊?怎么在这哭啊?”卿羽问道。

    “楠楠,你怎么在这?”清梨蹲下去问他,用手擦去他脸上地泪痕,又抱着他不断地轻轻地拍他的背安抚他。

    “你认识啊?”卿羽推推清梨问。

    清梨转过头跟卿羽解释:“周时予的侄子。”

    “楠楠,你怎么了?”清梨温柔地问他。

    “清梨.....阿姨....,我爸爸....呜呜呜,今天...跟我妈妈吵架,把妹妹吓哭了,我也好害怕,我不想再在那个家里待着了,呜呜呜呜呜。”看来是家长吵架,他自己跑了出来。

    他叙述的场景清梨再熟悉不过了,清梨就是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她抱起周笙楠柔声安慰:“不哭不哭啊,那我们就不回家,今天在阿姨家睡好不好啊?阿姨一会给你热个甜甜的牛奶,喝完再给你讲个故事,讲完故事我们就睡觉。”

    “呜呜呜,那我爸爸妈妈找不到我怎么办?”周笙楠还在抹着眼泪说。

    “阿姨给你小叔打个电话,让你小叔跟你爸爸妈妈说就可以啦,不要哭啦,你看,这还有个阿姨,叫卿羽,她今晚也陪着你好不好呀?”清梨对着卿羽使眼色,指着她说。

    卿羽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没错没错,我也陪着你。我家有好多玩具,我去给你拿,你等着我啊。”她说完就跑进了自己家去给孩子拿玩具去了。

    清梨抱着周笙楠进了家门,带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卿羽也带着玩具和睡衣过来了。

    小孩子总是喜欢玩具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玩具吸引走了。

    清梨趁着他在跟卿羽玩的时候,回房间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周时予。

    “喂。”

    “我在。”是他一如既往平静又稳定地声音。

    “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一下,刚才我回家的时候看见楠楠一个人在我家门口蹲着哭,我问他才知道是你哥哥嫂子吵架了,他害怕的跑了出来,可能不知道去哪就来我家了。我看这个情况先暂时让他在我家里住一晚吧,平复一下情绪后我明天把他送回去。”

    “他现在情绪怎么样?”周时予虽然平常老跟这个小侄子斗嘴,但心里还是很疼他的,语气中透漏出不自觉地关心。

    “现在卿羽从她家拿过来一堆玩具,两个人玩呢,这会情绪应该是稳定下来了。”

    “好,那我一会跟我哥说一声。”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清梨很少听到他叹气,便问道。

    “没什么,就觉得小孩子这样很可怜。”他声音带着些许地悲悯和伤感。

    “嗯,你不用担心,今晚我会照顾好他的。”清梨看着外面两个玩的很好的人,刚才还在哭的

    小朋友现在已经在笑了,她看到他笑,她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你......”周时予话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了。

    清梨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今晚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晚安。”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直接道了晚安。

    “好,那你也早休息,晚安。”清梨道了晚安,挂了电话。

    她去厨房热了三杯热热的牛奶,给其中一杯加了一小勺的白砂糖,端出来后将那杯加了糖的牛奶递给了周笙楠。

    “楠楠,把牛奶喝掉,然后我们去刷个牙,然后上床阿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楠楠笑着说,喝了一口奶,上嘴唇上沾了一圈的奶沫,“好甜啊,清梨阿姨,这奶好好喝。”

    “甜?我的不甜啊?”卿羽把鼻子凑到他的杯子口闻了闻。

    “我在他那杯里加了勺糖,吃点甜的,小朋友心情会好的。”她用手顺了顺周笙楠玩乱的头发。

    “我也要糖。”卿羽撒娇的跟她说。

    “你不是晚上不吃甜的吗?”清梨吃惊的看着她。

    卿羽不说话,撅起了嘴巴,哀怨的看着她。周笙楠看到她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两位小朋友赶紧把牛奶喝掉,刷牙洗漱,然后我们要上床听故事了好吗?”清梨用哄小朋友的语气哄着两个人,然后起身做出要带他们去洗漱的动作。

    清梨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躺在她和卿羽中间的周笙楠已经熟睡了过去,清梨给他掖了掖被角。

    卿羽看到她的样子说:“我仿佛看到了你未来当妈的样子。”

    清梨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哎,我说真的,你对他好的样子我看着都有点嫉妒了,真的就像妈妈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卿羽用手撑起自己的脑袋,对清梨悄悄地说。

    “我是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有一种照顾他就是在治愈我自己的感觉。”清梨看着天花板说。

    “我还以为是你对周时予情根深种,所以爱屋及乌呢。”卿羽说完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也困了,我得睡了,晚安。”

    “晚安。”

    清梨看着黑暗中周笙楠模糊的小脸,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睡前也会像她今天一样,晚上热一杯甜甜的牛奶,然后抱着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她脑中开始毫无预兆的回忆继母来之后她晚上被独自关在房间里睡觉,有时候会听到外面父母吵架的声音和她抱着被子想要去找他们一起睡却被训斥的画面。

    她身体开始出现生理上的不适,刚才喝的牛奶仿佛这会像是毒药,她的肠胃开始隐隐作痛,身上和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她怕吵醒已经睡着的两个人,不敢频繁的翻身。直接悄悄地起身,去翻出了一盒止痛药吃下,这才有所好转,回到房间在周身的疲惫中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反倒是周笙楠先起床的,他起床后自己偷偷的溜下床,去洗手间上厕所。就在此时,清梨醒了,迷迷糊糊的往床边上一摸,发现小孩不见了。她猛地起来,刚想摇醒卿羽的时候,楠楠自己从洗手间出来了,清梨看见他,松了一大口气。

    “还睡吗?楠楠。”清梨用手捂住打哈欠长大的嘴,轻声问他。

    楠楠也迷迷糊糊的要摇摇头。

    清梨下床去厨房做早餐,不久后卿羽倒是也醒了。

    “楠楠,一会吃完饭阿姨把你送回家好不好啊?”清梨切着橙子说。

    “好。”周笙楠小小一只坐在地毯上,将小脸担在茶几上。

    卿羽从卧室伸着懒腰走出来:“你今儿要回家是不是?”

    “嗯,一会把楠楠送回家我就过去一趟。”清梨把切好的橙子放进榨汁机里。

    三人吃完饭,清梨把周笙楠送回了家,她送回去的时候只是说她昨夜回家的时候在楼下碰巧遇见了周笙楠,就带他回家玩了一下,因为玩的太晚就让他睡在了自己家里。秦梓和清梨两个人心照不宣,毕竟像家长吵架逼的小朋友离家出走的事情谁都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秦梓道了谢,清梨便离开了。

    清梨每次回到那个从小长大的家,只是走到那个家的楼下都会有一种熟悉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觉。每到这时,她会在心里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她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曾经那个被别人随意对待的小孩了。

    她提着包慢慢走上楼敲了门,开门的是陆父。

    “回来了?快进来。”陆父看到清梨,眼神有些躲闪,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清梨走进这个熟悉的家,坐在沙发上。

    “叫你回来呢,是想跟你商量点事。”陆父也跟着她坐下,搓着手在脑海中措辞:“我跟你妈商量呢,想把这个房子卖了,买个更大一些的。”

    “嗯。”清梨面无表情的听着,应了一声。

    “但是现在呢,钱有些周转不过来,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个......你妈走之前不是给你留了套房子吗?那房子能不能先卖了,借我们用一下,等我们把这套房子卖出去,立马把钱还给你。”

    “不行。那房子是我妈留给我最后的回忆了,钱我可以私人借给你,但是房子不能卖。”

    清梨坚决的回答。

    在卧室里一直听着的继母冲出来说:“凭什么不能卖,啊?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供你上学供你吃喝,你现在翅膀硬了倒拍拍屁股什么也不管了,养你有什么用?啊?人都死了,留着房子有什么用。再说了,钱又不是不还你,在这矫情什么?”

    陆父在旁边不停的拉着她的袖子,让她少说一点。

    清梨表面冷静地面对着这场狂风暴雨,这样的情绪暴力她从小到大已经面临了无数次,是她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每天都会面对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平静地说:“我说了,房子不能卖,没得商量。爸,我走了。以后这种事电话里说就行了,不用把我叫来家里,结果都一样的。”

    她冲出家门,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

    她上了车,快速的开出了这个小区,刚开出小区的门,人就像一个卸了阀门的水箱,在车上痛哭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握住方向盘的手臂在抖,她开到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趴在方向盘上不受控制的流泪和哭泣。

    她平稳好心情,将车开到了她母亲给她留下的那套老房子那里。她打开门,走进这个家,坐到那架钢琴旁,用手抚摸着钢琴键,这是她和母亲曾经都触摸过的物品。

    她眼泪掉了擦,擦了掉,没完没了。

    她正在回忆过去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周时予。她连忙平静好心情,试着说了几句话,听着声音还算正常就接了起来。

    “喂”她尽量平静的打招呼。

    “喂”

    周时予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声音传来,清梨心里的委屈像洪水一样突然涌了出来,她在电话这头竭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哽咽堵在喉中。

    “喂,清梨?”周时予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又重复的喊了一声。

    清梨战术性的咳嗽了几声:“咳咳咳......喂,我在听。”

    “你怎么了?声音听着不对劲。”周时予语气中充满了关心。

    清梨再也憋不住了,捂着嘴哭了起来,她捂得很紧,让手机离得她很远。

    “喂?喂?清梨?”周时予觉得不对劲,在电话那边喊了几声。

    清梨迅速挂掉了电话,把手机关了机。

    她把老房子打扫了一下,回了家。

    她开机后,先给周时予发了条信息:“刚才我在外面,手机没电了,一切都好,勿念。晚上给你回电。”

    周时予很快的回复了信息:“那就好,我等你。”

    她无力的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两眼无神的盯着一个地方看。过了许久,她站了起来,从酒柜里翻出了一瓶高度酒,坐在地毯上没喝几杯就醉了,倒在地毯上无声的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卿羽进了门,一进门就闻到了很大的酒气。站在门口看到清梨倒在地毯上以为她昏了过去,赶紧跑过去查看,却看到她睁着眼睛,眼神像是死去了一般,眼里的泪不住地顺着太阳穴滑到鬓角和地毯上。

    卿羽看到她的表情,吓了一大跳,这么多年来她很少会让自己失控成这个样子。她把她扶起来靠在沙发上。清梨侧脸看着卿羽竟莞尔一笑,可那笑却夹杂着极度的悲伤和苦意:“你来啦?”

    “我来了我来了,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她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喂清梨喝下。

    “卿羽,我爸说要卖掉我妈留给我的房子。”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滑了下来:“你知道吗?我不是心疼那套房子,而是那是我妈留给我最后的回忆了。我每次一回到我爸家,我都会莫名的恐惧,我明明已经长大了,我明明已经独立出来了,我明明自己一个人也过得挺好的,可是我只要一回到那个家我就会觉得我好像被什么童年的梦魇封印住了,那个家的每一个地方都写满了情绪、暴力、争吵和不安。我妈今天又对我发火了,她总是能将我重新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平静轻易击碎,让我不断地回到那个我恐惧的回忆里,最让我害怕的不是我会一次次的重新回到那个地方,最让我害怕的是我担心我会走不出那些回忆,永远的徘徊和停留在那里。”她说完又倒在了地毯上。

    卿羽看到她这个样子,眼泪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她去卧室拿出了一条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去厨房冲了杯蜂蜜水给她解酒,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闭着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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