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夜色还没有退去,天上还挂着些许星辰,将军府后院一个卧室门就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矮墩墩的小胖子,他哼哧哼哧往前院走。路过爹娘的房间,看着里面黑洞洞的还没有点灯,想是两人又在睡大觉了。着实让人羡慕得紧呦,他用小胖手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边往前院赶跟武师傅汇合。

    唉,谁家的孩子有他辛苦啊,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呶,就像现在这样,撅着小屁股半蹲着,先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师傅说他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必须从小练基本功。

    “你爹也是你这么大就早起习武的。”

    武师傅说道,他今年六十有余,当年也是他从成将军小的时候就给他当武师傅,现今又给他儿子当武师傅。

    “所以他现在才有资格睡大觉吗?”

    “你爹是~~”他一想到现今他那老徒弟的做派就嘴角抽搐,无奈的说道,“你爹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可别学你爹!”

    “我听府里的下人说爹以前打仗可厉害了,是最厉害的将军,打得跟他交手的部落叫他成阎王是真的吗?”他抬起亮晶晶的小眼一脸疑问的问到。

    “当然是真的,你爹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论起带兵打仗的本事,他要说是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武师傅与荣有焉的说道,似乎想到了什么,脸立马跟黑炭一样,冷哼道,“可惜遇到了你娘!”

    “师傅你又乱说,我娘可好可温柔了,说得我娘跟精怪一样。”

    “是啊,温柔乡是英雄冢!”他一想到他的好徒儿囿于后院他就心口疼。

    两个时辰后,小胖子终于结束了今天的晨练。

    他要饿死了,一结束他就往后院餐桌冲去,等跑到的时候发现饭菜已经摆好,爹娘已经在等自己了。

    他打了招呼,他娘将他拉到怀里,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他反手圈着他娘的腰身,抬头问到,“娘,你这里是温柔乡吗?”

    “怎么这样问?”

    “师傅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爹脸色立刻变得臭臭的说道,“胡师傅上了年纪了,净会给儿子说胡话。”

    “这还是好听的呢,外人还说我是祸水,霸占将军貌若无盐的母老虎!”苏禾笑得浑不在意的说道。

    “由得他们胡说?”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又不是活在别人的嘴里。”

    成明玉转而对儿子说道,“儿子,爹已经老了,以后将军府的门楣还需要你撑起来。所以你要努力。”

    “我知道要撑门立柱,所以早上我起来路过你们卧房的时候都没有叫你们起床,不过,爹呀,我看你红光满面,一顿能吃五个馍呢,我才能吃一个。”他捏起餐桌上跟他脸一样大的馍对着他爹比划道。

    成明玉被他噎的尴尬的说道,“人年纪越大,吃得越多,等你长大肯定比爹吃得多!”

    呼,小屁孩越来越难哄了。

    “那爹娘,我负责撑起门楣,你们负责给我生三个弟弟妹妹吧!”

    “啊?”二人异口同声道。

    “隔壁尚书府的钱多多,每回出门身后就跟着一串的弟弟妹妹,都哥哥哥哥的叫着他,可威风了。你们也赶紧地,我都没让你们生哥哥呢。”这话意思是已经给他们减轻任务了。

    成明玉跟苏禾扶额~~

    这要说成明玉跟夫人苏禾的故事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姐姐,姐姐,你醒醒。”

    在一阵阵黑色的漩涡中,苏禾感到身体正在被轻摇着,耳边是一声声稚嫩的呼唤,忽远忽近。苏禾想要活动一下身体,但是身体像有千斤重,似是动弹不得,头痛欲裂。

    缓缓睁开眼,入目的竟是一个小童,三四岁的光景,瘦瘦小小的跪坐在自己身侧,头发黄黄的,乱糟糟的,满眼通红,看到自己睁开眼满是欣喜。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枳儿好害怕。”小童一见苏禾醒来,呜呜的扑到她怀里抽泣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苏禾抬眼看着满目苍凉,周围到处是逃难的人群,穿着破旧又古怪,……这是哪儿,我怎么到这里来的?一想到这个头开始剧烈的疼,随又昏迷过去,在这昏迷中大量的信息纷纷涌进脑中。

    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苏禾,跟她名字一样,今年六岁,家乡战乱,家人只好向东一路逃难,父亲苏明达是个肩不能提的秀才,逃难路上感染风寒很快就去了,母亲支撑不住也随之去了。苏禾只得带着四岁的弟弟枳儿跟着叔父一家继续往东逃难。逃难路上都是饥荒的人,枳儿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成了两脚羊。

    事发的时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过来要抢枳儿。叔父一家怕对方一个不如意会打自己孩子的主意就躲在远处。谁都想不到年纪小小的苏禾怀里竟然有把剪刀,当那歹人要抢枳儿的时候苏禾在那一瞬间一把剪刀扎进了那人的眼珠子里。那人疼的一脚踹倒了苏禾,她滚落在地,头磕到一旁的石头上,顿时鲜血淋漓……原主这样去了才有了异世的苏禾。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下一阵颠簸,身边坐着一个老奶奶,枳儿此刻正窝在她怀里,原来这是在同行逃荒的莫大叔的推车上。

    “孩子,你醒了”。莫奶奶用粗糙的手摸着苏禾慈祥的说道。苏禾感受着对方的善意。

    “莫大叔,我好了,我这就下去”。苏禾作势要起身。“快躺下别动,加上你们两个小瘦猴推着觉不出什么来。”莫大叔抿着半干的嘴憨厚的笑着。

    几日功夫头上的伤慢慢结痂了,初冬的空气着实冷,说话都能哈出白雾。流民的衣衫破烂又单薄。人群比前几日少了一些,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掉队了,而掉队或许也意味着死亡……

    “娘,咱们再坚持坚持,前面就是晋阳城了。”莫大叔看着莫奶奶日间消沉的精神不由着急。有什么办法,干粮早就吃完了,野菜树根老人家的肠胃怎么消受的了,又冻又饿好人也会折腾的生病,更何况八十岁的老娘了。

    到晋阳城的前一天莫奶奶还是走了。虽然一路走来见多了悲欢离合,但是埋葬的时候想到那慈祥的笑容和那双温暖的手,苏禾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莫大叔因着苏禾苏枳年纪小小,无处可归就让姐弟俩跟着他一起,反正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不怕拖累。在接触中苏禾才知道莫大叔原有一个独子的,前些年去西北服兵役从此杳无音讯,后来官府告知他们儿子已经为国捐躯。中年丧子的莫大婶承受不住没过两个月就去了……

    这天终于到了晋阳城根,冬天的大太阳看着暖和但是凛冽的寒冷使那温暖仅仅停留在视觉上,没有抵达皮肤。单薄的秋衫,裸露的脚踝,破旧的草鞋,冰冷已经让周身麻木。幸亏虽一路逃难,但是路引并没有丢,董大叔推着姐弟俩顺利的进了城。

    置身于晋阳城的热闹繁华中,原来这就是古代的城市。虽然自己的境遇与周遭的繁华格格不入,但是依然不妨碍领略一下市井生活。咕噜噜~闻着包子铺喷香的包子味,苏禾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出来。

    “禾儿、枳儿你们饿了吧,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买俩包子”

    “不用了莫大叔,我们不饿。”

    苏禾连忙说道。一路走来,莫大叔已经照顾他们良多。但他不由分说,走到包子铺的蒸笼面前问道

    “老板,包子怎么卖?”

    “素包一文一个,肉包两文一个,客官您要多少?”

    “那~那给我来两个素包吧。”

    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布包,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包,珍而重之的拿出四文钱递给店小二。

    “好嘞,客官。”

    店小二说着熟练的包好两个包子递给他。

    “禾儿,枳儿给,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莫大叔笑的将包子递到姐弟俩手中,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抿了抿冻的干裂发紫的嘴唇。枳儿显然是饿坏了,一接过来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看着他瘦瘦黄黄的一张小脸,小小的的四岁一只,苏禾不忍责备,赶紧推辞着要将手中的包子递给莫大叔。

    “你莫大叔块头大、不饿,你们快吃吧。听话。”

    半推半就的苏禾吃下了包子,心里满是感动。逃难路上有钱没地花,进了晋阳城有钱不禁花,在打听了一圈的房租后莫大叔攥着怀里少的可怜的铜子如是想着。

    三人一边走一边打听,终于在城南的五里巷找到一间能租的起的房屋。院门是腐朽的破木门,小院里杂乱无章,有一口像是废弃的水井,房屋只有一间,窗户上的纸早已破烂不堪,吱嘎一声推开房门入目是一张断了腿的桌子,断腿的地方垫着几块石头让桌子勉强平衡。旁边是一张床,床上除了一张草席跟木枕再无他物……

    虽然小院破败,好在租金便宜。三人就此定居了下来。跟以前居无定所的日子比有屋子住真的是一种幸福。本来苏禾觉得自己跟弟弟对莫大叔是个拖累,跟莫大叔提出不想拖累莫大叔,被他断然拒绝。

    本来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经历了亲人逝去的痛苦后,现在有了姐弟俩的陪伴才有了活下去的劲头。一路相扶走来,之间的感情也日渐深厚。最后一合计,干脆姐弟俩认了莫大叔做义父,彼此之间成了亲人。

    因为除去房租,莫大川已经没有多余的余钱。大冬天的看到两个孩子穿的单薄,晚上没有被子冻的瑟瑟发抖,喝着薄薄的稀粥,焦黄的小脸,不心疼是假的。所以他去干最累的扛沙包,虽然累但是工钱是正常零工的两倍。这种活年轻人干的多,年纪大的通常干不了,他就咬牙硬挺着干。义父出去干零工的时候苏禾就领着弟弟在院里拔草,收拾屋子。

    别说,这一收拾还真有家的样子,苏禾一边收拾一边教弟弟写字,这一教发现这个便宜弟弟真聪明,不说过目不忘最多两三遍教的都记得熟熟的,这令苏禾很欣慰。苏禾深知远亲不如近邻,跟街坊四邻混熟后,平时房东李大婶的眼不好,苏禾就帮着穿针引线,帮着西邻家的夫妻看着狗嫌猫不爱的小儿。如此种种,苏禾结了邻里不少善缘。

    在义父的拼命努力下,窗户糊上了厚厚的窗纸,家里有了床褥,家人都有了抗寒的棉衣,粥也慢慢浓了,甚至能吃上馍馍。冬日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看着苏禾做好的饭菜,听着枳儿用稚嫩的童音背着三字经,苏大川笑着笑着眼泪充盈在眼眶,在烛火的照射下晶亮,他偷偷擦擦眼泪,老天爷待他也不薄,临了临了给了他两个这么乖巧聪明的娃……

    平静的日子过的飞快,到了年关这天,外面刚下了一场雪,莫大川不听姐弟俩的劝阻,执意要去上工。结果扛沙包的时候滑倒伤了被一起上工的工友给架回来的,接诊的大夫说伤到了筋骨,需要吃药卧床静养几个月。

    祸不单行的是没几天枳儿晚上睡觉着了凉,得了风寒,开始发烧,苏禾就用莫大川的白酒给枳儿擦身降温,烧暂时是退了,风寒却不见好。因为家里没钱了,没法给枳儿去拿药,莫大川也需要吃药,苏禾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办法也没有,去借了一回街坊的钱但是也只够开两次药的。看着病着的义父和枳儿,苏禾攥紧了拳头,像是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冲出门去。

    来到房东李婶家,敲开李婶家门,一番道歉叨扰后,苏禾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李婶,我……我想自卖自身,您能帮我打听打听吗?”

    “唉,可怜的孩子”。李婶拍着苏禾的手说道,“既然求到我这了,明天我就去丁牙婆那替你走一遭,让她帮帮忙帮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谢谢李婶”。苏禾要跪谢被李婶拉住了,真是造孽呀,多好的孩子啊被逼到这一步,李婶如是想着。

    第二天一早李婶就带着苏禾来到丁牙婆的住处,也是巧了,丁牙婆这天正要往成国候府里送人挑选,便送了李婶一个人情顺手带上了苏禾。本来苏禾瘦小一只,给当丫鬟都不够看,正好后厨缺一个烧火的丫头,就把苏禾留下了。七两银子,一张卖身契,银货两讫,就这样终结了苏禾的自由。但是苏禾不后悔,这些银子可以够义父跟弟弟养好病和好一阵嚼用了。

    拜托丁阿婆给自己义父捎上自己的卖身银子。她不担心她昧下钱,街坊邻居的,再说丁阿婆如果眼皮子那么浅就不会把生意做到候府了。希望义父不会怪自己擅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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