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文戴尔盛夏的风景是这一年里最为丰富的时刻。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大海是令人舒心的淡蓝,天空在黄昏时是醉人的紫色。

    教皇站在长满藤曼的立柱边,望着远处的大海,她衣着典雅,一袭洁白无瑕的丝绸长袍,金色的秀发垂到腰间,如同一道麦浪。她依旧年轻美丽,拥有贵族独有的容颜永驻。

    瑞文娜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宫廷中的侍卫和女官路过时不敢打扰她。他们安静的走过去,然后在走远之后才开始纷纷议论教皇陛下,很多时候他们还是习惯称呼瑞文娜为皇后陛下,因为在这些人眼中,貌美勇敢的教皇身上丝毫没有宗教性,她是鲜活灵动充满母性的,和刻板古老一丝不苟完全不相符。

    “皇后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和刚来这里时一样,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妇人,不过二十来岁。有一次我看见她没有装扮,只是穿着件绿裙子,活像个十几岁的少女,真美。我想这座城堡塌陷,她与国王都不会变老。”说话的是宫廷中负责日常生活用度的女官,她上了点年纪,是一位子爵的母亲,曾经也是位骑士的夫人。出身倒是平民,是位勤勉踏实的磨坊主之女。她在宫廷任职有好些年了,当年她是服务于太阳王朝的,也见过曾经号称法蒂大陆最美的玛丽皇后。

    虽然她不喜欢背后多话,但有时还是忍不住会说几句。

    “我有些怕他们这些贵族,时间在他们身上仿佛是在白费心机。瑞文娜皇后比玛丽皇后还要可怕,还要令我感到不安。”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一个年轻的小侍女问。

    这女孩大概十三岁,还是个孩子,身材也是瘦瘦小小的,容貌倒是很娟秀。

    她是宫中马夫和一位伯爵的私生女,那伯爵后来回到封地和家族指定的一位贵族少年结婚了。这小姑娘自然是带不走,就留在宫中任职。女爵的打算是等她成年之后给她找个好出路,要是她愿意联姻自然不错,要是不乐意,在宫廷里干活也算是美差。

    这女孩叫陶丽,从小就在宫中长大,很机灵。

    “玛丽皇后还是少女时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看见那女孩就知道她短命,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生气,死亡和仇恨过早的爬上她无与伦比的脸上,她美丽,充满了魅惑力,但同时她又很危险,但那危险是向内的。”

    “你觉得瑞文娜皇后太有生命力了吗,她身上的力量向外,你不知道这股生命力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陶丽说。

    “就是这样,我见过四次宫廷政变,每一次都血流成河。”女官苦笑,“每一次我都可以感受到,这是一种直觉。”

    “可瑞文娜皇后人很好,她是个善良有实力的女性。”陶丽认真的说,她的确打从心底喜欢这位漂亮的皇后和高贵的教皇。

    “正是这样,她才让我感到不安,她太强大了,强大到她本身就是一股势力。”女官嘀嘀咕咕道,“伊莉莎皇后看似锐利,实则还是将自己放到次要的位置,玛丽皇后更不用说,唯独瑞文娜她不是,她才是帝国的皇帝。”

    “可这是因为皇帝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何况我们有一位女皇有什么不好的,法蒂大陆很多年没有出过女皇帝了。”陶丽有些不快。她在瑞文娜带领的女性权利复苏时期长大,和此前打压女性的观点格格不入,她觉得女官嬷嬷有些太古板。

    “你觉得我瞧不上女人,才不是,我就是女人,我想说的是,如果她要当女皇最好马上就登基,让权力集中到她一人手中,如果她对权力不感兴趣最好马上退居后幕后。”女官神情严肃的道。

    “我不明白。”女孩有些不理解,她睁着眼睛,皱起眉头。

    “我的小陶丽,你觉得一国有几个皇帝最好。”

    陶丽马上接话:“自然是一个。”

    “瑞文娜是教皇,她是神的使者,是思想的女皇。她的丈夫是物质界的皇帝,统治法蒂大陆。他们相爱,又有优秀的后代,同时又不老,将来可能比这几百年间任何一位统治者都要长寿充满了生命力,这意味着什么?”

    “会是什么?”

    “陶丽,你喜欢吃柠檬蛋糕对吗?”

    女孩点点头。

    “我们每个人一天只发一块蛋糕,你习惯了。但如果你前面的那个人作弊,他会时间魔法,他的一天非常漫长,而发蛋糕的神总以为他是第二天来的你,你会高兴吗?”

    陶丽觉得浑身发冷。

    她回忆起前几日看皇太子进宫的场景。

    “皇帝,教皇,两位皇子,还有不服从的诸侯王,他们都要柠檬蛋糕这怎么办?贵族和平民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就连你,我的小陶丽,我死后,你还会活很久,你也有贵族的血脉,你也是神的后代。”

    “太可怕了。”陶丽说。

    “我们需要一位统治者,要不是就是接受回到过去的英雄时期,群星闪耀。”

    陶丽看着女官嬷嬷身后星辰王朝的旗帜,第一次感觉它有多可怕。

    黑色的底,环绕在四角的猩红色的魔龙,以及中央点点繁星。

    望着旗帜上图案,陶丽觉得过于分散,就像打碎的盘子,落了一地的珍珠。

    *

    这的气候湿润又温暖,比起童年永恒不变的寒冷,换成其他人大概会觉得很舒适。远离了寒冷。

    瑞文娜心底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怀念过去,想回到童年的城堡里。

    她喜欢常年不出门的感觉,喜欢与世隔绝的安逸。

    瑞文娜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美化过去,她小时候家族早就不知落魄多少年,父母总想着与当时的王朝正统周旋,他们在做一个美梦,渴望出先救世主。如今他们的愿望看似实现了,但法蒂大陆其实并没有变得更好。

    瑞文娜感到一丝寒意,在这炎热的季节,她看着金色的阳光,想到的却是常年不化的霜雪。

    “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

    瑞文娜回头,看见丈夫亚伯特就站在她身后。

    他肌肤苍白,温暖的阳光都无法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抹除,他还是那样俊美,红色的眼睛威风凛凛,充满了忧郁和傲慢。

    “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瑞文娜问。

    “你为什么不去参加会议,这会让人有所猜忌。”亚伯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反问,语气像是在说情话,可内容又是生硬的。

    “我们之间意见不合很久了,他们总就看出来了,不说大臣,宫中的仆人们早就议论纷纷。”瑞文娜直言,她面带微笑。“谁让我们都是倔强的人。”

    亚伯特伸手抚摸瑞文娜的脸。

    “我有时在想,要是我没有将这朵冰原玫瑰带出来,玫瑰的野心又会放置在何处,你不开心,埋怨我的出现。”

    “不是埋怨你的出现,没有你我的世界很无聊,我喜欢你,爱你,建立这个王朝我也很有满足感,可是亚伯特。“瑞文娜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到我有点累。”

    “你希望将权力交到孩子们手上吗?”亚伯特抱住瑞文娜。

    “我当了二十余年的教皇,也扮演着一位好皇后。”瑞文娜的声音十分的空灵,清脆。“我感觉时间到了,我的任务要换成其他的了,我之前的执念完成了,教会比从前团结。可同时,法蒂大陆又浮现了新的矛盾。”

    “怪我太弱,我的身体远比我想象的要差,如果没有你我会再一次被推下皇位,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承认自己失败了。”亚伯特紧紧的抱住瑞文娜。

    “雏鸟还没有到可以飞翔的时候。”瑞文娜说,“我们有时太幼稚了。也太宠溺他们了。”

    “强者为王。”亚伯特说。“只要他们可以打败我,我将让他们当王。”

    “你觉得奥斯顿不够格。”瑞文娜说。

    “那孩子太偏执,好在他没有惹出麻烦。我们的好对手,的确值得信任。”亚伯特道。

    “说起格林,我们要怎么处理他。”

    “这要看他的表现了。”亚伯特说,“如果他要成为叛徒我们也只好拿他当敌人了。”

    瑞文娜仰头说道:“我想先见见女儿。”

    “玛格丽特暂时还不是我们的女儿。”亚伯特指出。

    “等你收拾完东望的家伙我们就将他接回来,她身边有格林。”

    “如果玛格丽特,我的小梅格会调教小狗那可帮了我们大忙。”亚伯特说。

    “关键是,我们的女儿她怎么想,可怜的孩子,命运抛给她很多难题,对她不公平。”瑞文娜牵着亚伯特的手。

    “去看看新发明吧,我们放松一会,早上我快被他们超烦了。”亚伯特揉着太阳穴。

    “我正想去那里。”瑞文娜道。

    “玛格丽特会成长为什么模样,我很好奇,我的女儿会不会是只危险的野兽。”亚伯特挽着妻子。

    “玛格丽特既是曼克司提的后代,也是佛雷泽和温蒂妮家族的后人。伊瑞欧家族的继承人爱慕着她,要是她是个能人,亚伯特,她也是我们继承人。”

    “对,只是,这样会更麻烦,奥斯顿是太子,法亚尔是未来的教皇,又来一位公主。真是可怕,他们会掀起战争。”

    “我们可以做的是控制住火焰蔓延。”瑞文娜神情忧伤。

    “欲望是最美的力量,带着你来到这的不正是欲望吗,其实不是我,也不是你充满理智的那一面。”亚伯特笑道。

    那眼角的泪痣让严肃的帝王显得很妩媚。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走廊。

    “晚上想想怎么给大公爵们发诏令。”亚伯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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