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暄愣了愣，看见灰暗的心海世界才意识到自己从顾安再的记忆中回来了。
她没有想到顾安再与哥哥们的月川之夜会是那样的，也知道为什么他会叮嘱让她不要去帮他了。
那样的顾安再，谁看了不会心疼呢。但苏暄确实也帮不了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寻找意义，她自己的意义也是被“别人”定下的。
想起来还真是可笑。
不过为什么顾安再会是那样的？他现在…还真的和二哥顾安冉挺像的。这样挺好的，二哥没有说错，像这样，才能开心。
[你在想什么]
看见她久久没有动作，顾安再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怎么能告诉你？幸好也说不了话？
苏暄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以前的我很很可怕]
顾安再也在斟酌用词，虽然他的心绪全都直接在心海世界中表现出来了。
苏暄的头摇得厉害，极力否认。
顾安再不大相信地看着她，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段记忆很长，他估算了下，大概下段记忆结束之后，就能走出心海世界了。
[这是最后一段记忆了]
放心我是不会帮你的。苏暄看了他一眼，却笑得很无奈，她完全没有受到暗示，仿佛真的只是在看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在这里等你]
顾安再也笑了笑，苏暄想起他记忆中年幼时的笑容，又觉得可怜。
记忆碎片如期而至，消融了苏暄的身形。
她原以为这个记忆会是上段之后发生的事，会是那个顾止书刺杀尘山之灵的故事。
————————————————
顾安再坐在桌前，举着本书在看着。
是《六族·地理志》。
外面在下着雨，屋内燃着灯，火光随风摇曳，飘忽不定地晃在书上、顾安再的脸上。
“啪”他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去了窗前。
手伸了出去，想要关上窗子，却又半途停下，转身离开，他一路走出了房间。
雨声淅淅沥沥，顾家的宅邸没有了照明的灯。
他一个人走在这里，看着昏暗的花园中杂草丛生。
去了茴香邻，这里是整个宅邸中除了他的房间外最干净的地方，他站在桌前，拿起一个倒扣的茶碗。
外面生了灰尘，里面还是洁净如初。
手指轻轻抚着茶碗，他又抬脚走了出去，将手伸着，接了满满一碗雨水。
“今日，是我的生辰。”顾安再开口说着，在雨声中几不可闻，“又下雨了。”
他举起茶碗，不知是朝哪个方向敬了一杯，而后将整杯雨水饮下。
“我要出门一趟,这几年中我去了很多地方，学了很多东西…”顾安再看着手中空掉的茶碗，“但是仍然不能理解你们所做的事情。”
他将茶碗扔在了地上，回身去往自己的房间。碎裂的瓷块被雨水冲刷着，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角落里。
顾安再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他将几本书和一些衣服放进了储物空间中，那是他左耳的弯月型耳饰。
他吹熄了烛灯，冒雨离开了顾家的宅邸。
“雨季明明结束了，为何还下着雨？”顾安再撑着伞，抬头望着天空。
雨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唯一的光，便是他自己。
他一路走走停停，在许多地方晃荡着，变换了无数的身份，与各种生灵交谈。
他大笑着、叹气着、哀愁着、愤怒着…可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情绪，他只是在扮演许多个名字不同的生灵，可以是祝空、可以是樱枫、可以是很多很多生灵，唯独不是顾安再自己。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回到了顾家的宅邸。
“今日，是人族的除夕。”顾安再从花园中找到了那个雨夜他摔碎的茶碗碎片，“我想顾家也需要一些火光。”
茶碗在他的手心中燃烧着，但这种程度的火焰，已经伤害不了他了。
他笑着将它们抛进了大雪覆盖的花园中，不多久，再也没有一丝焰火的光升起了。
顾安再沿着这条他熟悉的路走着，走过茴香邻，走到自己的房间。
他找到了几年前的那个装着玉石的盒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一颗一颗地数着，第七块碎得厉害，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大哥为什么总是送我这种小玩意儿。”
他把整个盒子也装到了耳饰中。
顾安再环视着这个屋子，因为几个月没有主人的存在，已经落了不少灰尘，他从前最喜爱的书柜亦然。
“我要走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雪愈来愈大了，顾安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呵出口气。
月光却忽然照在他的身上，他抬起头，向上看着。不知是哪里起的风将云层吹散了，大雪也停了下来。
一个白衣青年撑着伞，悄然而至：“你要去哪？”
“是你。”顾安再盯着他伞下的脸庞，认出了他的身份。
“所以你要去哪？”青年微微一笑，皎洁的月光洒在伞上，倾泄下来。
“这与你无关。”顾安再不再停留，朝着另一个方向抬起了步子。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做什么？”青年见状，也抬着脚步，跟在他后面，但不等顾安再开口，他直言道，“我替你大哥给你送封信。”
“我大哥。”顾安再没有停下脚步，“他早就死了。”
青年仍旧跟着他：“他和你约定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他不肯告诉我，但他…”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安再就扔掉了伞，转身揪住他的领子。
他比这个青年要矮许多，他只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你，他，你们知道顾家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你们做的事有多么愚蠢吗？”他终于愤怒得像一个少年。
青年将他的手扯开，力道轻柔却不可抗拒：“我原以为你会一直冷漠下去。”
“就像顾止书一样吗？”顾安再仰头看着他。
“止书不是冷漠，他只是无法改变太多。”青年微微低了低头，却是换了个话题，“你找到了吗，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意义，不是你给我定下的吗？”
青年弯了弯唇角：“不是我哦，我只是告诉给你罢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就连我自己的意义，也是被定下的。”
似乎是不想再多言，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顾安再：“信给你，看或是不看，都随你。”
顾安再盯了那封信许久，还是伸出手收下了。
“你是要去哪？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见他收下了，青年又开始重复起来。
顾安再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与你无关。”
“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学了很多道术，也弱小得可怜。”青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你可不能死啊。”
“所以他们可以死？”
“…我又不是天，我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青年顿了顿。
少年第二次停下脚步：“可你明明有那个能力！”
“你不能救所有人，这是规则。”青年将手指比在唇前，“嘘，别让他听到了。”
顾安再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就走。
“别走这么快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有了这个你可以放心地行走在这个世界。”青年也不生气，手心中的光凝成了一个玉坠。
顾安再头也不回，一路往前走着。
青年也不再言语了，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雪又下了起来，冷风刮过少年的身体，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他早不会感到寒冷了，这是青年搞的鬼。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把这个给你。”青年一脸无辜。
“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顾安再从他手中抓起玉坠，丢到了自己的储物耳饰中。
“玉坠也可以储物，你那个耳饰我刚刚帮你修了一下，它快坏了。”青年挑了挑眉。
“…快坏了吗？”
青年打了个哈欠：“…是啊，世间万物哪有长存不灭的道理？玉坠是我用规则碎片做的，倒是能长久地储存东西。同时配合它使用道术，会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它也能帮你存点平时不用的灵力…”
他喋喋不休地讲着，顾安再却也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明白这玉坠确实是好东西，自己带着它走，会好很多。
“好了，就这些，不用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别忘了你要做的事情。”青年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很累，“你早点看那封信吧，再见。”
他随着风雪，如来时一样消失了。
少年愣在原地，太久没有生灵和他说话，和这个是顾安再的人族说话了。
他回过神，继续往前走着，找了个避风的枯木，一手燃着光，一手抽出信看了起来。
|展信安
父亲、母亲、小冉、小再，你们可好？
我很好，你们不必挂念。这么多年才记得写信给你们，是我的错。
我们也许会再见，也许不会。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我们没有享乐的权利。
……
小再，我当年同你说的计划大部分被验证是可行的，你应该还记得。你该动身了，人族还在囚笼中等着你们的到来。
……
|
信上的字苍劲有力，似有雄鹰飞扬。
“大哥…”顾安再将信抱在胸前，眉毛皱在一起，头也埋了下去。
瘦弱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雪夜中哭泣。
她没有想到顾安再与哥哥们的月川之夜会是那样的，也知道为什么他会叮嘱让她不要去帮他了。
那样的顾安再，谁看了不会心疼呢。但苏暄确实也帮不了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寻找意义，她自己的意义也是被“别人”定下的。
想起来还真是可笑。
不过为什么顾安再会是那样的？他现在…还真的和二哥顾安冉挺像的。这样挺好的，二哥没有说错，像这样，才能开心。
[你在想什么]
看见她久久没有动作，顾安再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怎么能告诉你？幸好也说不了话？
苏暄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以前的我很很可怕]
顾安再也在斟酌用词，虽然他的心绪全都直接在心海世界中表现出来了。
苏暄的头摇得厉害，极力否认。
顾安再不大相信地看着她，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段记忆很长，他估算了下，大概下段记忆结束之后，就能走出心海世界了。
[这是最后一段记忆了]
放心我是不会帮你的。苏暄看了他一眼，却笑得很无奈，她完全没有受到暗示，仿佛真的只是在看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在这里等你]
顾安再也笑了笑，苏暄想起他记忆中年幼时的笑容，又觉得可怜。
记忆碎片如期而至，消融了苏暄的身形。
她原以为这个记忆会是上段之后发生的事，会是那个顾止书刺杀尘山之灵的故事。
————————————————
顾安再坐在桌前，举着本书在看着。
是《六族·地理志》。
外面在下着雨，屋内燃着灯，火光随风摇曳，飘忽不定地晃在书上、顾安再的脸上。
“啪”他把书倒扣在桌上，起身去了窗前。
手伸了出去，想要关上窗子，却又半途停下，转身离开，他一路走出了房间。
雨声淅淅沥沥，顾家的宅邸没有了照明的灯。
他一个人走在这里，看着昏暗的花园中杂草丛生。
去了茴香邻，这里是整个宅邸中除了他的房间外最干净的地方，他站在桌前，拿起一个倒扣的茶碗。
外面生了灰尘，里面还是洁净如初。
手指轻轻抚着茶碗，他又抬脚走了出去，将手伸着，接了满满一碗雨水。
“今日，是我的生辰。”顾安再开口说着，在雨声中几不可闻，“又下雨了。”
他举起茶碗，不知是朝哪个方向敬了一杯，而后将整杯雨水饮下。
“我要出门一趟,这几年中我去了很多地方，学了很多东西…”顾安再看着手中空掉的茶碗，“但是仍然不能理解你们所做的事情。”
他将茶碗扔在了地上，回身去往自己的房间。碎裂的瓷块被雨水冲刷着，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角落里。
顾安再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他将几本书和一些衣服放进了储物空间中，那是他左耳的弯月型耳饰。
他吹熄了烛灯，冒雨离开了顾家的宅邸。
“雨季明明结束了，为何还下着雨？”顾安再撑着伞，抬头望着天空。
雨夜没有月亮和星星，唯一的光，便是他自己。
他一路走走停停，在许多地方晃荡着，变换了无数的身份，与各种生灵交谈。
他大笑着、叹气着、哀愁着、愤怒着…可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情绪，他只是在扮演许多个名字不同的生灵，可以是祝空、可以是樱枫、可以是很多很多生灵，唯独不是顾安再自己。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回到了顾家的宅邸。
“今日，是人族的除夕。”顾安再从花园中找到了那个雨夜他摔碎的茶碗碎片，“我想顾家也需要一些火光。”
茶碗在他的手心中燃烧着，但这种程度的火焰，已经伤害不了他了。
他笑着将它们抛进了大雪覆盖的花园中，不多久，再也没有一丝焰火的光升起了。
顾安再沿着这条他熟悉的路走着，走过茴香邻，走到自己的房间。
他找到了几年前的那个装着玉石的盒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他一颗一颗地数着，第七块碎得厉害，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大哥为什么总是送我这种小玩意儿。”
他把整个盒子也装到了耳饰中。
顾安再环视着这个屋子，因为几个月没有主人的存在，已经落了不少灰尘，他从前最喜爱的书柜亦然。
“我要走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雪愈来愈大了，顾安再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呵出口气。
月光却忽然照在他的身上，他抬起头，向上看着。不知是哪里起的风将云层吹散了，大雪也停了下来。
一个白衣青年撑着伞，悄然而至：“你要去哪？”
“是你。”顾安再盯着他伞下的脸庞，认出了他的身份。
“所以你要去哪？”青年微微一笑，皎洁的月光洒在伞上，倾泄下来。
“这与你无关。”顾安再不再停留，朝着另一个方向抬起了步子。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做什么？”青年见状，也抬着脚步，跟在他后面，但不等顾安再开口，他直言道，“我替你大哥给你送封信。”
“我大哥。”顾安再没有停下脚步，“他早就死了。”
青年仍旧跟着他：“他和你约定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他不肯告诉我，但他…”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安再就扔掉了伞，转身揪住他的领子。
他比这个青年要矮许多，他只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你，他，你们知道顾家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你们做的事有多么愚蠢吗？”他终于愤怒得像一个少年。
青年将他的手扯开，力道轻柔却不可抗拒：“我原以为你会一直冷漠下去。”
“就像顾止书一样吗？”顾安再仰头看着他。
“止书不是冷漠，他只是无法改变太多。”青年微微低了低头，却是换了个话题，“你找到了吗，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意义，不是你给我定下的吗？”
青年弯了弯唇角：“不是我哦，我只是告诉给你罢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就连我自己的意义，也是被定下的。”
似乎是不想再多言，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了顾安再：“信给你，看或是不看，都随你。”
顾安再盯了那封信许久，还是伸出手收下了。
“你是要去哪？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见他收下了，青年又开始重复起来。
顾安再已经往前走了几步：“与你无关。”
“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学了很多道术，也弱小得可怜。”青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你可不能死啊。”
“所以他们可以死？”
“…我又不是天，我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青年顿了顿。
少年第二次停下脚步：“可你明明有那个能力！”
“你不能救所有人，这是规则。”青年将手指比在唇前，“嘘，别让他听到了。”
顾安再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就走。
“别走这么快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有了这个你可以放心地行走在这个世界。”青年也不生气，手心中的光凝成了一个玉坠。
顾安再头也不回，一路往前走着。
青年也不再言语了，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雪又下了起来，冷风刮过少年的身体，他裹紧了身上的衣裳。他早不会感到寒冷了，这是青年搞的鬼。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把这个给你。”青年一脸无辜。
“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顾安再从他手中抓起玉坠，丢到了自己的储物耳饰中。
“玉坠也可以储物，你那个耳饰我刚刚帮你修了一下，它快坏了。”青年挑了挑眉。
“…快坏了吗？”
青年打了个哈欠：“…是啊，世间万物哪有长存不灭的道理？玉坠是我用规则碎片做的，倒是能长久地储存东西。同时配合它使用道术，会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它也能帮你存点平时不用的灵力…”
他喋喋不休地讲着，顾安再却也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明白这玉坠确实是好东西，自己带着它走，会好很多。
“好了，就这些，不用谢我。这都是你应得的，别忘了你要做的事情。”青年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很累，“你早点看那封信吧，再见。”
他随着风雪，如来时一样消失了。
少年愣在原地，太久没有生灵和他说话，和这个是顾安再的人族说话了。
他回过神，继续往前走着，找了个避风的枯木，一手燃着光，一手抽出信看了起来。
|展信安
父亲、母亲、小冉、小再，你们可好？
我很好，你们不必挂念。这么多年才记得写信给你们，是我的错。
我们也许会再见，也许不会。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我们没有享乐的权利。
……
小再，我当年同你说的计划大部分被验证是可行的，你应该还记得。你该动身了，人族还在囚笼中等着你们的到来。
……
|
信上的字苍劲有力，似有雄鹰飞扬。
“大哥…”顾安再将信抱在胸前，眉毛皱在一起，头也埋了下去。
瘦弱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雪夜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