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了衣裙之后,顾安再看了看周围,发现檐下有一处木质长椅,他扫掉它和围栏上的雨水,对着苏暄道:“要过来坐吗?”

    “嗯。”苏暄点了点头,慢慢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她决定先问点其他的岔开他过度专注于她的眼神:“为什么要拦下我?”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

    “知道。”苏暄抿着唇,“你跟着很久了吧?我之前还以为只有老夏,现在想想,你从我出楼的时候就跟上了吧?你境界比他高,我注意力又被他分散…”

    “够了。”顾安再显然不想听这些,选择回答她的问题,“你刚刚在诛魔院的大门处。”

    “那就是诛魔院?”黑乎乎的一片…从前一定不是这样的,她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能进去?”

    “幻生和毁世,在消亡之前不止下了一个诅咒,五院在人族回归之前,都是死域。”

    “我也不能进去?”苏暄不理解这个诅咒的意义何在,留下五院,那其中应该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吧,结果自己人也不能进去,这叫什么事嘛。

    “他们保留人族的‘诅咒’,要受规则所限,这就是这个诅咒的代价。”

    规则真是无处不在,苏暄点了点头。

    “那怎么去尘山?我记得…书上说虽然几乎每条路都能到通往尘山,但五院不是把每条路都堵死了吗?”

    “是的。”顾安再点了点头。

    “?你在说谎。”苏暄的眉毛皱了起来,“如果真的上不去,哪里会有什么守卫,哪会有什么大典。”

    她知道自己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但有些恼烦于他的谎言。

    “云家旁的那条路,免受诅咒所扰,若要上去,只能从那里。”顾安再的眼睫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眸。

    “…那样吗。”

    苏暄没话可说了。

    他们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怎么就到了什么也说不了的地步。

    明明能好好说话,为什么又不好好说话了?

    她将身体向后仰着,向着天空的脸庞又沾上了雨水。

    她甚至连一句“我认为我们需要好好谈谈”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如听听雨。

    苏暄的视线偏向一侧,在雨中追寻着尘山的痕迹。

    她多希望忘记这段感情的人是顾安再而不是自己。

    “我会带你上去。”

    “不必了。”苏暄看向了他,“我自己去就好。”

    既然不喜欢了…忘记了,那就得划清界限,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吧。

    自己只是一个要去死的幻生…没有这段感情对他也更好。不过在那之前要搞清楚许麟攘想用他做什么,自己若要为了世界而死,那一定不能再有下一个了。

    等等,是不是还有个毁世来着…?苏暄差点被自己蠢笑。

    顾安再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眸子里只映出她的身形。

    她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沉默地陪着她听了一夜的雨。

    天亮的时候,他递给她了两张图:“这是现在繁州的的地图,另一张是尘山的地形图,从山脚到山顶…尘山之灵的王殿位于山腰,山顶是许多先辈的墓碑,你可前去祭奠…”

    他说了许多话,像是以后都说不了那样,用他从来没有用过的语速,拖延着他们的时间。

    苏暄几次想要打断,又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是为他好,但若是自己受到这样的对待,想必也和长痛一样痛了吧。

    以心拟心,她知道自己已经给予了他足够的伤害,他那样聪明的人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苏暄向他道谢,接过图纸转身离开。

    “今晨的雨很大,我再陪你走一程吧。”

    天阴沉得厉害,雨滴砸在地上都像是能把水溅到路过的行人身上。

    “好啊。”苏暄没有拒绝,由他撑着伞,自己被荫庇其下。

    街市已经重新建起,在大雨中也能看见忙碌在其中的人影。他们就像生活在正常社会的生灵中那般,手忙脚乱地搭建起棚子,偶尔能同周围的人笑着骂几句天气。

    “这见鬼的雨月!”

    “要是能少下点雨就好了。”

    “我也想在雨天睡觉。”

    苏暄喜欢雨,但从未想过它会给普通生灵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她有些茫然地四处看着,想要伸手去帮助他们,又想起昨日务者的话,知道自己如果不能把他们都救下,所谓的“能帮一个是一个”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果然自己什么都不懂啊。

    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困境,不懂…什么都不懂。

    “你喜欢和别人厌恶是两回事。”顾安再不会读心,也依旧能通过她不加掩饰的神情和动作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只要你没有因为想要享受你的喜好,而损害到他人的利益,那就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苏暄看向了他,她的眸中确实藏着些许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惭愧。

    “就像我对你的爱,若这份爱没有损害到你,那能否让我待在你的身边,而不是离你万里。”

    “我知道你想为了我好,但我知道怎么才是真正的为我好,你也对此深有体会。”

    “你不必因我爱你,你却忘记对我的感情而感到愧疚,因为这不是你的错。”他恳切而真诚,眼神炙热,“我不是因你爱我才爱你,但我因你爱我才会爱我自己。”

    他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存在的人,他一次又一次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次又一次用这些短暂的美好维持自己从未完整的心灵,以使其不破碎。

    在苏暄还未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就交付了自己虚妄又永恒的爱。

    或许是因为安排,但那又如何,爱从来不需要理由,多一个“理由”算不了什么。

    家人和美好的事物能为他挡下心中的阴雨。

    而苏暄能撑着伞陪他走过这一路,她喜爱雨,她曾经喜爱他的一切。

    她不会因他不会笑或不会哭而害怕,也不会当他面说她更喜欢他什么样子。

    就连当初还玉坠的时候,也只说“我更喜欢它戴在你身上的样子”而不是“我更喜欢你身上戴着它的样子”。

    就连当初到顾家拿《外世简说》的时候,她也只会叫他“醒一醒”而不是“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都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对待残缺的彼此。

    自卑自厌始终让两个相似的人,无法完整地拥抱彼此。

    他真希望苏暄也能像对待星坠那样,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你从前的模样。”

    他可以让苏暄陪他走在雨天,但也想和她一起在阳光下漫步。

    一把伞撑不过永恒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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