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断掉,陆离背靠龙椅,望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出神。

    片刻之后,他出声:“吴风。”

    候在帐外的吴风刚应了一声,玉扳指里就传来了小姑娘的声音:“嘿嘿嘿,大傻子。”

    望着推门而入的吴风,陆离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吴风二话不说,当即退出去,将门关好。

    陆离看着扳指,俊眉微扬。

    想必,小姑娘是亲到了玉佩,而不自知。

    大傻子……

    没有指名道姓,但陆离直觉,小姑娘这是在说他。

    只是,为何说他是大傻子?

    陆离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静静等着。

    他想听听,看小姑娘是否能给出个解释。

    可扳指那头,却半天没动静。

    林思浅把今晚尚算愉快的聊天,前后回忆了一番。

    那个陆远之,对别人那么凶,可对她还挺和气的。

    看在他那么客气地请求她找他说话的份上,那她就勉为其难地认下他这个网友吧,嘿嘿。

    心情莫名地好,情绪莫名地高,林思浅就有些睡不着。

    可又没事可做,只好攥着月牙玉佩,数起羊来。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等了好一会儿,只能听到扳指里传出浅浅的呼吸声。

    陆离以为小姑娘睡着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冷不丁地数起羊来。

    虽不知小姑娘为何半夜数羊,可那漫不经心的软糯声音,慢悠悠,懒洋洋的,听在耳中,甚是熨帖。

    陆离不禁莞尔,闭上眼睛,安静听着。

    林思浅数啊数,一直数到两百只羊,睡意还是不足。

    于是换了个东西继续数:“一只陆远之,两只陆远之,三只陆远之……”

    小姑娘竟用“只”来数他?

    陆离凤眸睁开,展颜,无声而笑。

    因为今晚堪称愉快的交流,林思浅脑中那碎成渣渣的白衣公子再次聚拢成形。

    随着她一只一只地数,那手摇折扇的俊俏郎君在她脑海里,一个一个地飘过。

    有的对她笑,有的对她眨眼,有的还对她伸出手来……

    林思浅被自己脑中的想象逗得咯咯咯笑出声。

    边笑,边抱着玉佩在床上打了两个滚,随后吧唧又亲了一口。

    实在过于开怀,情绪一时没控制好,笑声有点儿大。

    竹香听到声音,起身披衣走进来查看:“主子,您还没睡?”

    闻声,林思浅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脸上的笑意还未消:“香儿,我吵到你了?”

    竹香摇头:“奴婢也还没睡着。”

    两人都睡不着,要是搁以前,林思浅就会让香儿进来睡,两个人聊聊天。

    可她现在有了玉佩这个大秘密。

    她怕万一陆远之那头找到使用方法,回头主动找她,香儿要是在身边,那岂不是要露馅。

    林思浅冲竹香笑了笑:“香儿,你去歇着吧,我马上也睡了。”

    看着林思浅脸上的笑意,竹香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主子今晚心情甚好。”

    林思浅点头,糊弄着:“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改日说给你听,今儿太晚了,快去睡吧。”

    “主子也早些睡。”竹香笑着应是,转身出去。

    香儿还没睡,林思浅不敢再嘚瑟,乖乖躺好,攥着玉佩闭眼睡觉。

    陆离那边,随着“啾”地一声亲吻,扳指里小姑娘咯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

    等了片刻,扳指再无动静,陆离笑着摇了下头。

    ---

    站在帐外的太监总管郑福,目睹了墨羽卫统领吴风踏进一只脚,又被赶了出来的全过程。

    他纳闷地悄声说:“吴统领,陛下今晚,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吴风偏头看他:“郑公公何来此问?”

    郑福以手罩嘴声音极轻:“先前我,此刻你,都被陛下赶了出来。”

    且是毫无缘由的。

    陛下素来治下甚严,但却赏罚分明,甚少无缘无故发脾气。

    像今日这般,前一刻还和和气气,后一刻立马冷脸的情况,并不多见。

    吴风不以为意:“那又如何,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怎么,郑公公委屈了?”

    郑福:“吴统领可莫要乱说,杂家无非是想知道哪里做错了,回头好留心,莫要再犯。”

    吴风:“若是你我做错,陛下自是会讲。既然陛下不曾提起,那就和你我无关,一天到晚琢磨那么多,累不累。”

    郑福正想再说,就听帐内传来陛下的召唤:“吴风。”

    吴风应声,转身进帐,拱手:“陛下。”

    陆离:“昨日让你查的两件事,可有眉目?”

    吴风答:“回陛下,臣让人翻遍了黄册,京城之中登录在册的林姓人家,并无年方十六,名为“浅浅”的姑娘。”

    陆离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吴风接着禀报:“千里传音之术,尚无眉目。”

    陆离:“这两件事,接着查。”

    ---

    皇帝陛下一行人外出秋猎,硕大的皇宫如同无主的大花园,安静但有序。

    白日里,林思浅吃吃饭,睡睡觉,瘸着一条腿儿在后宫里溜溜达达,到怡安宫去喂喂小橘猫,晒晒太阳,惬意又自在。

    没人找茬,无人为难,日子过得甚是舒服。

    今日在荒凉的怡安宫院内坐着晒太阳的时候,林思浅甚至双手合十对天祈祷。

    希望那些大人物们,就在城外秋猎到老,再也不要回来的好。

    哪怕不能满足她这个愿望,那晚些日子回宫也是好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作对,主仆二人刚从怡安宫回到碧华宫,就听到消息说,皇帝陛下明日便要回宫。

    这对于林思浅来说,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一想到多日前,那好看男人冷若冰霜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想打冷颤。

    动动手指间,杀死一个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那男人,实在太可怕。

    她这辈子也不想再见。

    一同回来的,还有正殿的蕙嫔,需要日日请安的贵妃,太后。

    还有她这脚,也不知该瘸到什么时候。

    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想想就脑袋疼。

    这阵子,在皇宫自由自在,捡了一只小橘猫,还结识了一个网友,林思浅的心情很是不错。

    可暴君要回来的消息,把她所有的好心情全都毁了,一点儿都不剩。

    一整个下午,林思浅都没精打采,神情恹恹。

    晚饭时,连菜带饭只吃了小半碗,就撂了筷子。

    天一黑,洗漱完毕,立马就爬床上躺着去了。

    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这般,竹香也跟着发愁。

    境况如此,无从宽慰,她也只能早早上床歇着,养好精神,以待明日。

    林思浅躺在床上,望天发呆。

    心情郁闷,但她不好对香儿说,免得让她平添担忧。

    除香儿之外,她只认识陆远之。

    此时此刻,她很想找他说说话。

    可她这破玉佩,却非要到酉时之后才能用。

    真真是气人又急人。

    同是等待酉时过。

    可今晚,林思浅却没了昨晚的活力。

    她没做仰卧起坐,没做平板支撑,也没踩自行车,更没唱歌背诗。

    只安安静静,四仰八叉瘫在床上,发着呆,神游天外。

    直到敲更声从窗外传来。

    她一个激灵翻身趴起来,扯着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啾。”

    “哎呦。”

    开启程序完毕,她小小声地对着玉佩呼唤:“陆公子?”

    玉佩那头立马有了回应:“陆某在。”

    想着小姑娘很可能会和他联系,酉时未到,他就已吩咐下去,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果不其然,酉时刚过,小姑娘就找来了。

    陆离嘴角微弯:“林姑娘今日不忙?”

    “我有时候也挺忙的,不见得日日有时间寻你。”

    昨晚她的话还历历在耳,而今晚她就迫不及待来找他了。

    林思浅一噎,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今儿忙完了,就来找你说说话。”

    陆离:“好,陆某洗耳恭听。”

    林思浅又是一噎。

    聊天唠嗑,那不得你来我往嘛,又不是她一个人说,怎么就洗耳恭听呢。

    原本她是满心期待和他聊聊,可这真连上了线,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在皇宫这些糟心事,还是别对其他人说的好吧。

    如今,她名义上还是那可怕皇帝的嫔妃,私下里和一个男人联络,已经犯了大忌讳。

    再说,也不知这个陆远之到底是个什么人,嘴严不严。

    别回头,他把她的事儿再跟别人说了。

    悠悠之口传来传去的,要是有朝一日传到宫里,岂不麻烦。

    林思浅百般纠结的时候,陆离并未催促,也未开口,只静静等着。

    林思浅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唠家常:“那个,陆公子,你吃饭了吗?”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了前两日的欢快。

    陆离转动扳指,温声开口:“陆某吃过了。”

    “哦,我也吃过了。”林思浅答,情绪不高。

    陆离:“林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思浅有些惊讶:“你听出来了?”

    陆离:“若是林姑娘不介意,可与陆某说说。”

    林思浅轻轻叹了口气:“就是一些后宅琐事。”

    陆离:“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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