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仿佛是在说:你套路我?!

    他真没有骗我,他拉我一起不是为了分担惩罚,而是为了甩锅!

    方老板的眼珠移向我,眉宇间挂了柔和的笑。他又点了一下康平的额头,笑骂道:“真出息,全推小姑娘身上,年岁算白长了你。”

    康平揉了几下额头,无辜地说:“哪里,哪里?”他朝方老板走了几步,然后扶住了他的胳膊,“念宁哥说你今儿走多了,可不能再站着,赶紧坐下歇歇。”

    方老板眉眼柔和,没有言语。

    康平将他扶到凳前,正要把他扶坐,他却带着康平往前走了几步。

    “坐那。”他看了一眼背对戏服架子的那张凳子。

    “好嘞~”康平笑着说。

    康平笑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虽然现在看不到他的样子,不过我猜想小酒窝肯定还在。

    我虽然没有走过去,但我的角度一直跟随他们的脚步移动。

    他被康平扶坐到凳子上,之后康平去搬立在角落放有铜盆的架子。

    “咋还站着?来,坐。”他含笑看我,柔声说。

    “来了。”我快步过去,坐到凳子上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虚声说:“对不起啊。”

    “不妨事。这小子打小便闹腾,与你无关。”

    康平把半高的架子放在方老板前,再将搭在盆边的布放入盆里浸湿,而后取出湿布,同时,方老板闭上了眼睛。

    “师傅,你昨儿还说我乖了,今儿咋当人家姑娘面说我不是?”康平半弓着腰,用布仔细地给师傅擦拭脸上的妆。

    “晓得臊了?”他闭合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笑意。

    “师傅……”康平的声音虽然跳跃,可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

    他脸上的妆没了大半,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好看的眼睛。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睫毛却像没还睡醒似的软着。

    他眼珠看向我,说:“吃些茶点,别拘着。”

    “好。”我轻轻点头。

    “恩。”他合上了双眼。

    中午只吃了半碗抄手,确实有点小饿。

    栗子糕还是那样软糯香甜,入口时都能闻到栗子的香气。

    吃了几块栗子糕,我感受到了双重定义的满足。

    “师傅,成了,擦净了。”康平把布放进了盆里,用衣服擦了擦手,转身走到化妆桌前,拉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了一张手绢。

    他看我笑了笑,问:“可吃好了?”

    “好了。”我话语间流露着开心。

    “师傅。”康平把手绢摊开在手上,举在方老板的眼前。

    他拿起康平手上的手绢,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说:“倒茶。”

    “啊——”康平满眼不愿地说:“师傅……”

    他抬眼正色。

    “是。”康平认栽似地说。

    起初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脸不情愿,此时此刻我明白了。

    康平拎起了茶壶的提手,正当我以为他要给他师傅或者给我倒茶的时候,他把茶壶举过了头顶,再半蹲下来,将茶壶的底部贴着头顶,他另一只手握紧了提手,歪着头,眼珠上瞟看着茶杯,给桌上的茶杯到了两半杯的茶。

    这是我没见过的倒茶方式。

    倒完茶后他没有把头顶的茶壶取下来,而是顶着茶壶站在了墙边。

    方老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含了几秒,接着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我前面的茶杯,说:“喝口茶润润。”

    我点头拿起了茶杯,“嗯,好。”

    他从凳子上起来,从我身边经过,走到我背后时说:“你且先歇着,我换个衣裳。”

    我扭头说:“好。”

    “师傅,师傅。”靠在墙边的人不安分了起来。“你一人解这些行头多不便啊,我来伺候伺候你。”康平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你老实顶着便算伺候了。”我听到了衣柜被关上的声音。

    “师傅,您说的可算辱人嘞!”活泼的脚步声接近,我的视线里多出了个茶壶。

    茶壶被放在了桌上。他边说边走出我的视线内:“徒弟就是用来使唤的,您让我举个茶壶在那瞧您一人解那难解的行头,可不就在说您的康平莫用嘛。”

    听到了方老板的一声轻笑:“油腔滑调。”

    “师傅教的好!”听起来很骄傲的样子。

    他们俩搞那身难搞的衣服,我也想起来了我的工作。

    弯下腰从桌底拿出了食盒,把食盒放到桌上,打开了食盒,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菜还算能看,就是这碗粥,全撒在食盒里了。我不该跟他闹的。

    “唉……”我垂头丧气地看着它。

    “咋嘞?”方老板的声音很近。

    一抬头看到他正站在我身边。

    不知道怎么说,我只能低下头,看着那碗粥。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抬起头。

    “不妨事。”他像是安抚似地摸了摸我的脑后,“等等叫念宁再送些点心就成。”随后收回了手,坐到了圆桌那边的的凳子上。

    “好吧,我先把收好它们。”我左手掏出右手袖子夹层里的手绢。

    正当我要用手绢擦干食盒里的粥的时候,方老板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袖。

    “咋伤到的?”他皱起了眉头。

    “蹭、蹭的。”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他把他的手垫在我的手下,解开了被我随意系上的纱布,轻轻翻过我的手掌。

    “痛吗?”他皱着的眉毛仍没有舒展。

    “还好。”我比较轻松地说。

    手掌上只有少许的红痕,再加上这副身体本来就皮糙,这么点伤根本不能给我造成很大的伤害。

    他的手轻抚我手掌上红痕周边,像不敢触碰。

    他的神情中多出了几分怜惜:“姑娘家的手足娇嫩,咋会不痛?”他抬起了脑袋,对屏风那面的人说:“康平,去药房买些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是,师傅。”

    “不用麻烦了,真没事。”我抬起了垫在他手掌上的手。

    “有事。”他稍微舒展眉头,含着浅笑:“如若留了痕,日后可不好嫁人。”

    我听出了他是在说笑。

    既然他有他的固执,那我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了。

    “谢谢。”

    他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可含笑的眉眼却突然蹙了起来。不到一秒便恢复如常。他转身走回凳前,扯着青绿色的长衫下摆坐了下来。

    他的手落在膝上,神情淡然地侧目看我。

    “咋了?”他眼神生了几分疑惑:“咋这瞧我?”

    我的视线下移,停在了他的腿上,问道:“你腿不舒服吗?”

    他刚才的表情,再点想念宁的话,我猜想他大概是腿有毛病。

    可又有点不对劲,这几天看他走路也没什么异常,不像是腿有毛病的样子。

    他低头往下看,而后抬头勾起唇角,双眼带有浅浅的笑意:“莫事,旧疾而已。”

    “……噢噢。”

    “师傅,药买来了。”人没进门,声先进。

    我上身连同脑袋往身后扭动,看到康平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一个药包。

    康平从屏风那边走到他师傅身旁,将药包交给了他。

    “药房的人说六贴膏药,一日一贴,贴满六日就成。”

    “恩。”他接过药包,侧身放到桌上,双手解开药包上的绳子,拿起最上层的一贴药。“小许,来。”他对我招了招手。

    我起身朝他走了两步,站在他跟前。

    他把膏药两片分离,将没有膏药的那一片放到了桌上,满是膏药的那一面则被他双指捏住。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我被衣袖盖住的手腕,他把我的手拉到腹前,让我手掌朝上。

    “回去时莫忘了带走膏药。”他边说边把能覆盖我手掌的膏药贴贴在我的掌内,可能是为了更加牢固,他还摁了几下。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盯着手掌看了一会,点头说:“好,谢谢。”

    “还有!”康平突然叫道:“那人说不论是撒子伤,都最好别碰了脏,不然口子易烂。”

    “我知道了。”我侧过脑袋跟他说。

    手掌感觉很凉爽,刺鼻的药味也很突出,在我身边发散。

    他侧目看向桌上的食盒,转头对康平说:“帮许姑娘把食盒收拾一下。”

    “好嘞~”

    见康平要过去,我先他一步快步走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

    我抓起刚才放在桌上的手绢,正准备擦撒在食盒里的粥,没想到眼前突然窜出一只手,抢走了我手里的手绢。

    “你歇着吧。”他用手绢擦着淡黄色粥渍,“等你回去准有你忙活,能歇还不歇会。”他笑地开朗,很自豪地说:“你应当学学我,能歇绝不动弹,我师傅说都莫用。”

    “好巧啊”,我也是。

    他手上的活停了一下,歪头问:“撒?”

    我快速摇了摇头:“没!”

    多想跟他说,如果我是镇上土著,我肯定能和他成为好朋友。

    他干活很利落,完全不像经常偷懒的样子。

    “妥嘞!”他把手绢甩进食盒,然后跑到他师傅面前,笑道:“师傅,我做完嘞!”

    方老板将茶杯放到桌上,抬眼朝食盒看去,轻轻点头,道:“恩。”

    康平眼珠子转了转,小心问道:“那茶壶……是不是?”

    “攒着。”他抬起脑袋,微笑地说:“下回并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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