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炒的菜非常合我口味,沾了辣椒碎的白菜老板裹上薄薄的肉片,泛着油光,在嘴里嚼了几下,肉片里的肥肉软嫩冒油,配上带了点本来没有彻底炒干白菜的汁水,化解了其中的油腻,咬了囗馍在嘴里混在一起,开胃又满足。

    按理说常常吃的菜特别容易吃腻,可是因为许家的饭菜过分清淡,因此老板的菜也就没那么容易腻了。

    “老板”常顺嘴里嚼着东西,咽了咽,拿碗喝了口水,手抓着筷子,眼睛轻微向她斜了点,“许又带了伤,眼瞧得清跛脚,若方老板看出不对,怕是不好,不如今儿个我帮她送吧?”

    我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到他身后,轻轻偏了一些,看门外天上太阳的方向,离中午还有一会,今天老板开饭比往天早,吃完饭给方老板送应该来得及,可是我这个腿肯定会疼。

    “得。”老板目光转向他,问道:“你晓得方老板的家地不?”

    他把筷子放到桌上,筷子滚远都没管,身体朝她轻微转了转,“小李说方老板家在西街,我到西街再问问人,准晓得。”

    “恩。”她眼睛往下一点,点了点头,貌似思考,几秒后看向常顺说道:“若方老板问起,你就说许又家有急事,该会耽搁,我才叫你去送。”

    “得!”他浮现我见过很多次的营业的笑,这种笑有贪婪、有讨好、有卑微,还有我不懂的东西。

    老板站了起来,往右边走,脑袋侧过来看,“你们吃不饱的便捡了,我去烧菜。”

    捡啥不是关键,他们两个说来说去就没问我,我还想到那儿歇一会呢,再说还答应了和他妈吃饭,失约很没品啊。

    我没多想什么,干脆叫住了老板,说:“我和方老板说好要和他娘吃饭,不去不行。”

    “方老板晓得你家里有事,准不能怪你,过几日再去也得,他这么照顾你,想应当不能说撒子。”老板还没说话,他就先为我考虑起来。

    老板像是还在思考,他的话让我和老板一起往他那儿看,不知道为啥我觉得他很急,不过眼神很真诚。

    “常顺莫说错,方老板不能因你一回不作数就怪了你,等明儿跟你养得好些了,多拿一道菜赔个不是,今儿个就叫常顺替你。”右后老板的声音平淡清晰,话语过后,略快的脚步声再次走起。

    我刚转头看她,她的背影已到了后厨门口,下一秒走进了后厨。

    是不是都不会听人说话?我左手在左腿上抠了几下裤子,郁闷地把菜塞进嘴。

    平时没觉得送菜多累,今天上下楼梯膝盖一扯一扯,感觉愈合的皮都开了,真的要了个老命。

    下楼时看见竹山从戏台边走来,忽然想到还没跟他道谢,我下来,到他面前,说:“谢谢你昨天帮我。”说完之后又想起忘了这该死的规矩,我默叹了口气,鞠了一躬,低头说:“竹老板好。”

    “恩。”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点。

    他不让我走,我就不能走。

    想早点回去歇几分钟腿,我慢慢抬头看他。

    这离戏台不远,他的脸刚好能照到一半的光,从光亮的那半看,他好像想说什么。

    “您还有事吗?”

    “……”他的眼珠缓缓下移,对上我的视线,“食来客今儿个有客吗?”中气很足的语调轻了一点。

    “你在外面没看见吗?”我几乎在他问完的下一秒就回了他。

    他好奇老板我不奇怪,但这离饭馆不算远,他不应该没看见啊。

    他嘴上的线条比刚才直很多,迅速降温的眼神让我意识到不对,可我还没来得及找补,他就带着那个眼神从我身边走过。

    我懊恼地皱了皱眉,闭着嘴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我怎么就……

    “近几日安分些,莫再惹了那位爷,牵累了她。”他低声在我身后不远说道。

    我很快地侧过身往后看,他已经走了很远,就要看不见人影。

    祥云园的戏能不能听清取决唱的啥,现在这个各种乐器混杂的戏就非常难听清,甚至盖过了客人点菜的叫声。

    我走的时候饭馆已经进了几个人,回来后几乎全坐满,只有长桌是空的,我趁没人叫,过去坐了会,揉了揉小腿里。

    以为一个人忙得累死,想不到天天泡在厨房的老板,竟然会出来一起端菜。

    难得。

    “过几日准有大事,你就请等吧。”男人喝了口我倒好的酒,对旁边的人说。

    “大事大事,问你撒子也说不出来,虚张声势。”男人夹了块带了酸菜的鱼,送进嘴里,接着眼笑抿了口酒。

    “哪个虚张声势!”他把筷子拍在碗边,没有落稳,滚到桌上也没管,对那人说:“我兄弟给那位军爷手下跑杂,听得了点里头人晓得的大事,前两日我收他送来的信,说上头做了大决定,过几日文书便发下,顶天的好事!”

    倒完酒我也没走,假装隐形人在这听。

    这段时间听见的都不是啥重要的信息,很多都是谁谁谁纳妾,谁谁谁娶老婆,还有哪个商铺被打劫了,大事一个也没有,这个军爷的大决定就算是八卦也值得听听。

    我专心听呢,那个人却不说了。

    我想抬头看,刚抬起头,他的脑袋也往我这边转,没一会就和我四目相对。

    “不用你伺候,走远点。”他不耐烦地手掌冲下向外驱赶。

    看他这样,我转身走开几步,想继续偷听,但又有人叫。

    我准备过去问那个人要干啥,老板恰好端着菜从后厨出来。把菜放好后,她眼睛左右环视,走到那个人在的那桌,问:“您要些撒子?”

    那人歪抬着头,将筷子搭在空盘上,和老板说:“一碗烫茶,带个一匙子,再拿俩馍。”

    我收走了一步的脚,侧耳听那两个人的话,但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换了话题!气死了!

    “那柳香姑娘琵琶弹的可真真不错,若不是近来我缺金少银,今儿定要去留一宿。”他说完,又闷了一口酒。

    有的人聊天就愿意说给同桌的人,要不是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就知道是啥大事了。

    郁闷归郁闷,活还是要干,可哪怕有老板帮忙,我的腿依旧被累得疼,小腿里没多大问题,就是膝盖上的皮扯扯紧紧,冷不丁就被刺激到了。

    常顺回来直奔后厨,出来和我一起忙。

    有他一起干活轻松多了,我终于有空到门外坐一会儿了。

    太阳跑远的方向,现在差不多未时,那常顺应该去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和方老板聊的开不开心。

    今天那个小朋友没有在这乞讨,我就觉得应该换换地方,天天薅一个羊毛也不行啊。只是心里想想,没和他说。

    我眼睛在街上左看右看,漂移到许家在的胡同的时候,目光定在了那。

    那个小古董怎么来了?!

    他走的方向不是回去的,在人群间穿过,直奔我这里。

    好像看见我了!

    我呆住了几秒,然后左手撑着左膝站起来。

    看他一步比一步要快的速度,我朝他走过去,他却反而慢了下来,甚至有后退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这边和学堂不顺路。”

    他放低视线,眼珠有点往右偏,微微开启嘴巴,看着我,“如青同我说许姑娘在食来客做事,我想回去前应当同许姑娘问声好。”语调又轻又低,好像走来一个人就能盖过。

    “哦。”我思索着看他,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不对,马上问他:“柳如青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如青说在文墨房附近遇张宴生张大夫,闲聊几句,方才晓得。”他眼珠微微往我身上移,往下看了一眼,随后挪了上来,吞吞吐吐地问:“张大夫说许姑娘不慎受伤,可,可有好转?”

    他的眉毛稍微有点粗,而且比较直,现在的表情让他眉尾有点低,看起来更直了,呆呆的。

    “好多了,没啥大事。”我被他的表情弄得想笑,就转头摆了摆手。刚好饭馆有叫声,我转眼跟他说:“里面有人叫,我去干活了,你回去吧。拜拜。”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急促地语调忽高忽低,“许姑娘,我不急回去,你腿脚不便多走动,让我帮你!”

    “啥?”我转过身,歪着头,纳闷地看他,“你——”

    他肩上挎的布包跟着前后晃动,随着他的脚步,晃动的频率更快。

    他经过我身边时,看面前的扇门,重重地说:“应当不难……许姑娘在门外歇歇。”

    他貌似英勇就义似的大步迈进了饭馆。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见他眼珠在眼眶里转圈,身体也转了半圈,终于开口问道:“请问,先前哪个叫了伙计?”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每桌都在聊自己的,没人管他。

    眼看他夹在腰间的挎包被他越夹越紧,我像能感受到那份紧张一样,实在看不过去,想过去拯救一下,可常顺先我一步小跑过去了。

    “哟,小赵先生咋来嘞?”他热情好客地伸手把人往座上引,“您坐!要撒您吩咐。”看了眼准备过去打断他的我,急促地说:“丫头,给小先生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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