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菩萨即命大徒弟惠岸行者:“你快出去打探下,必要时候,也可相助。”

    惠岸行者领命后持一条铁棍就出去了,直至南天门,见到孙悟空正与众天兵天将混战,惠岸行者立住,双手轮着铁棍,束一束衣服,高叫:“孙悟空,我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南海观音大徒弟惠岸,蒙师父之命来打探军情,见你这般猖獗,特来擒你!”

    孙悟空道:“你们神仙个个爱说大话,先吃老孙这一棒。”惠岸行者全然不惧,手持铁棍相迎。

    五六十回合后,惠岸行者臂膊酸麻,渐体力不支,最后败阵而走。进了凌霄殿,跪在殿中,喘息未定,道:“菩萨,那猴儿着实神通广大,弟子战不过。”又对玉帝道:“请玉帝恕罪。”

    玉帝摆手:“罢了,”思忖道:“难道这妖猴果真如此厉害?”又问观音:“刚刚菩萨想举荐哪位神仙?”

    观音道:“乃现居灌江灌江口的二郎真君,真君神通广大,陛下可传一道旨意,请他助力。”玉帝闻言,即传圣旨,差大力鬼王去请。

    不想此时孙悟空已经打进了南天门,他手持金箍棒一路东打西敌,竟无一神可挡,直打到通明殿里,凌霄殿外。

    凌霄殿门外守卫的灵官举起金鞭相迎,叫道:“泼猴,有吾在此,切莫猖狂。”

    孙悟空不由分说,举棒就打,二人就在凌霄殿前厮打起来,孙悟空招招强势,游刃有余,不过二三十回合下来,灵官就落了下风,最后被金箍棒抵在脖子上,同时身体也被压在铁门上不能动弹,孙悟空毫不客气地紧了紧金箍棒,两眼狠狠瞪着他:“你们到底把兰儿藏到哪里去了?”

    他一路打,一路问,一路找,始终找不到时兰。

    灵官问:“你说的是什么人?”

    孙悟空狠狠道:“是凡间一个柔弱姑娘,被你们抓去了,到底将她藏哪了?”

    灵官道:“据我所知,天庭最近并未收押什么人,你这个泼猴疯言疯语,天庭怎么会乱抓凡人。”

    孙悟空怒道:“找打!”话落下,扯起灵官衣襟,拿起金箍棒就要再打一棒,不料倏忽间一把大刀劈来,原来是二郎真君到了,孙悟空侧身躲过大刀,疾举起金箍棒相迎,二人各自被刀棒相撞的力道弹开。

    孙悟空将金箍棒举在脑后,眸中迸出阴鸷冷冽的寒光,声音阴冷而嗜杀:“你又是谁?敢来送死。”

    二郎真君道:“你这厮有眼无珠,认不得我么!我乃二郎真君杨戬是也,你这不知死活的猢狲,竟敢打上天来,吃吾一刀!”言罢举起刀打去。

    两人斗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又从天上打到下界。

    此时玉帝与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并众仙卿正在凌霄殿讲话,玉帝道:“既然二郎来了,不知战况如何了?”

    菩萨合掌道:“请陛下和道祖出南天门外,亲自去看看虚实如何?”

    玉帝道:“菩萨言之有理。”即刻摆驾去南天门,只见底下四面布了天罗地网;李天王和哪吒手持照妖镜,立在空中;二郎真君把孙悟空围在中间,正在厮打着。

    显然,孙悟空已中计了。

    菩萨道:“好个二郎真君,已将孙悟空围困住,我将净瓶杨柳抛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太上老君却道:“不劳菩萨动手,还是让老君助真君一功。”

    说罢撸起衣袖,从胳膊上取下一个圈子,自天门上往下扔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孙悟空头上,孙悟空此时只顾苦战二郎真君,不想天上坠下个兵器,打中了天灵,他一时没站稳,跌了一跤。

    他爬起来,不料被二郎真君的天犬扑过来咬了一口,复又跌坐在地上,在他失神的这一瞬,众天兵天将一拥而上将他按住,用捆妖索将他捆住,又用勾刀穿了他琵琶骨,让他再不能施法,如同废人。

    太上老君收了金刚琢,对孙悟空道:“终将你这泼猴擒拿住,你且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悟空此时已经被押上来,被强按在地上,他抬起头,面容狰狞,目光阴森可怖:“原来你们这些神仙如此下作,竟敢使诈,俺老孙如今人已被你们擒住,我无话可说,只求一事,将那无辜女子放回花果山,她只是个凡人,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太上老君道:“我们何时抓过什么凡间女子,你必搞错了。”

    孙悟空犹想争辩,观音菩萨上前道:“那女子姓甚名谁?”

    孙悟空道:“姓时名兰字。”

    菩萨拈起手指,道:“容我算算,”须臾嘴里叹道:“真是孽缘。”

    菩萨道:“孙悟空,这名女子其实并不是凡间女子,她是下界历劫的仙人。”

    孙悟空道:“你莫不是诓我,实则不想放人。”

    菩萨合掌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千真万确。”

    孙悟空半信半疑,但还是问道:“她是哪位仙人?如今又身在何处?”

    菩萨道:“她是昆仑山的天女,如今历劫结束,已回昆仑山去了。”

    孙悟空仰起头,挣着绳索,情绪激动:“我不信!”

    菩萨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

    孙悟空闻言低下头,恹恹的,一时不知是高兴还是伤怀。

    之后,他被押去天牢中的重刑狱,先受七七四十九日极刑,再让他灰飞烟灭。

    *

    昆仑山。

    如今已恢复天女身份的时兰正一身素衣立在巍峨的宫殿外,看着云海,一语不发愣神。

    玄鸟飞来,化作人形,从背后轻轻扶住她臂膀问:“上神,怎么回来几日都一直闷闷不乐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时兰道:“我原以为我是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何我每日都很低落?”

    玄鸟安慰道:“属下不知,莫不是上神还未习惯?上神无需多想,去凡间历劫已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凡间一遭,就当是镜花水月一场梦,现在梦刚醒来,难免会茫然,我想,再过几日,就会习惯了。”

    时兰道:“可那其实并不是梦不是么?这几日,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想来想去,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闻言玄鸟不解地看着她。

    时兰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我想明白了,我爱上了一个人,”又道:“不对,是一只猴。”话毕,想到了那只猴,她脸上眉梢俱是笑意。

    我要去救他。

    *

    孙悟空被关在天牢里,里里外外戒备严密,机关重重,他的手脚被栓上了铁链子,绑在石柱子上,活动范围只有几步之内。

    牢房里光线昏暗,只靠一盏悠悠跳动的蜡烛维持着一点光亮,空气也静谧的难受,岩壁上水珠滴落的声音,让空旷的牢里更显得森寒无比,由于空气不流通,有一种血腥混合着腐朽的气味。

    这里,如无间地狱,沉闷而痛苦。

    孙悟空每日都在遭受着极刑,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他毛发凌乱,沾着黏糊糊的血迹,又饿了好几日,身体已虚弱至极,狼狈地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他靠在角落的石壁上,倏地,静谧的牢狱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轻笑了一声。

    兰儿,如果你真的不是人类,那就太好了。

    我就不用担心你了。

    无论他受着怎样的极刑,他始终留着一口气,他不放心她,担心着她。

    想她……

    虽然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管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女,还是凡人。

    是他没用,他保护不了她,现如今他恐怕出不去了。

    倏地,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外面的光线泄露进来。

    听到声音孙悟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

    他怔了怔,视线从血污的地面慢慢向上,看到了时兰,这一眼,他整个人一抖,恍惚了一瞬。

    她穿着一身白纱衣裙,清冷的光照在她细弱伶仃的身影上,如此美好,美好的让人觉得下一秒仿佛就会失去。

    周围透着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她踩着一路的鲜血,缓缓走过来。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圣洁又美好,和这里潮湿腐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忽然很怕她的绣鞋会沾上血,会冒犯到她。

    孙悟空一时忽然相信观音菩萨说的话了,她真的是神女。

    这时时兰走到了他面前,一时间,两两怔然对望。

    孙悟空突然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狼狈,他低头,拧着眉道:

    “你的鞋脏了。”

    时兰看到孙悟空这个样子,眼里浮起水色,她半跪下来,衣裙逶迤在地,柔声道:“空空,我来了。”

    孙悟空轻声:“仙子?是来送我最后一程吗?”

    时兰身子一颤,一字一句道:“非要和我这么生分吗?孙悟空。”

    孙悟空自嘲地笑了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是快走吧。”

    时兰道:“我来这儿,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听你嘴硬的。”

    孙悟空沙哑道:“救我?”

    时兰又蹲低一些,任凭衣裙粘上了地上的血迹,她目光眷恋地看着他,拿出帕子轻轻擦他脸上的血迹,轻道:“嗯。”

    闻言孙悟空抬眼看着她的眼睛,他注视着她,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我所求不多,这时候你能来看我,我就已满足了,不要为了我做傻事,你承担不起后果。”

    听到这话,时兰一时没说话,她盯着孙悟空,眼眶里蓄着泪珠,要落不落。

    孙悟空心虚了:“我是为你好。”

    时兰:“哦?”

    “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对我好,如果你死了,我也会下去陪你,你信不信?”

    “孙悟空,你当真没有心,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你爱我,你要照顾我,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怎么,这些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话毕,时兰鼻尖酸涩,眼眶里的眼泪还是滚下来,她低声啜泣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紧咬着下唇,浑身颤抖着,泪珠如雨。

    看到她这样,孙悟空急道:“别哭,是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兰轻轻检查着他的伤口,心里已难受到极致:“这么多伤口,好痛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滴泪珠顺着脸颊缓慢地滚下来,孙悟空伸出带着铁链的手,慌张地在自己脸上擦了下,接着,勉强露出一个凄苦的笑:“不痛的,都是皮外伤,我受的住。”

    “兰儿,别哭,我不怕痛的,你别忘了,我是齐天大圣,我……”话没说完,时兰哭的更凶了。

    他叹一声气,张开手臂想抱住她。

    “你别动。”时兰往后一缩,躲开了,她怕弄疼他,她跪坐着,抱着他的脑袋,轻轻地靠在自己胸口。

    孙悟空动容:“如今,我大开杀戒,杀了很多人,你不怕我么?”

    时兰楠声:“不会的,你很听话的,你不会主动做坏事,你只是身不由己……”

    “不管发生什么,我总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孙悟空靠着她,眼睫慢慢垂下,然后闭上眼,鼻腔里溢出声笑,低低呢喃:

    “值得了……”

    他心情突然变得极好,忍不住倾身过去,额头与她相抵,用自己的鼻尖蹭着她的鼻尖。

    时兰眼睫颤动,眼泪一直流。

    “孙悟空,我们曾经互相陪伴,我要你一直陪着我,知道吗?从此以后,我们生死一处,永不分离……”

    时兰探出手掌,按在孙悟空头顶,默念法诀,周围的空气变得柔和又美丽,一道蓝色的光芒慢慢浮现。

    须臾间,只见孙悟空又变回了本体小猴子的模样,时兰抱起他,走了出去。

    她说出了刚刚没说完的话:

    “纵使是地狱,我也要陪你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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