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刺激还在持续骚动，大部分人其实已经头昏脑涨，可饭桌上那几个相当活跃的捣蛋分子始终在作祟，再加上难得放纵身心的氛围，代表快乐和麻痹的酒精也还在被当做水一杯一杯往下灌，所有人都深深沉浸在热烈高昂的情绪里，并不舍得散去，仿佛今天一整晚都不会停歇。
程启锋一直觉得主观意识这个玩意儿很是奇妙。就比如现在，他可以仰头看着大家伙的欢腾嘴角含笑，可以很自然地回应身边队友们的搭话，甚至也可以大方举杯和大家继续喝酒，但实际上他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思维早就不知被丢去了哪个外太空。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穿过几米远之外的邻桌，他今晚的眼神就好像紧紧粘在了张玥柠身上似的，怎么都移不开。偶尔她转头，与他发生短暂对视，目光交汇的那一秒，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耳后的温度急速攀升，整个人既欣喜又慌张，就连自己一向贪玩爱闹的本性一时间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一个人的行为真的会为心动破例。
今晚这场庆功宴，他见到了她的另一面。从前队友口中的她是个性格漠然、少言寡语，甚至从不愿和异性说话的奇女子，而今晚的她却能手握话筒站在台前，和男生从容自信地合唱情歌。她清晰动人的音色，一颦一笑间散发出的迷人和委婉，都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明艳。
她的目光中始终带着温柔的浅笑，漂亮立体的五官映衬着大厅暖色的灯光，忽地在自己的眼前逐渐被放大。周围嬉闹的众人仿佛瞬间化为虚无，好像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和她一起坠入眼前迷离的梦境。
可他的心里也是酸涩的，面对她和吴亮琦作为一哥一姐被大伙儿八卦闹腾时，他霎时恍惚，一边贪心地希望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另一边他不禁在心里自嘲，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那个与她比肩的机会。
明明刚刚经历队友一番胡闹的并不是他，而他却偏偏让自己沉溺在了那种撩人的氛围里。
今晚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究竟是心动的窃喜，还是失落的酸涩，大厅内扑面而来的层层热气伴随着自身原有的醉意使得他更加恍惚，不管周遭的气氛如何欢喜，他还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靠在椅背上，任由脸上的热度逐渐攀升，无法自抑。
正当他双手抱臂、两眼无光，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放空之时，他的后脑勺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眼前一阵明灭，伴随着身体的晃动和来自周围一声声繁乱的话语，他终于被拽回现实，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紧盯在他脸上，低头一看，那枚游戏的乒乓球不知何时被捏在了自己手上。
他不明就里，不知转了几圈，不知中间都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这球是怎么转到的自己这里，居然还被自己无意识地抓在了手心里。
看来今天他也注定难以幸免。一时间他俨然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一片七嘴八舌的聒噪中，程启锋这才慢慢回过了神。他从椅背上立起身子，刚好与张玥柠的目光再次相撞，她正眉眼弯弯地看向他这里，就那一秒，他的脸一下红到了耳尖。
吴赫认真看着他的脸，惊讶道： “什么情况，疯子？你这还没接受惩罚呢，脸咋就红成这样了？”
他脸上还是青一阵白一阵，极力平复着情绪： “我今晚喝得有点多，脸红不很正常嘛？”
康凌昊眨了眨眼，正色道： “疯子，别解释，我们大家都喝酒了，脸可没你这么红。”
“我...我南方人啊。”他胡乱找了个理由，彻底不敢抬头。
高园从邻桌跑到了跟前凑起了热闹，盯着程启锋和吴亮琦观察了半天： “这俩都是南方人，都喝了酒，脸色差挺多啊，这是为啥？”
齐元康假装咳嗽了两声： “咳咳...还能为啥啊，疯子今晚少言寡语的，一般只有心里有事儿的人才会这么反常咯...”
“来来来，疯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没等程启锋开口，吴赫就已忍不住兴奋。
程启锋憨笑着，相当安静地说了句： “真心话吧，大冒险你们玩得太嗨，我怕我扛不住。”
从前一向爱开玩笑又爱折腾的程启锋今天突然转了性，除了队友感到不可思议，就连李国亮都走过来跟着目瞪口呆： “程启锋，咋了呀？今晚咋蔫儿了？这还是平时那个日天日地的你吗？”
“可不吗？李指，”孟霖趁机插话： “想想平时我们私底下玩儿的时候，疯子都是最能闹的那个，之前我们真心话大冒险他也是一肚子馊主意，今儿太不正常了，一晚上就没见他怎么说话，现在竟然还说我们太闹腾他扛不住...”
“李指...”孟霖先是瞥一眼程启锋，再看向李国亮，淡淡然追加道： “疯子有情况...”
齐元康补充： “嗯对，有心事。”
李国亮目光一晃： “啥情况？啥心事？”
孟霖和齐元康马上凑上前和李国亮鬼鬼祟祟地耳语，俩人的坏笑再加上李国亮投来的不明所以的目光，让程启锋焦躁不安，咚咚的心跳在胸膛里一阵上蹿下跳，想做个解释都找不到机会。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今晚他这么不正常，话少，还脸红...”
李国亮听完满脸堆笑，一脸深沉，引来大家好奇，却看得程启锋心里一阵阵发虚，他实在忍不住苍白地解释起来： “师父，我脸红是因为今天真喝得有点多了...”
齐元康立即反驳： “李指，我证明，疯子没喝多，今晚他就喝了一斤白酒都不到。”
“那确实不算多，程启锋，你的量我还是有点数的。”李国亮丢下一抹笑容，走回邻桌的座位上。
大家的笑声也如澎湃海潮一浪高过一浪，程启锋在心中大呼损友，却因为余光里看见张玥柠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的方向，他一句话不敢多说，也不敢问他俩刚刚到底和李国亮说了什么。
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有点招架不住。
这时吴娜也凑了过来： “疯子这还没吐露真心话呢，脸就红成这样了，你们可得嘴下留情啊！”
孟霖瞬时两眼放光： “放心，我们和疯子啥关系，绝对不为难他！”
彼时程启锋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只见孟霖一字一顿地大声问道： “程启锋，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程启锋哑然失笑： “这什么呀，今天一开始康康不就说了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规则都是人定的嘛，但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呀，”齐元康出声帮腔： “这个问题不适用于别人，但不代表不适用于你呀。”
“不是，不带你们这样的吧，”程启锋还在企图负隅顽抗： “干嘛就挑我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啊？”
康凌昊上前拍了下程启锋的肩膀，依旧面无表情： “疯子，刚刚几轮我们大家选的可都是大冒险，你自己选的真心话。”
程启锋欲哭无泪，叹了口气说： “我现在还来得及改大冒险吗？”
孟霖慢悠悠道：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得想好，你的大冒险说不准会比真心话更刺激...”
望着他们个个龇牙咧嘴的神情，程启锋想了想还是放弃： “得，我认输...”
谁让自己刚刚走神来着？根本不知道张玥柠和吴亮琦大冒险之后的几轮发生了什么。
“那你赶紧回答问题！”
行吧，既然选了，就得老实遵守游戏规则，他想也没想，便索性坦荡承认： “算是...有吧。”
果不其然，说完脸颊更烫了，脑袋也跟着发晕。
“别‘算是’呀，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坦诚点儿！”孟霖带着挑事的意味，继续得寸进尺。
“有！”为了遵守“规则”，他回答得义愤填膺，却不断做着吞咽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就唏嘘一片，各种的八卦的声音在耳边起伏响起。
“哇哦，还真有啊...”
“哎呀呀，是谁是谁？”
“疯子，藏的够深的呀，也没见你和哪个女孩走特别近呀？”
“疯子今晚这么失落，该不会是跟喜欢的人表白失败了吧？”
“难不成已经失恋了？”
......
眼见着大家的猜测越来越离谱，程启锋沉不住气了，赶紧开口解释道： “没有没有，又不是女朋友哪来的失恋啊，就只是...只是喜欢而已吧...”
“就只是喜欢那么简单？”孟霖阴阳怪气，故意说的一字一顿： “你准备啥时候表白呀？”
程启锋这一次几乎是连脖子都红了，他假装用手挠头挡住自己视线，小声抱怨道： “我...我还没打算表白...”
孟霖惊诧： “不表白？永远暗恋下去吗？”
“那是谁呀？我们认识吗？什么样的女孩子？长得好不好看？”
孟霖和齐元康两个人借着酒醉的劲，对程启锋进行了直击灵魂的几连问，完全忘记了这是个一问一答的真心话，而所有人带着八卦的心情也顾不上所谓的游戏规则，一致向程启锋投去各种期待真相的目光。
程启锋抬眼的瞬间完全不知所措，刚想开口反驳，这时远处的一个声音在耳边温柔想起： “够了啊，孟霖和齐元康，哪儿有一个真心话可以连问这么多问题的，不合规矩了吧，再捣乱等下一轮你俩挨罚的时候，你们可就要小心了！”
说话的是张玥柠，她开口的瞬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部扫向了她。
一晚上除了和吴亮琦的大冒险，张玥柠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惩罚别人的时候她也基本没有参与过捣乱，唯独此刻在程启锋真心话的环节，她突然出了声。
她猝不及防的“维护”，让所有人先是一愣，之后就是一阵吵嚷的喧闹声，而程启锋惊愕地看着她，完全傻了眼。
“哎不是...我天哪，这啥节奏？”像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齐元康兴奋得直跳脚： “张玥柠，刚刚我们其他人在被为难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话啊？现在这啥情况，这么维护我们疯子？”
就连女队那边也很诧异，吴娜赶忙揽住张玥柠的肩： “老张，你这一晚上没咋说话，咋一到了疯子这儿你这么激动？”
“哦吼，有情况哦...”孟霖忽然仰起头大喊一声，尾音还拖得老长，似乎带着想要将真相呼之欲出的冲动： “大家有没有在空气中嗅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啊？”
张玥柠反应迅速，即刻打起了圆场： “不是啊，刚刚大亮哥被为难的时候，整件事儿和我没啥关系，可你们提出的所有要求，我不也都完成了呀？不带这么误解人的啊。”
“就是，你们不能老这么破坏游戏规则吧？”程启锋醒过神来，顺着张玥柠的话，连忙为自己帮腔： “我看你们今晚都喝大了，有点嘚瑟了，待会要轮到你们，我也不会手软！”
程启锋的思维好像此刻才终于归位，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本性，吴赫故作吃惊： “疯子，你这是...终于活过来了？”
“哎哟喂，就是啊，一晚上你整个人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现在怎么一下满血复活啦？”齐元康一下了然： “谁给你的力量啊？”
孟霖马上推了一下程启锋的肩膀： “哎哎哎，疯子，我说你和张玥柠你俩干嘛，一人一句，遥相呼应的，还挺有默契？这么说你俩还要合起伙来对付我和康康吗？”
齐元康饶有趣味地观察了俩人的表情，接着就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叫苦不迭： “老孟啊，疯子的胳膊肘都拐到女队那边去了，你说怎么办？”
“放心，兄弟，有什么一起顶着，咱不怕他们！”孟霖赶紧一本正经地拍了拍齐元康的肩。
张玥柠笑着不说话了，倒是女队的几个人表情也跟着八卦了起来，吴娜赶紧站出来缓解了气氛： “真心话嘛，就该一问一答，你俩的问题可以先留着，下面的环节如果疯子运气不好再撞上，你们再接着问呗！”
情况好像的确如此，围观人员们还想再继续调侃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齐元康一脸没过瘾的表情： “行吧，允许疯子现在不回答，但是接下来他要运气不好，再轮到他，我们可就不会留情咯！”
“这个倒是不难，”康凌昊若有所思，俨然也是一副看戏没看够的样子： “大不了还跟大亮那个环节一样，让孟霖卡点塞球。”
“好主意！”孟霖立即起身和康凌昊击了个掌，程启锋只能无奈地双手捂住滚烫的双颊再次感叹交友不慎。
教练组看着大家终于也是哭笑不得，梁松无奈道： “我说你们啊，能不能消停点儿，不是告白就是唱情歌，还能整点儿别的吗？”
康凌昊又出声了： “梁指，没看出来啊，大家都想谈恋爱了。”
李国亮皱了皱眉，满脸不解： “咱队里现在好像也没有明文规定大家不许谈恋爱吧？你们一个个的都趁着游戏含沙射影，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们教练压抑了你们的天性呢！”
孟霖马上又来了精神： “李指，那您的意思是不是咱们队里要真有人谈恋爱，您也不反对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国亮瞪了他一眼，不过相比平时的严厉，此刻他的语气还是充满柔和： “虽说现在咱们队逐渐开始人性化了，对大家的恋爱和感情问题不会明令禁止，但你们别忘了自己努力了十几年最终进了国家队的意义是什么。现阶段当然还是以打球为主，真要谈恋爱那也得绝对自律，建立在不影响你们各自成绩的前提下，甚至你们谁有足够的底气保证能共同进步，谈个恋爱要能一块儿把冠军拿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程启锋，你觉得呢？”
莫名被提及，伴随着大家的笑声窸窣作响，程启锋猛地抬起头，本能回应： “是的是的，没错...”
李国亮继续道： “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在这儿我们就不八卦了哈。今晚闹归闹，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两句，奥运双打冠军只是你的开始，你今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现阶段还是应该以提高自己为主。等再过两年你的技术成熟了，成绩稳定了，才算是真正有能力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师父，我都明白，您放心。”
他尴尬地笑着，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手心里也全是汗。
今晚他的脸几乎发烫了一晚上，他也不记得游戏开始前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大概就像齐元康说的，也就一斤不到的白酒而已。
虽然是南方人，可他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从前在队里聚会，和兄弟们玩嗨了的情况也有不少，两三斤白酒和啤酒混着喝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最多也就只是头晕，眼皮发涩想睡觉，很少会这么上脸。
他也深知自己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在聚会中少言寡语到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反常的时候。
其实今晚一整晚，他的大脑一直就没听过自己使唤，从张玥柠和吴亮琦被大家要求玩大冒险游戏一起上台合唱那一刻开始，他的情绪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经历了各种忽上忽下地起伏跌宕，好像酸甜苦辣不同的滋味都要他在今晚全部品尝一遍。
更让他彻底失了神的片刻，是一整晚从不参与整人，也从不出坏主意的张玥柠，在面对他因为那个敏感问题被大伙儿为难时，就那样果断地站出来为自己解了围，温柔地用三言两语就缓解了自己的尴尬和局促。虽一时间引起了大家不小的轰动，可她终是机智地躲过了大家的追问和起哄。
像是知道什么，也像是某种无声的默契，几乎是一瞬间，在今晚被几个跳脱队友整得花里胡哨、天旋地转的氛围里，他彻彻底底地为她沦陷。
**
当天晚上的庆功宴，女队几乎每个人都神智清明，只是个别微醺，而男队这边几乎没有哪位是正常地走回公寓的。
程启锋本来喝得也不多，可就因为他那一环节的真心话以及张玥柠破例的出言维护，他被兄弟们“围攻惩罚”，就在庆功宴要结束的最后一刻还是喝大了，而且是说断片就断片，就像电脑被人毫无预兆地拔掉了电源线，直接原地关机了。
好在教练组这次极度宽容，不仅任由他们闹腾，还给他们第二天安排了休假一天。国家队的后勤人员也早有准备，在宴会结束后妥当地将这群整晚放飞自我又喝得七荤八素的男生们跌跌撞撞地拖回了他们各自公寓。
程启锋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睁眼的一瞬还是头痛欲裂，转头观察了一眼隔壁床的吴赫，呼吸均匀，还在蒙头大睡。
也难怪，他和孟霖他们昨晚喝下肚的酒量至少是自己的两倍之多，甚至还串了酒。
顿感一阵闷热，程启锋支撑着轻轻起身，喉咙里火烧一般的干涩让他不自主地给自己灌下两大杯水，接着再贴心地放上一杯水在吴赫的床头。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皱皱巴巴，夏末的季节甚至还带着点汗味，洁癖的习惯让他难以忍受，他嫌弃地把脏衣服脱下来扔进了洗衣机里，转身就钻进了浴室。
直到洗完澡，头痛的感觉略有缓解，也瞬间浑身神清气爽了不少，擦着脸出了洗手间，看见吴赫已经迷瞪着睁眼，满脸懵圈的表情让他不管不顾地端起旁边的水杯便一饮而尽。
吴赫揉了揉太阳穴，皱眉环视了下周围： “昨晚我们咋回来的？”
“我哪知道啊，我也多了，还准备问你呢，到现在头还疼得很。”
“这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吴赫带着浓重的鼻音，恹恹嘟囔着： “简直要命...”
“你特么也知道啊？”程启锋趁着头发湿着，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让发丝自然地蓬松： “本来我都没醉，你们昨晚一个劲儿地灌我，硬生生地给你们整断片儿了！”
“灌的就是你，谁让你拉仇恨来着？”吴赫一下清醒，接着就是一脸贼笑： “我们几个受罚，女队她们几个恨不得跟着添油加醋，你倒好，居然有个张玥柠那么维护你！那我们不整你整谁？”
吴赫一句话这才让程启锋隐约想起了昨晚的某些片段，想起了张玥柠温柔的话语和笑容，嘴角不自觉微扬，不禁低下头暗自窃喜了好几秒。
他转头，摸了摸鼻子，笑着叹口气： “那你们何苦呢？为了整我，把自己都喝趴下了，不值当呀！”
“那可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也豁出去了，”吴赫捏着眉心，坦言道： “昨晚康康和老孟他们其实都是在故意刺激你，谁让你喜欢张玥柠一直不敢承认？”
程启锋一怔，面露尴尬，有一秒被人戳穿的窘迫，但还是强装镇定： “你们就瞎闹吧，真没有的事儿，OK？”
“就算不是喜欢，好感总是有的吧？”吴赫继续不甘心地追问： “否则你之前又是请人吃饭，又是给人夹菜的，而且昨晚你那状态明显就反常，不是因为看见她和大亮哥互动吃醋了，那是因为啥？”
“我这个人，毕竟脾气不好，刚开始陪练，就给人家带去了不少麻烦，请她吃饭...也算感谢人家对我的包容啊，”程启锋装作表情坦然，并无什么遮掩： “昨晚吃醋什么的，更是纯属扯淡，我真是喝多了，昨晚那白酒...度数好像特别高，我喝两口就顶不住了...”
“行，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啥时候去...”吴赫无奈地摇摇头，放弃和他掰扯，继而话锋急转： “不过说实话，她这人现在确实变化挺大的，昨天先是没想到她能那么大方地和大亮哥互动，其次没想到她会出言帮你解围...”
吴赫话刚说完，不由地挑了挑眉： “话说，我也观察很久了，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不可能！”程启锋坚决否认： “我现在就是个刚进国家队没多久的新人，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两者没什么关系吧，说不定你就凭借着你这张帅气的脸征服了她的心呢？”
程启锋的心再次被吴赫的话语撩拨了一下，但还是拼命摇头，眼神里装满了失落： “我觉得不会，像她那种优秀又高傲的人，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只看外表...”
“看看，看看，这么了解人家，还这种愁眉苦脸的表情，”吴赫斜着眼揶揄： “你要说连一点好感都没有，我是真不信！”
“行吧，你爱信不信，”程启锋抬了抬下巴，赶紧敛起了情绪： “总之你们别再胡说了啊，我是无所谓，要传到人家耳朵里怎么办，我不要面子的啊？”
没给吴赫再开口的机会，程启锋直接“嫌弃”道： “你看看你这邋遢样，赶紧去洗澡，别特么废话了！”
吴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运动装，嫌弃地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忙不迭起身迅速钻进了洗手间。
程启锋这才想起拿过手机，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笑意，打下一行字：【柠姐，谢谢你昨晚帮我解围。】
摁下发送键的一瞬又是一秒心跳加速，等待她回复的时间跟往常一样，紧张又兴奋。
他对她所有的情绪相加在一起，如果这些都不算喜欢，那要怎样才算呢？可他现在居然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哪怕是在朝夕相处的兄弟面前，他也只能选择小心翼翼地隐藏和保护。
大概只相隔一分钟，他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复：【不客气，就当咱俩互帮互助了。】
他笑了笑，眉头却僵了一瞬，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吗？如果不知道，她如此这般大方坦然且丝毫没有好奇的态度，是不是证明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如果她知道，她能无声地感知到，却选择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云淡风轻地装作毫不知情，是不是也足以证明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更害怕她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青春年少里的暗恋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纠结的难题在心底挥之不去，胸口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心酸。他开始有点烦闷，像是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吞不回去，想要给她回复消息的冲动，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戛然而止，心乱如麻，苦涩更甚。
情绪低落的他坐在床沿边想了很久，最终他决定这次跟着自己的心走，大胆试探一次。
于是，他在手机上快速打着：【你怎么不问问我昨天玩真心话时说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三分钟回复：【我想我知道。】
他一瞬大脑缺了氧：【我都还没说，你就知道吗？】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敢说出来吗？】
暗流渐渐汹涌，眼看就要决堤，整颗心因为她的一句话又开始不受控地疯狂躁动，顷刻间有些心悸。程启锋伸手抚了一下胸口，浑身似又燥热了几度。
一颗心似涟漪，一圈一圈荡出甜蜜，忍不住偷笑，却又一阵一阵夹杂着酸涩，不由地挫败。屏幕上的字被自己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斟酌再三，轻轻叹了口气，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现在确实不敢，以后一定告诉你。】
这条消息隔了很久后她才回复：【那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秘密。】
面对手机那端早已心动千万遍的女孩，他一腔孤勇，傲骨铮铮，他给自己郑重许诺，在他们同行的职业生涯里，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与她并肩。待未来自己取得三大赛单打冠军的那天，他一定会给予她一个浪漫的世纪告白。
他绝不会让这份爱成为只能是梦里才可泄露的秘密。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眼眶早已一片潮热。
程启锋一直觉得主观意识这个玩意儿很是奇妙。就比如现在，他可以仰头看着大家伙的欢腾嘴角含笑，可以很自然地回应身边队友们的搭话，甚至也可以大方举杯和大家继续喝酒，但实际上他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思维早就不知被丢去了哪个外太空。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穿过几米远之外的邻桌，他今晚的眼神就好像紧紧粘在了张玥柠身上似的，怎么都移不开。偶尔她转头，与他发生短暂对视，目光交汇的那一秒，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耳后的温度急速攀升，整个人既欣喜又慌张，就连自己一向贪玩爱闹的本性一时间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一个人的行为真的会为心动破例。
今晚这场庆功宴，他见到了她的另一面。从前队友口中的她是个性格漠然、少言寡语，甚至从不愿和异性说话的奇女子，而今晚的她却能手握话筒站在台前，和男生从容自信地合唱情歌。她清晰动人的音色，一颦一笑间散发出的迷人和委婉，都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明艳。
她的目光中始终带着温柔的浅笑，漂亮立体的五官映衬着大厅暖色的灯光，忽地在自己的眼前逐渐被放大。周围嬉闹的众人仿佛瞬间化为虚无，好像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和她一起坠入眼前迷离的梦境。
可他的心里也是酸涩的，面对她和吴亮琦作为一哥一姐被大伙儿八卦闹腾时，他霎时恍惚，一边贪心地希望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另一边他不禁在心里自嘲，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拥有那个与她比肩的机会。
明明刚刚经历队友一番胡闹的并不是他，而他却偏偏让自己沉溺在了那种撩人的氛围里。
今晚的情绪很复杂，说不清究竟是心动的窃喜，还是失落的酸涩，大厅内扑面而来的层层热气伴随着自身原有的醉意使得他更加恍惚，不管周遭的气氛如何欢喜，他还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靠在椅背上，任由脸上的热度逐渐攀升，无法自抑。
正当他双手抱臂、两眼无光，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放空之时，他的后脑勺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眼前一阵明灭，伴随着身体的晃动和来自周围一声声繁乱的话语，他终于被拽回现实，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紧盯在他脸上，低头一看，那枚游戏的乒乓球不知何时被捏在了自己手上。
他不明就里，不知转了几圈，不知中间都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这球是怎么转到的自己这里，居然还被自己无意识地抓在了手心里。
看来今天他也注定难以幸免。一时间他俨然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一片七嘴八舌的聒噪中，程启锋这才慢慢回过了神。他从椅背上立起身子，刚好与张玥柠的目光再次相撞，她正眉眼弯弯地看向他这里，就那一秒，他的脸一下红到了耳尖。
吴赫认真看着他的脸，惊讶道： “什么情况，疯子？你这还没接受惩罚呢，脸咋就红成这样了？”
他脸上还是青一阵白一阵，极力平复着情绪： “我今晚喝得有点多，脸红不很正常嘛？”
康凌昊眨了眨眼，正色道： “疯子，别解释，我们大家都喝酒了，脸可没你这么红。”
“我...我南方人啊。”他胡乱找了个理由，彻底不敢抬头。
高园从邻桌跑到了跟前凑起了热闹，盯着程启锋和吴亮琦观察了半天： “这俩都是南方人，都喝了酒，脸色差挺多啊，这是为啥？”
齐元康假装咳嗽了两声： “咳咳...还能为啥啊，疯子今晚少言寡语的，一般只有心里有事儿的人才会这么反常咯...”
“来来来，疯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没等程启锋开口，吴赫就已忍不住兴奋。
程启锋憨笑着，相当安静地说了句： “真心话吧，大冒险你们玩得太嗨，我怕我扛不住。”
从前一向爱开玩笑又爱折腾的程启锋今天突然转了性，除了队友感到不可思议，就连李国亮都走过来跟着目瞪口呆： “程启锋，咋了呀？今晚咋蔫儿了？这还是平时那个日天日地的你吗？”
“可不吗？李指，”孟霖趁机插话： “想想平时我们私底下玩儿的时候，疯子都是最能闹的那个，之前我们真心话大冒险他也是一肚子馊主意，今儿太不正常了，一晚上就没见他怎么说话，现在竟然还说我们太闹腾他扛不住...”
“李指...”孟霖先是瞥一眼程启锋，再看向李国亮，淡淡然追加道： “疯子有情况...”
齐元康补充： “嗯对，有心事。”
李国亮目光一晃： “啥情况？啥心事？”
孟霖和齐元康马上凑上前和李国亮鬼鬼祟祟地耳语，俩人的坏笑再加上李国亮投来的不明所以的目光，让程启锋焦躁不安，咚咚的心跳在胸膛里一阵上蹿下跳，想做个解释都找不到机会。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今晚他这么不正常，话少，还脸红...”
李国亮听完满脸堆笑，一脸深沉，引来大家好奇，却看得程启锋心里一阵阵发虚，他实在忍不住苍白地解释起来： “师父，我脸红是因为今天真喝得有点多了...”
齐元康立即反驳： “李指，我证明，疯子没喝多，今晚他就喝了一斤白酒都不到。”
“那确实不算多，程启锋，你的量我还是有点数的。”李国亮丢下一抹笑容，走回邻桌的座位上。
大家的笑声也如澎湃海潮一浪高过一浪，程启锋在心中大呼损友，却因为余光里看见张玥柠的注意力始终在自己的方向，他一句话不敢多说，也不敢问他俩刚刚到底和李国亮说了什么。
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有点招架不住。
这时吴娜也凑了过来： “疯子这还没吐露真心话呢，脸就红成这样了，你们可得嘴下留情啊！”
孟霖瞬时两眼放光： “放心，我们和疯子啥关系，绝对不为难他！”
彼时程启锋的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只见孟霖一字一顿地大声问道： “程启锋，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程启锋哑然失笑： “这什么呀，今天一开始康康不就说了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吗？”
“规则都是人定的嘛，但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呀，”齐元康出声帮腔： “这个问题不适用于别人，但不代表不适用于你呀。”
“不是，不带你们这样的吧，”程启锋还在企图负隅顽抗： “干嘛就挑我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啊？”
康凌昊上前拍了下程启锋的肩膀，依旧面无表情： “疯子，刚刚几轮我们大家选的可都是大冒险，你自己选的真心话。”
程启锋欲哭无泪，叹了口气说： “我现在还来得及改大冒险吗？”
孟霖慢悠悠道：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得想好，你的大冒险说不准会比真心话更刺激...”
望着他们个个龇牙咧嘴的神情，程启锋想了想还是放弃： “得，我认输...”
谁让自己刚刚走神来着？根本不知道张玥柠和吴亮琦大冒险之后的几轮发生了什么。
“那你赶紧回答问题！”
行吧，既然选了，就得老实遵守游戏规则，他想也没想，便索性坦荡承认： “算是...有吧。”
果不其然，说完脸颊更烫了，脑袋也跟着发晕。
“别‘算是’呀，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坦诚点儿！”孟霖带着挑事的意味，继续得寸进尺。
“有！”为了遵守“规则”，他回答得义愤填膺，却不断做着吞咽动作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就唏嘘一片，各种的八卦的声音在耳边起伏响起。
“哇哦，还真有啊...”
“哎呀呀，是谁是谁？”
“疯子，藏的够深的呀，也没见你和哪个女孩走特别近呀？”
“疯子今晚这么失落，该不会是跟喜欢的人表白失败了吧？”
“难不成已经失恋了？”
......
眼见着大家的猜测越来越离谱，程启锋沉不住气了，赶紧开口解释道： “没有没有，又不是女朋友哪来的失恋啊，就只是...只是喜欢而已吧...”
“就只是喜欢那么简单？”孟霖阴阳怪气，故意说的一字一顿： “你准备啥时候表白呀？”
程启锋这一次几乎是连脖子都红了，他假装用手挠头挡住自己视线，小声抱怨道： “我...我还没打算表白...”
孟霖惊诧： “不表白？永远暗恋下去吗？”
“那是谁呀？我们认识吗？什么样的女孩子？长得好不好看？”
孟霖和齐元康两个人借着酒醉的劲，对程启锋进行了直击灵魂的几连问，完全忘记了这是个一问一答的真心话，而所有人带着八卦的心情也顾不上所谓的游戏规则，一致向程启锋投去各种期待真相的目光。
程启锋抬眼的瞬间完全不知所措，刚想开口反驳，这时远处的一个声音在耳边温柔想起： “够了啊，孟霖和齐元康，哪儿有一个真心话可以连问这么多问题的，不合规矩了吧，再捣乱等下一轮你俩挨罚的时候，你们可就要小心了！”
说话的是张玥柠，她开口的瞬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部扫向了她。
一晚上除了和吴亮琦的大冒险，张玥柠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惩罚别人的时候她也基本没有参与过捣乱，唯独此刻在程启锋真心话的环节，她突然出了声。
她猝不及防的“维护”，让所有人先是一愣，之后就是一阵吵嚷的喧闹声，而程启锋惊愕地看着她，完全傻了眼。
“哎不是...我天哪，这啥节奏？”像是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齐元康兴奋得直跳脚： “张玥柠，刚刚我们其他人在被为难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话啊？现在这啥情况，这么维护我们疯子？”
就连女队那边也很诧异，吴娜赶忙揽住张玥柠的肩： “老张，你这一晚上没咋说话，咋一到了疯子这儿你这么激动？”
“哦吼，有情况哦...”孟霖忽然仰起头大喊一声，尾音还拖得老长，似乎带着想要将真相呼之欲出的冲动： “大家有没有在空气中嗅到一股不一样的味道啊？”
张玥柠反应迅速，即刻打起了圆场： “不是啊，刚刚大亮哥被为难的时候，整件事儿和我没啥关系，可你们提出的所有要求，我不也都完成了呀？不带这么误解人的啊。”
“就是，你们不能老这么破坏游戏规则吧？”程启锋醒过神来，顺着张玥柠的话，连忙为自己帮腔： “我看你们今晚都喝大了，有点嘚瑟了，待会要轮到你们，我也不会手软！”
程启锋的思维好像此刻才终于归位，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本性，吴赫故作吃惊： “疯子，你这是...终于活过来了？”
“哎哟喂，就是啊，一晚上你整个人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现在怎么一下满血复活啦？”齐元康一下了然： “谁给你的力量啊？”
孟霖马上推了一下程启锋的肩膀： “哎哎哎，疯子，我说你和张玥柠你俩干嘛，一人一句，遥相呼应的，还挺有默契？这么说你俩还要合起伙来对付我和康康吗？”
齐元康饶有趣味地观察了俩人的表情，接着就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叫苦不迭： “老孟啊，疯子的胳膊肘都拐到女队那边去了，你说怎么办？”
“放心，兄弟，有什么一起顶着，咱不怕他们！”孟霖赶紧一本正经地拍了拍齐元康的肩。
张玥柠笑着不说话了，倒是女队的几个人表情也跟着八卦了起来，吴娜赶紧站出来缓解了气氛： “真心话嘛，就该一问一答，你俩的问题可以先留着，下面的环节如果疯子运气不好再撞上，你们再接着问呗！”
情况好像的确如此，围观人员们还想再继续调侃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齐元康一脸没过瘾的表情： “行吧，允许疯子现在不回答，但是接下来他要运气不好，再轮到他，我们可就不会留情咯！”
“这个倒是不难，”康凌昊若有所思，俨然也是一副看戏没看够的样子： “大不了还跟大亮那个环节一样，让孟霖卡点塞球。”
“好主意！”孟霖立即起身和康凌昊击了个掌，程启锋只能无奈地双手捂住滚烫的双颊再次感叹交友不慎。
教练组看着大家终于也是哭笑不得，梁松无奈道： “我说你们啊，能不能消停点儿，不是告白就是唱情歌，还能整点儿别的吗？”
康凌昊又出声了： “梁指，没看出来啊，大家都想谈恋爱了。”
李国亮皱了皱眉，满脸不解： “咱队里现在好像也没有明文规定大家不许谈恋爱吧？你们一个个的都趁着游戏含沙射影，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们教练压抑了你们的天性呢！”
孟霖马上又来了精神： “李指，那您的意思是不是咱们队里要真有人谈恋爱，您也不反对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国亮瞪了他一眼，不过相比平时的严厉，此刻他的语气还是充满柔和： “虽说现在咱们队逐渐开始人性化了，对大家的恋爱和感情问题不会明令禁止，但你们别忘了自己努力了十几年最终进了国家队的意义是什么。现阶段当然还是以打球为主，真要谈恋爱那也得绝对自律，建立在不影响你们各自成绩的前提下，甚至你们谁有足够的底气保证能共同进步，谈个恋爱要能一块儿把冠军拿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程启锋，你觉得呢？”
莫名被提及，伴随着大家的笑声窸窣作响，程启锋猛地抬起头，本能回应： “是的是的，没错...”
李国亮继续道： “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儿是谁，在这儿我们就不八卦了哈。今晚闹归闹，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两句，奥运双打冠军只是你的开始，你今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现阶段还是应该以提高自己为主。等再过两年你的技术成熟了，成绩稳定了，才算是真正有能力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师父，我都明白，您放心。”
他尴尬地笑着，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手心里也全是汗。
今晚他的脸几乎发烫了一晚上，他也不记得游戏开始前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大概就像齐元康说的，也就一斤不到的白酒而已。
虽然是南方人，可他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从前在队里聚会，和兄弟们玩嗨了的情况也有不少，两三斤白酒和啤酒混着喝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最多也就只是头晕，眼皮发涩想睡觉，很少会这么上脸。
他也深知自己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在聚会中少言寡语到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反常的时候。
其实今晚一整晚，他的大脑一直就没听过自己使唤，从张玥柠和吴亮琦被大家要求玩大冒险游戏一起上台合唱那一刻开始，他的情绪也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经历了各种忽上忽下地起伏跌宕，好像酸甜苦辣不同的滋味都要他在今晚全部品尝一遍。
更让他彻底失了神的片刻，是一整晚从不参与整人，也从不出坏主意的张玥柠，在面对他因为那个敏感问题被大伙儿为难时，就那样果断地站出来为自己解了围，温柔地用三言两语就缓解了自己的尴尬和局促。虽一时间引起了大家不小的轰动，可她终是机智地躲过了大家的追问和起哄。
像是知道什么，也像是某种无声的默契，几乎是一瞬间，在今晚被几个跳脱队友整得花里胡哨、天旋地转的氛围里，他彻彻底底地为她沦陷。
**
当天晚上的庆功宴，女队几乎每个人都神智清明，只是个别微醺，而男队这边几乎没有哪位是正常地走回公寓的。
程启锋本来喝得也不多，可就因为他那一环节的真心话以及张玥柠破例的出言维护，他被兄弟们“围攻惩罚”，就在庆功宴要结束的最后一刻还是喝大了，而且是说断片就断片，就像电脑被人毫无预兆地拔掉了电源线，直接原地关机了。
好在教练组这次极度宽容，不仅任由他们闹腾，还给他们第二天安排了休假一天。国家队的后勤人员也早有准备，在宴会结束后妥当地将这群整晚放飞自我又喝得七荤八素的男生们跌跌撞撞地拖回了他们各自公寓。
程启锋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睁眼的一瞬还是头痛欲裂，转头观察了一眼隔壁床的吴赫，呼吸均匀，还在蒙头大睡。
也难怪，他和孟霖他们昨晚喝下肚的酒量至少是自己的两倍之多，甚至还串了酒。
顿感一阵闷热，程启锋支撑着轻轻起身，喉咙里火烧一般的干涩让他不自主地给自己灌下两大杯水，接着再贴心地放上一杯水在吴赫的床头。
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皱皱巴巴，夏末的季节甚至还带着点汗味，洁癖的习惯让他难以忍受，他嫌弃地把脏衣服脱下来扔进了洗衣机里，转身就钻进了浴室。
直到洗完澡，头痛的感觉略有缓解，也瞬间浑身神清气爽了不少，擦着脸出了洗手间，看见吴赫已经迷瞪着睁眼，满脸懵圈的表情让他不管不顾地端起旁边的水杯便一饮而尽。
吴赫揉了揉太阳穴，皱眉环视了下周围： “昨晚我们咋回来的？”
“我哪知道啊，我也多了，还准备问你呢，到现在头还疼得很。”
“这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吴赫带着浓重的鼻音，恹恹嘟囔着： “简直要命...”
“你特么也知道啊？”程启锋趁着头发湿着，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让发丝自然地蓬松： “本来我都没醉，你们昨晚一个劲儿地灌我，硬生生地给你们整断片儿了！”
“灌的就是你，谁让你拉仇恨来着？”吴赫一下清醒，接着就是一脸贼笑： “我们几个受罚，女队她们几个恨不得跟着添油加醋，你倒好，居然有个张玥柠那么维护你！那我们不整你整谁？”
吴赫一句话这才让程启锋隐约想起了昨晚的某些片段，想起了张玥柠温柔的话语和笑容，嘴角不自觉微扬，不禁低下头暗自窃喜了好几秒。
他转头，摸了摸鼻子，笑着叹口气： “那你们何苦呢？为了整我，把自己都喝趴下了，不值当呀！”
“那可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也豁出去了，”吴赫捏着眉心，坦言道： “昨晚康康和老孟他们其实都是在故意刺激你，谁让你喜欢张玥柠一直不敢承认？”
程启锋一怔，面露尴尬，有一秒被人戳穿的窘迫，但还是强装镇定： “你们就瞎闹吧，真没有的事儿，OK？”
“就算不是喜欢，好感总是有的吧？”吴赫继续不甘心地追问： “否则你之前又是请人吃饭，又是给人夹菜的，而且昨晚你那状态明显就反常，不是因为看见她和大亮哥互动吃醋了，那是因为啥？”
“我这个人，毕竟脾气不好，刚开始陪练，就给人家带去了不少麻烦，请她吃饭...也算感谢人家对我的包容啊，”程启锋装作表情坦然，并无什么遮掩： “昨晚吃醋什么的，更是纯属扯淡，我真是喝多了，昨晚那白酒...度数好像特别高，我喝两口就顶不住了...”
“行，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啥时候去...”吴赫无奈地摇摇头，放弃和他掰扯，继而话锋急转： “不过说实话，她这人现在确实变化挺大的，昨天先是没想到她能那么大方地和大亮哥互动，其次没想到她会出言帮你解围...”
吴赫话刚说完，不由地挑了挑眉： “话说，我也观察很久了，她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不可能！”程启锋坚决否认： “我现在就是个刚进国家队没多久的新人，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两者没什么关系吧，说不定你就凭借着你这张帅气的脸征服了她的心呢？”
程启锋的心再次被吴赫的话语撩拨了一下，但还是拼命摇头，眼神里装满了失落： “我觉得不会，像她那种优秀又高傲的人，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只看外表...”
“看看，看看，这么了解人家，还这种愁眉苦脸的表情，”吴赫斜着眼揶揄： “你要说连一点好感都没有，我是真不信！”
“行吧，你爱信不信，”程启锋抬了抬下巴，赶紧敛起了情绪： “总之你们别再胡说了啊，我是无所谓，要传到人家耳朵里怎么办，我不要面子的啊？”
没给吴赫再开口的机会，程启锋直接“嫌弃”道： “你看看你这邋遢样，赶紧去洗澡，别特么废话了！”
吴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运动装，嫌弃地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忙不迭起身迅速钻进了洗手间。
程启锋这才想起拿过手机，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笑意，打下一行字：【柠姐，谢谢你昨晚帮我解围。】
摁下发送键的一瞬又是一秒心跳加速，等待她回复的时间跟往常一样，紧张又兴奋。
他对她所有的情绪相加在一起，如果这些都不算喜欢，那要怎样才算呢？可他现在居然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哪怕是在朝夕相处的兄弟面前，他也只能选择小心翼翼地隐藏和保护。
大概只相隔一分钟，他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复：【不客气，就当咱俩互帮互助了。】
他笑了笑，眉头却僵了一瞬，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吗？如果不知道，她如此这般大方坦然且丝毫没有好奇的态度，是不是证明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如果她知道，她能无声地感知到，却选择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云淡风轻地装作毫不知情，是不是也足以证明她根本不喜欢自己？
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更害怕她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青春年少里的暗恋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纠结的难题在心底挥之不去，胸口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心酸。他开始有点烦闷，像是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吞不回去，想要给她回复消息的冲动，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戛然而止，心乱如麻，苦涩更甚。
情绪低落的他坐在床沿边想了很久，最终他决定这次跟着自己的心走，大胆试探一次。
于是，他在手机上快速打着：【你怎么不问问我昨天玩真心话时说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三分钟回复：【我想我知道。】
他一瞬大脑缺了氧：【我都还没说，你就知道吗？】
【如果我现在问你，你敢说出来吗？】
暗流渐渐汹涌，眼看就要决堤，整颗心因为她的一句话又开始不受控地疯狂躁动，顷刻间有些心悸。程启锋伸手抚了一下胸口，浑身似又燥热了几度。
一颗心似涟漪，一圈一圈荡出甜蜜，忍不住偷笑，却又一阵一阵夹杂着酸涩，不由地挫败。屏幕上的字被自己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斟酌再三，轻轻叹了口气，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现在确实不敢，以后一定告诉你。】
这条消息隔了很久后她才回复：【那你要记得，你欠我一个秘密。】
面对手机那端早已心动千万遍的女孩，他一腔孤勇，傲骨铮铮，他给自己郑重许诺，在他们同行的职业生涯里，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与她并肩。待未来自己取得三大赛单打冠军的那天，他一定会给予她一个浪漫的世纪告白。
他绝不会让这份爱成为只能是梦里才可泄露的秘密。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眼眶早已一片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