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没,浓稠如蜜糖的金色晚霞渐渐熄寂,灰紫色的薄暮饱满铺开,月亮爬上树梢,庄园内的一盏盏华丽的灯也如数亮起。

    众人一起燃放了焰火,在激动人心的巨响中,整个庄园上空瞬时灯火闪耀,亮如白昼。

    夜空里刹那的辉煌,宛如宇航者窗外飞速流过的星海,纵情盛放后像拖着无数长长尾巴的流星,依依不舍地从夜空滑过,直至华丽谢幕。

    BBQ所有的餐前准备工作都已基本完成,张玥柠独自站在帐篷下的烧烤架前,看着远方夜空璀璨,自顾自笑成了十点十分的标准脸。

    短暂的微微出神后,她低头拿起工具,给烧烤架的里层铺上了一层木炭,然后倒入一些酒精,将点燃的纸放入炭中准备试图引燃。但大概因为烧烤架迎风的缘故,纸刚刚接触到的瞬间,木炭便开始往外吐着浓烟,呛得张玥柠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还连咳了数声。

    “没事吧?”张玥柠闻声侧头,看见程启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没关系...”她刚回了一句,结果还是被烟呛住了喉咙。她一边摆手示意没事,一边还在忍不住地咳嗽。

    他走上去,赶紧将她拉至背风的一侧:“你站远一点,我来。”

    “噗。”他一下笑出了声,他将她拉到一旁,迎着灯光才看清她脸上粘上了不少飞灰落下的小黑点,弄得像一只小花猫。

    他一边笑着,一边条件反射地赶忙转身去找纸巾。

    她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许窘迫,伸手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是吗?”

    很快,他拿着湿巾折回到她身边,那一刻面对她竟不再紧张,开始逗趣地笑她:“嚯,这脸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

    大概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丢了份,她气急败坏地狠锤他一拳,忙不迭要躲开他去洗手间清洗,他笑着拦住了她:“没事没事,我逗你的,没那么夸张...”

    “那到底黑不黑?”她继续追问,接着四处环视,想立即在眼前找一面镜子看个究竟,可惜无果。

    “黑,但不是特别黑,只有一丁点黑...”他笑,又细细打量一番,跟着补充了句:“别说,还挺可爱的。”

    “你幼不幼稚啊?”看着他对自己嬉皮笑脸的模样,她懒得搭理他,极其不自在地半捂住脸,气呼呼地扭头就走:“算了,我自己去看。”

    可她刚迈出两步,就被他再次给拉了回来,他就这么一手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一下禁锢在了原地。

    “你干嘛啊,快让我去把脸洗了。”

    她刚想挣扎,他双手都跟着用力了几分,重复着她下午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你能不能不乱动?”

    她一时错愕,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众人,冲她粲然一笑:“现在只有我看见了你的花脸,你要这会跑出去了,大家可都看见了哦,你不要面子啦?”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她歪了歪嘴角,听话地没再往外挪步。

    他从手边抽出一张湿巾,宠溺地看她:“我帮你擦就好。”

    “能擦掉么?”

    “相信我啊。”

    她将信将疑“哦”了一句,随即就噤了声,呈现出了下午在厨房帮他包扎伤口时完全相反的状态,乖乖地任由他捧住她的脑袋,拿着湿巾缓缓凑近至她眼前。

    不知现在是否还是吴娜和孟霖给他们故意创造的独处契机,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聚在远处各种忙碌和嬉闹,暂时无人靠近帐篷和烧烤架。

    如此一来,眼前所有一切的影像全部被定格,周遭声色全部退场,空气中又一次将独属于两人的暧昧气息自动凝结。

    他们之间是比下午在厨房更加紧密的距离——她抬眉看着他,睫毛短促翕闪,被他触碰的脸颊开始微微发烫。而他的喉结不断滑动,看似是在帮她轻柔地擦着脸,实则视线已全然聚焦在了她的眼睛里。

    对视间绵柔细长的情丝,犹如藤蔓已将彼此牢牢包裹,抵死缠绵。

    月色与灯光相映生辉,把两人的身上都融出一圈毛茸茸的暖黄色,而他们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们就这样面对着面,像两个两小无猜背着大人偷偷起坏心思的孩童,彼此间只有喉咙里溢出来的小心翼翼的呼吸,还有湿巾划过脸颊的丝丝密密的声响,散在这明亮空灵的暗夜里。

    几秒后,她缓慢挪过目光,视线无意识下滑,她这才发现他脸上还带着浅浅的伤。

    厘米之距,她看得很清晰,他左脸颧骨的位置有一道刚愈合不久的疤痕,以及嘴角处还隐约残留着的一小块淤青。

    “你的脸...”

    问出口的霎时,她很快回想起他前两天和韩骏动过手的事。

    他随意一笑,下颌微点:“没关系的,已经快好了。”

    她不禁也抬手去碰触近在咫尺的他,指尖摩挲着他带着淤痕的脸和嘴角,流连之间伴随几分安抚。他也顺势歪了下头去倚靠她的手心,鼻息间都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触感和味道。

    两人耳鬓厮磨的状态,目光之间流转的光泽,深情到极致。

    “你们为什么打架?”她迷人的眼眸沾染着淡淡的忧伤,僵硬地扯了下唇:“是因为我和他分手么?”

    “是,也不是...”

    他零星吐出几个字,毫无营养,喉咙又哽住,就连手上帮她擦拭的动作都跟着缓慢停下,随之垂下双臂,只目不转睛地望向她。

    “那是为什么?”隐约察觉异样,她轻声又问了一句。

    夜色沉凉,他的眼里都蒙上了一层乌蒙蒙的雾气。几欲张口,却还是不知如何向她说明。

    他天生讲道义,不会去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他不会告诉她那天自己失控的真正原因,更不会告诉她韩骏有过为爱痴嗔而不够磊落的另一面。

    他大着胆子再往前走一步的时候,她惯常地没有后退和撤离,反而是随着距离的缩减顺从地将脑袋搭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而他努力压下自己高频振动到快要蹦出的心脏,经过几秒的挣扎还是如履薄冰地只伸出了一只胳膊揽住了她。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分手?”

    朦胧旖旎的氛围里,他的话锋顺畅流转,在心里磨了千百遍的话顺势而出,像漫过千百年一样悠长。他有一丝庆幸,终是没有让自己想寻得的那个答案化作无声的叹息,再次淹没在冷冽的风里。

    她的脸埋在他的臂膀中,声音沉绵:“别问我,我知道你明白。”

    “你怎么知道?”他明知故问。

    “否则你怎么会来这里。”

    “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抬头望向他,愈加黯淡的双眼里是孤寂与迟疑掺杂在一起的神情,以及被自己强忍着的不匀称的呼吸。

    就在她以为他又一次会令自己失望时,只见他忍俊不禁,佯装神秘:“可我的脚不听使唤,非带着我来找你,我也没办法啊。”

    她先是一愣,一噎,反应过来时便是对他一顿气恼地捶胸顿足,最后在他一贯讨喜的笑容里,她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开。

    她知道他一向爱耍贫嘴,而她偏偏就爱他这一点。只是在现在这种应该严肃的时刻,他不该这么没正经。

    她又朝着他的大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你烦不烦,老是逗我好玩吗?”

    “好好好,我错了。从现在起,我保证好好说话。”

    被踹的人趔趄了一下,毫无招架之力,直起身子揉着大腿嘿嘿笑着缴械投降,最后又再次柔软又小心地单手拥住了她。

    他没有就此退缩,依然坚定道:“正是因为我来了,所以才更想听你说。”

    她的爱,清晰不过。而他,本就是因为她才会追到这里。

    他明白,他都懂。多年过去,事到如今,这早就是个不言自明的答案。

    可他还是贪心,就那么想听她亲口告诉他。

    她如获至宝地笑:“所以,这一次,说了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

    “会。就像你说的,否则我也不会来。”

    贴在她的耳畔,他声音的分贝故意拉低几许,她忍不住从他的臂弯里探头望向他,乌黑的眸子里泛着凌凌的碎光。

    四目相接,最怕情深。

    他们向来心意相通,他们此时也能完全读懂彼此眼里混杂着的复杂情绪——是将近十年的时光经过腐蚀与粉碎,游走于他们身上后所积淀下来的对彼此的思念、爱意,还有各自不同的那份惶惶不安。

    她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生魅的笑:“那为什么是我先说?”

    “因为我就是来向你求证这个答案的。”

    “还有什么需要求证的?”她挑眉低声再次反问,看着这个占据了自己全部视野的熟悉脸庞,还有他自始至终都傲气上扬的眉眼:“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他抚了一下她的脑袋,极动情地说:“那万一是我理解错了呢?”

    “不会,我知道我们想的一定是一样的。”她的眸光深邃而郑重,像是在给予他无声的暗示,更期待他能主动开口。

    那也是她当初说过的,她等了很久很久的答案,如今她还是倔强地想要得到一个回音。

    他看着她微微动容的神情,嘴角扯开的弧度带着几分惨淡:“可是...可是我...”

    “可是什么?”她听完这句,眼神微微愣住,几秒后她失落地垂下目光:“原来你还是在犹豫...”

    “不,我没有犹豫,我都想好了...”他低头轻轻拉起她的手,深吸了口气,继续认真说道:“不对,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这么多年,我的心就从来没变过...”

    什么犹豫不犹豫的,对她的爱从来就不曾戒掉,那是一席向着黑暗深渊四散的点点星流,十年前是,现在是,永远亦是。可他现在还是难以启齿,关乎爱她这件事,他只字不提。

    他没再往下说,但她却已如临大赦,嘴角孩子气地再次浅浅扯开,修长的手指主动反绕过他的指节与他牢牢地扣紧。

    她的眼神里有傲娇,有气盛,有面对他时才会呈现的甜腻与柔软,还有那么多热切的希冀与盼望。

    看着她流萤般鲜明的目光,感受着此刻与她朦胧又珍贵的温存,热流灌进四肢,他也顺着她的手指攥紧了她,不敢松开分毫。

    可他要怎么向她说明,眼下他对她依然是夹杂着患得患失的“近乡情怯”。他不敢有丝毫逾矩,生怕落得一句大逆不道,更担心她会因此受伤。

    他也慢慢懂得,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种感情,爱一个人爱到不敢拥有,甚至不敢靠近。

    大概就是因为,他一辈子都不想失去她。

    “柠柠...”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她轻声拦下:“等一下。”

    “怎么了?”他眼睛一亮,认真等待她的下一句。

    此时,她的内心也有个声音突然在对她呼喊——既然如此,别再和他错过了,谁先开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不要再犹豫了。

    主动而勇敢地作出这个决定,她想好了。

    她轻笑了一下,像是不着急回答,面庞转向远方。他们还牢牢牵着手,源源不断地分享着来自彼此的温度,细心体味着彼此的指腹在对方掌心沟壑间游离的轨迹。

    “你不是想要求证我的答案吗?那就让我先说。”

    她若有似无的声音轻如一缕细烟,却霸道得不容拒绝,混着冬日凉津津的夜风灌入耳朵。

    他的额头有碎发挡住了眼睛,她温柔地帮他拨到了一边,随后明媚一笑:“程启锋,我们...”

    就现在,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她的眼里是闪着光的,而他也爱极了那双眼睛——专注、热烈、绵长,在那其中就像有无数沉眠的活火山,倏忽间迸出滚烫岩浆,一整季的冰雪都被融化,填满那些年月里坳陷的长河。

    也填满他们曾经遗憾错失的年月。

    或许,爱情因为自私的本质,根本没人能够让它永远保持简单纯粹,有了感情的人谁能没私心。而对待自己的心爱之人更不是升级打怪,本就不需要全副武装瞻前顾后。

    那些年的阴差阳错已经造就了无法挽回的遗憾,这一次他深知自己再也经不起失去。

    他说服自己的内心,仅用了短短的一秒,他甚至已经想好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吻她,在所有人面前。

    但是...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缠绵的氛围下一秒便被破坏。

    打破这场寂静的不是她的告白,而是伴随一阵嗡鸣嘈杂的声音之后,突然惊现在眼前的众人。

    而最积极、最兴奋、不管不顾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是孟霖。

    在看到正欲倾吐心声的两人时,孟霖状似惊奇,伸出手拦住了大伙儿,而身后的众人也像是被摁下了紧急刹车一般,默契地在原地停住步伐,但脸上全是各种八卦的笑意。

    “哎呀,这...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一大票人一阵哄笑,孟霖抓耳挠腮,和大家一起在原地徘徊良久:“那个,我们...我们能过去吗?”

    帐篷里的两人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程启锋无奈笑着,打趣化解了尴尬:“当然可以,因为你们已经过来了。”

    孟霖露出一如既往贱兮兮的笑,其他人一边起哄,一边端着食材径直走了进来。直到孟霖走到两人身边,程启锋才拧着眉头,相当不满地看着这个破坏了所有氛围的始作俑者。

    这时,吴娜和高博姗姗来迟。看了眼此刻正闹腾着的孟霖,吴娜同样眉眼不羁地摇着头:“孟霖这人,要我怎么说好呢,他不去做八卦记者真的可惜了。”

    在和程启锋确认过自己脸上的黑灰已经完全擦拭干净的情况下,张玥柠才敢抬头。孟霖故作羞愧,满是抱歉:“老张,对不起啊,我不是来故意打扰你们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玥柠不自觉笑出了声,白了他一眼:“鬼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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