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醒来一次之后，程启锋又回到了房间，躺回到了张玥柠身侧。
她始终没有醒，呼吸声依旧酣然且平缓，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的她，这一次是完完全全深陷在了酒醉后的困倦里。
白色窗纱随着窗户缝隙透进的晨间凉风轻轻地晃着，借着微光，他细细打量她熟睡的脸庞，乖巧平静看不出一点锐利的锋芒，和她往日里走路带风的样子大相径庭，可隐隐的傲气还是能从她棱角分明的眉宇之间轻易攫取。
这份傲气与他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这是他们彼此多年来相互伤害和折磨的最主要原因，却也是他们难以忘记对方的地方。
他就那么安静地侧躺着，没有动弹，害怕吵醒她，眼神却不舍离开她半分。
几秒后，她睡梦中一个浅浅的翻身，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气里虚晃地摸索。起初她抓住的是自己习惯抱着的被角，他见状便顺势将她重新轻轻拉入怀中，调整了自己的睡姿将她的脑袋刚好抵在自己的胸口处。
他沉迷地闭上眼睛不断深呼吸，毫不客气地闻着来自她身上浓郁的红酒和淡雅的白茶香水掺杂在一起的味道，恨不能让自己醉倒在这片独特的芳香之下。
他嘴角带着窝心的笑，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为了让她的手臂不那么虚空，他轻轻拉过了她的左手，自作主张地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让她半搂住自己。
可就在被她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后悔的锣鼓便在他心中敲得震天响，他脸上的肌肉明显僵硬，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地战栗起来。那种艰难克制的汨汨情动，在他大脑里掀起的又是一波又一波振聋发聩的鼓噪。
微醺暧昧，意乱情迷，却最终发乎情止乎礼，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心中多年的那份热烈的汹涌，选择遵循这场爱情游戏中的全部规则。
尽管等待的过程如此漫长而焦虑。
微茫的光线里，在他怀中被他的身体异动所惊扰后渐渐醒来的人儿，听到了他嘴角边轻声的叹息。
在保持身体其他部位都未动的情况下，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抬头便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他宠溺的目光。
“怎么...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了你？”
他看着她，声线轻微喘息，带着几分尴尬和不安，还试探性地松了松胳膊。
他以为酒醒之后的她必定会意识到自己昨夜的失态，下一步行动一定是下意识地避开他。
或许是清醒过来后，很多冲动的情绪都会被过去复杂的情感纠葛给打败，同时也因为没有隐藏好内心深处的情绪而感到懊恼。
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挑明了，但又似乎更加模糊了。
挑明的是彼此对对方愈加清晰的爱意，模糊的是在她与韩骏之间还差一个结局的时候，他与她差点不小心的擦枪走火。
他还刻意地低下头，试图拼命挪开自己的身体不敢与她贴得太紧，生怕被她感受到自己腹间不自主的僵直。
她嘴角清浅一勾，摇摇头：“没有，我自己醒的。”
他实在意外，她不但没有躲开他半分，就连搭在他腰间的手都没有放下。他们静静相视，能看到彼此眼里那抹特殊的情绪，他带着炽热，她带着刻意的冷静。
那温润的碰触轻轻地如同触电般还停留在他身上，她双眼中因为酒精作用而含着的朦胧感让他恍惚、失神，也越来越难捱，整个身体再次燥热难耐，却又不敢再有一丝一毫地放肆。
他煎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怎么了？”她察觉出他的身体在打颤。
他倒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主动缴械投降，松开了怀抱让自己平躺，将被子拉过来横在两人中间，细喘呼吸沉着声抗议道：“对不起，柠柠，我...我是真的不能再抱着你了...你...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她侧身躺着看他，先是顿了顿，而后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笑了起来。
他看着她恣意地笑，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你这笑，可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笑完了，安静了，她没接他的话，在被子的另一侧安稳地平躺了下来。
果然，隔开了距离，身体的躁动得以平复，可心里的冲动依然不能消减。她看着天花板，他侧身看着她，彼此继续沦陷在清晨旖旎的氛围里，贪婪又眷恋。
手臂搭在被子上，他还是忍不住去轻轻摩挲她的手，这双手柔软纤细、修长白皙，染着浅裸色甲油的指尖更是让它锦上添花，好看到犯规。
可就是这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曾让多少世界名将都败倒在它紧握的球拍之下，它打出去的每一个球更是造就了世界乒坛无与伦比的辉煌传奇。
不一会儿，她很小声地喃喃道：“我准备明天回去。”
“回哪儿？”
“回趟北京，看看我爸妈，另外...”她偏头看了看他，眼中情绪不明：“我也会去见他一面。”
听着她的话语，他嘴角的笑僵住了，目光倏然变得沉重，连同摩挲她手指的动作也跟着停住。但在她察觉之前，他还是很快恢复如常。
“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你接的那个电话是他么？”
在心里纠结一番后，他明知故问的声音沙哑压抑。
“是。”
她移开视线，言简意赅，答得平静，似乎对他为什么会知道此事并不感到意外。亦或许，他是如何知道的，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他的眼神迟滞了几分：“那...他都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接完他的电话之后，情绪就变了？”
身边半天没动静，随即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他有些后悔问出口，跟着她一起无言。
如同他的坚持，她和韩骏之间需要一个完整的结局，不管好坏。这一切都只能她自己来做决定，外人无从置喙，这其中也包括他。
没敢继续追问，他只是往她身边又靠了靠：“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就当我没问过。”
“其实，也没什么。”她随意地扯开嘴角，似乎并不想在他面前提及过多和韩骏有关的事，但她那抿唇皱眉的神情还是太过明显。
“有些事，迟早都需要面对，害怕是没用的。”
她话里有深意，虽未说得十分清晰，但是他能懂，他们想要的答案是一样的。他的手指轻轻摩擦过她的脸颊，彼此的眼里都焕发着崭新的星光。
离别两年之久，他们的感情仿佛重新找到真正的定义。
“不用怕，不管发生什么，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她愣了愣，转脸再次与他对视，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露出的一抹失落神色被他一眼看穿。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他不禁忐忑发问。
“没有，没错，”她眯了眯眼，淡淡回道，继而郑重地轻声唤他：“程启锋...”
“嗯，你说。”他依旧目不转睛地凝望向她。
“你就没什么话要再对我说吗？”
“有，当然有，”被她如此反问，他的思绪也一瞬明朗：“我想对你说的话，恐怕这辈子都说不完。”
她翻过身，面对着他正色道：“那我们就只说眼前的吧，长话短说。”
天色渐明，窗外的城市已经开始正式苏醒，彼此的脸庞和神情轮廓也慢慢清晰可见。
光线穿过窗纱的缝隙在她的脸上留下淡淡的朦胧，她温柔浓情的眸色深不见底。他笑着重新紧握住她的右手，和她十指相扣。
“柠柠，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她勾了勾唇，呢喃低语：“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么多年，都是我做错了，我一直在逃避，在伪装，我太懦弱，才让我们错过了太久，失去的太多。”
“可我那时候太自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不想成为你的牵绊，更不想你因为选择我而被外界诟病。”
“我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得很好，对你的感情我可以压抑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说，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前途无量，希望你找到比我更好的那个人一起共度余生。只要你一切都好，我怎样都可以。”
这一大串肺腑之言没有经过预演，可他却是一口气流畅地说完。话说开的那一瞬间反倒让他卸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曾经那些打落门牙都要吞进肚子里的汹涌，经过漫长的徘徊和回避，他终于肯勇敢直面，并一五一十地将它们向她和盘托出。
“可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她苦笑着摇头，眼角微微泛红，声音伤感：“或者你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你只想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
“你为了不成为我的牵绊，所以你选择一次次推开我，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着想，那我因为你产生的所有煎熬和痛苦，你考虑过么？”
他随着她的情绪游走，鼻腔里也泛起一阵酸涩。
“柠柠，感情都是自私的，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谁都恨不得拿个笼子把她当金丝雀似的圈养起来，不让她飞走。”
“可是呢？”她认真地侧耳倾听。
“可是你不同，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笼中鸟。”
“如果你注定要飞在天上，陪你一起飞我还有可能留住你。但如果我没有能力，现实非逼得我给你一个笼子将你永远禁锢，那我还不如彻底放开你。”
“你应该拥有的是自由。”他注视着她，双眸至深至沉。
「回想起我这一辈子，遇到过很多个爱我的人，他们都是用尽办法想把我困在他们身边，以爱的名义束缚住我。可后来我遇到了我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他不一样，他的爱比他们都伟大——他让我自由。」
“那后来呢，你对自己的决定，是开心还是失望？”
那年在首尔的回忆倏然涌上心头，芸姐当初的那些话在此刻言犹在耳，她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想听真话吗？”
“当然。”
“开心，但也失望。”
“开心是因为你得偿所愿，完成了出国深造的梦想，失望是因为我当初口是心非的软弱，以致于我们无端地走散这么多年。”
她无奈地拧了拧眉，目光勾人又脆弱：“你真的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以前是我自以为很了解，但现在我想应该是真的了解了。”
“不，也许你还是不了解。”
她摇了摇头，翻过身重新面对着天花板。他继续专注地盯着她的侧颜：“那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而她只是偏头对他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微微上翘的睫毛破朔迷离地上下跳动，散漫的眼神里好像仍然存在他看不透的迷雾。
他轻轻叹息，无奈选择将这个问题搁浅。
只怪自己错过她太多，想要把那些空缺的、丢失的、沉甸甸的部分全部找回，还需要一个漫长的挖地三尺的过程。
但是没关系，多久他都会等。
他继续剖白自己的心声，表情无措且认真：“我以前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千方百计都要表白，要奋不顾身，无所顾忌，但爱不一样。”
“当我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甘愿改变自己的人生，学会放手，只为成全她的心愿，不敢打扰不敢放肆，要理智地将这份感情克制在心里。”
“那现在呢？”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亲昵的笑意。
看着她的眼睛，他浑身上下都在被一股热量蔓延浸染，也不断鼓动着那颗十年如一日悬垂不下的心。
她选择去伯克利开始新生活时，他选择断然放手，哪怕自己曾为了她醉过一夜又一夜，他也决计不去挽留，也强忍着不再与她有任何联系。他曾赌在她心里，自由和前途远比他更重要。可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在她心里，那些身外之物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
在这段感情里，他输给了自己生性里的自以为是，却终是受到上天眷顾，兜兜转转一圈后，她的心还在他这里，从未离开过。
这次与她相见，她所表现出对他的所有柔软与依赖，都像是过去的那些年里每一次被他气急最终又再次原谅他一样。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人人都在宣扬我们应该做理智的大人。可十年真的太长太久了，程启锋不知道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里还剩几个十年能分给张玥柠。
再理智下去，恐怕他们都要老了。
他屏了屏呼吸，深黑的眼眸被深情参透，眼窝微微发烫，那里面除了酸酸胀胀的爱与思念，再塞不进其他东西。
“现在，我对你已经理智十年了，我在想，偶尔当一回自私的小朋友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话音落下，她抬眼看他，没有接话，却一瞬间笑弯了眼睛。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可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双眼，近二十多年球场浮沉却依然清澈有光，这双能够映射星河的眼眸，在那年的第一眼就硬生生勾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她看自己的眼神始终未变，而她眼里装满的盛大的光芒，不管过去多少年，依旧令他着迷。
时间在他们静默的对视中偷偷溜走。很快，东升的朝阳冲破黑暗，她迎着光，出神地看向窗外，睫毛似轻颤的蝶翼展翅欲飞，所有斑斓交错的光圈都在她身上辗转。
“太阳升起来了。”
他兀自笑起来，像是在宣告某样东西的重生。但嗓音却被他压得低了又低，哪怕是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也可能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嗯？你说什么？”
果然，她并未听清。
“如果太阳消失了，地球会荒芜的，你知道吗？”他答非所问。
她嘲笑他的无厘头：“神经，太阳怎么可能消失？”
“我的意思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太阳，唯一的太阳。”
她再次向他投去感慨的目光：“我们告别了太久，可告别的结果，却总是相见。”
他仍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等你，这次也一样。”
“张玥柠，我等着你。”
他有些懊恼，也许他应该在此刻不顾一切袒露心声，贴在她耳边恰逢其时地说出那句迟到多年的“我爱你”。他本该抛开所有杂念，去轰轰烈烈地诉说自己的爱意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他的每一句话总是词不达意。
可这一路能够换来这即将失而复得的一刻，已经足够值得。
今天的晨曦太美，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她始终没有醒，呼吸声依旧酣然且平缓，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的她，这一次是完完全全深陷在了酒醉后的困倦里。
白色窗纱随着窗户缝隙透进的晨间凉风轻轻地晃着，借着微光，他细细打量她熟睡的脸庞，乖巧平静看不出一点锐利的锋芒，和她往日里走路带风的样子大相径庭，可隐隐的傲气还是能从她棱角分明的眉宇之间轻易攫取。
这份傲气与他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这是他们彼此多年来相互伤害和折磨的最主要原因，却也是他们难以忘记对方的地方。
他就那么安静地侧躺着，没有动弹，害怕吵醒她，眼神却不舍离开她半分。
几秒后，她睡梦中一个浅浅的翻身，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空气里虚晃地摸索。起初她抓住的是自己习惯抱着的被角，他见状便顺势将她重新轻轻拉入怀中，调整了自己的睡姿将她的脑袋刚好抵在自己的胸口处。
他沉迷地闭上眼睛不断深呼吸，毫不客气地闻着来自她身上浓郁的红酒和淡雅的白茶香水掺杂在一起的味道，恨不能让自己醉倒在这片独特的芳香之下。
他嘴角带着窝心的笑，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为了让她的手臂不那么虚空，他轻轻拉过了她的左手，自作主张地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让她半搂住自己。
可就在被她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后悔的锣鼓便在他心中敲得震天响，他脸上的肌肉明显僵硬，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地战栗起来。那种艰难克制的汨汨情动，在他大脑里掀起的又是一波又一波振聋发聩的鼓噪。
微醺暧昧，意乱情迷，却最终发乎情止乎礼，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心中多年的那份热烈的汹涌，选择遵循这场爱情游戏中的全部规则。
尽管等待的过程如此漫长而焦虑。
微茫的光线里，在他怀中被他的身体异动所惊扰后渐渐醒来的人儿，听到了他嘴角边轻声的叹息。
在保持身体其他部位都未动的情况下，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抬头便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他宠溺的目光。
“怎么...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了你？”
他看着她，声线轻微喘息，带着几分尴尬和不安，还试探性地松了松胳膊。
他以为酒醒之后的她必定会意识到自己昨夜的失态，下一步行动一定是下意识地避开他。
或许是清醒过来后，很多冲动的情绪都会被过去复杂的情感纠葛给打败，同时也因为没有隐藏好内心深处的情绪而感到懊恼。
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挑明了，但又似乎更加模糊了。
挑明的是彼此对对方愈加清晰的爱意，模糊的是在她与韩骏之间还差一个结局的时候，他与她差点不小心的擦枪走火。
他还刻意地低下头，试图拼命挪开自己的身体不敢与她贴得太紧，生怕被她感受到自己腹间不自主的僵直。
她嘴角清浅一勾，摇摇头：“没有，我自己醒的。”
他实在意外，她不但没有躲开他半分，就连搭在他腰间的手都没有放下。他们静静相视，能看到彼此眼里那抹特殊的情绪，他带着炽热，她带着刻意的冷静。
那温润的碰触轻轻地如同触电般还停留在他身上，她双眼中因为酒精作用而含着的朦胧感让他恍惚、失神，也越来越难捱，整个身体再次燥热难耐，却又不敢再有一丝一毫地放肆。
他煎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怎么了？”她察觉出他的身体在打颤。
他倒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主动缴械投降，松开了怀抱让自己平躺，将被子拉过来横在两人中间，细喘呼吸沉着声抗议道：“对不起，柠柠，我...我是真的不能再抱着你了...你...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她侧身躺着看他，先是顿了顿，而后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笑了起来。
他看着她恣意地笑，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嘟囔道：“你这笑，可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笑完了，安静了，她没接他的话，在被子的另一侧安稳地平躺了下来。
果然，隔开了距离，身体的躁动得以平复，可心里的冲动依然不能消减。她看着天花板，他侧身看着她，彼此继续沦陷在清晨旖旎的氛围里，贪婪又眷恋。
手臂搭在被子上，他还是忍不住去轻轻摩挲她的手，这双手柔软纤细、修长白皙，染着浅裸色甲油的指尖更是让它锦上添花，好看到犯规。
可就是这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曾让多少世界名将都败倒在它紧握的球拍之下，它打出去的每一个球更是造就了世界乒坛无与伦比的辉煌传奇。
不一会儿，她很小声地喃喃道：“我准备明天回去。”
“回哪儿？”
“回趟北京，看看我爸妈，另外...”她偏头看了看他，眼中情绪不明：“我也会去见他一面。”
听着她的话语，他嘴角的笑僵住了，目光倏然变得沉重，连同摩挲她手指的动作也跟着停住。但在她察觉之前，他还是很快恢复如常。
“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你接的那个电话是他么？”
在心里纠结一番后，他明知故问的声音沙哑压抑。
“是。”
她移开视线，言简意赅，答得平静，似乎对他为什么会知道此事并不感到意外。亦或许，他是如何知道的，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他的眼神迟滞了几分：“那...他都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接完他的电话之后，情绪就变了？”
身边半天没动静，随即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他有些后悔问出口，跟着她一起无言。
如同他的坚持，她和韩骏之间需要一个完整的结局，不管好坏。这一切都只能她自己来做决定，外人无从置喙，这其中也包括他。
没敢继续追问，他只是往她身边又靠了靠：“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就当我没问过。”
“其实，也没什么。”她随意地扯开嘴角，似乎并不想在他面前提及过多和韩骏有关的事，但她那抿唇皱眉的神情还是太过明显。
“有些事，迟早都需要面对，害怕是没用的。”
她话里有深意，虽未说得十分清晰，但是他能懂，他们想要的答案是一样的。他的手指轻轻摩擦过她的脸颊，彼此的眼里都焕发着崭新的星光。
离别两年之久，他们的感情仿佛重新找到真正的定义。
“不用怕，不管发生什么，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她愣了愣，转脸再次与他对视，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露出的一抹失落神色被他一眼看穿。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他不禁忐忑发问。
“没有，没错，”她眯了眯眼，淡淡回道，继而郑重地轻声唤他：“程启锋...”
“嗯，你说。”他依旧目不转睛地凝望向她。
“你就没什么话要再对我说吗？”
“有，当然有，”被她如此反问，他的思绪也一瞬明朗：“我想对你说的话，恐怕这辈子都说不完。”
她翻过身，面对着他正色道：“那我们就只说眼前的吧，长话短说。”
天色渐明，窗外的城市已经开始正式苏醒，彼此的脸庞和神情轮廓也慢慢清晰可见。
光线穿过窗纱的缝隙在她的脸上留下淡淡的朦胧，她温柔浓情的眸色深不见底。他笑着重新紧握住她的右手，和她十指相扣。
“柠柠，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她勾了勾唇，呢喃低语：“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么多年，都是我做错了，我一直在逃避，在伪装，我太懦弱，才让我们错过了太久，失去的太多。”
“可我那时候太自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不想成为你的牵绊，更不想你因为选择我而被外界诟病。”
“我以为自己可以隐藏得很好，对你的感情我可以压抑在心底一辈子都不说，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前途无量，希望你找到比我更好的那个人一起共度余生。只要你一切都好，我怎样都可以。”
这一大串肺腑之言没有经过预演，可他却是一口气流畅地说完。话说开的那一瞬间反倒让他卸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曾经那些打落门牙都要吞进肚子里的汹涌，经过漫长的徘徊和回避，他终于肯勇敢直面，并一五一十地将它们向她和盘托出。
“可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她苦笑着摇头，眼角微微泛红，声音伤感：“或者你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你只想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
“你为了不成为我的牵绊，所以你选择一次次推开我，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着想，那我因为你产生的所有煎熬和痛苦，你考虑过么？”
他随着她的情绪游走，鼻腔里也泛起一阵酸涩。
“柠柠，感情都是自私的，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谁都恨不得拿个笼子把她当金丝雀似的圈养起来，不让她飞走。”
“可是呢？”她认真地侧耳倾听。
“可是你不同，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笼中鸟。”
“如果你注定要飞在天上，陪你一起飞我还有可能留住你。但如果我没有能力，现实非逼得我给你一个笼子将你永远禁锢，那我还不如彻底放开你。”
“你应该拥有的是自由。”他注视着她，双眸至深至沉。
「回想起我这一辈子，遇到过很多个爱我的人，他们都是用尽办法想把我困在他们身边，以爱的名义束缚住我。可后来我遇到了我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他不一样，他的爱比他们都伟大——他让我自由。」
“那后来呢，你对自己的决定，是开心还是失望？”
那年在首尔的回忆倏然涌上心头，芸姐当初的那些话在此刻言犹在耳，她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想听真话吗？”
“当然。”
“开心，但也失望。”
“开心是因为你得偿所愿，完成了出国深造的梦想，失望是因为我当初口是心非的软弱，以致于我们无端地走散这么多年。”
她无奈地拧了拧眉，目光勾人又脆弱：“你真的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以前是我自以为很了解，但现在我想应该是真的了解了。”
“不，也许你还是不了解。”
她摇了摇头，翻过身重新面对着天花板。他继续专注地盯着她的侧颜：“那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而她只是偏头对他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微微上翘的睫毛破朔迷离地上下跳动，散漫的眼神里好像仍然存在他看不透的迷雾。
他轻轻叹息，无奈选择将这个问题搁浅。
只怪自己错过她太多，想要把那些空缺的、丢失的、沉甸甸的部分全部找回，还需要一个漫长的挖地三尺的过程。
但是没关系，多久他都会等。
他继续剖白自己的心声，表情无措且认真：“我以前一直觉得，喜欢一个人千方百计都要表白，要奋不顾身，无所顾忌，但爱不一样。”
“当我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甘愿改变自己的人生，学会放手，只为成全她的心愿，不敢打扰不敢放肆，要理智地将这份感情克制在心里。”
“那现在呢？”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亲昵的笑意。
看着她的眼睛，他浑身上下都在被一股热量蔓延浸染，也不断鼓动着那颗十年如一日悬垂不下的心。
她选择去伯克利开始新生活时，他选择断然放手，哪怕自己曾为了她醉过一夜又一夜，他也决计不去挽留，也强忍着不再与她有任何联系。他曾赌在她心里，自由和前途远比他更重要。可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在她心里，那些身外之物从来都不是第一位的。
在这段感情里，他输给了自己生性里的自以为是，却终是受到上天眷顾，兜兜转转一圈后，她的心还在他这里，从未离开过。
这次与她相见，她所表现出对他的所有柔软与依赖，都像是过去的那些年里每一次被他气急最终又再次原谅他一样。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人人都在宣扬我们应该做理智的大人。可十年真的太长太久了，程启锋不知道一个人的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里还剩几个十年能分给张玥柠。
再理智下去，恐怕他们都要老了。
他屏了屏呼吸，深黑的眼眸被深情参透，眼窝微微发烫，那里面除了酸酸胀胀的爱与思念，再塞不进其他东西。
“现在，我对你已经理智十年了，我在想，偶尔当一回自私的小朋友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话音落下，她抬眼看他，没有接话，却一瞬间笑弯了眼睛。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可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双眼，近二十多年球场浮沉却依然清澈有光，这双能够映射星河的眼眸，在那年的第一眼就硬生生勾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她看自己的眼神始终未变，而她眼里装满的盛大的光芒，不管过去多少年，依旧令他着迷。
时间在他们静默的对视中偷偷溜走。很快，东升的朝阳冲破黑暗，她迎着光，出神地看向窗外，睫毛似轻颤的蝶翼展翅欲飞，所有斑斓交错的光圈都在她身上辗转。
“太阳升起来了。”
他兀自笑起来，像是在宣告某样东西的重生。但嗓音却被他压得低了又低，哪怕是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下，也可能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嗯？你说什么？”
果然，她并未听清。
“如果太阳消失了，地球会荒芜的，你知道吗？”他答非所问。
她嘲笑他的无厘头：“神经，太阳怎么可能消失？”
“我的意思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太阳，唯一的太阳。”
她再次向他投去感慨的目光：“我们告别了太久，可告别的结果，却总是相见。”
他仍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等你，这次也一样。”
“张玥柠，我等着你。”
他有些懊恼，也许他应该在此刻不顾一切袒露心声，贴在她耳边恰逢其时地说出那句迟到多年的“我爱你”。他本该抛开所有杂念，去轰轰烈烈地诉说自己的爱意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他的每一句话总是词不达意。
可这一路能够换来这即将失而复得的一刻，已经足够值得。
今天的晨曦太美，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