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训练馆很静，李国亮和其他教练组成员、全体队员围成了一圈，全神贯注地紧盯着他们中心那张球桌前的对决。
站在球桌两侧的，是程启锋和当前国家队的重点主力，章辰阳。
今天下午李国亮突发奇想，特意安排了一场新老队员的交战。
一来已是年终，春节临近，不想队员们的训练日程过于枯燥，适当增加了些趣味性与积极性。
二来在这新老交替的节点，他也想借此机会进行一番摸底，看看全队上下处于不同年龄、不同位置的队员他们的潜力与状态都如何。
全天的训练已接近尾声，所有人的比赛都打完了，此时就只剩下程启锋和章辰阳的这一场。
所有人都过来观战，双方焦灼的决胜局，比分还在交替上升。
一来一回，李国亮注视着两人对于每个细节球的处理，脸上时不时浮现一丝笑容，看似十分满意。
直到最终比分定格在11:8，打满七局的比赛总算结束，年轻的章辰阳到底在体力上更胜一筹，大比分4:3战胜了程启锋。
李国亮带头鼓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好，太好了！我终于要忍不住夸辰阳几句了，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如果今后的每场大赛你都能有今天这样的状态，拿冠军那都不是问题！”
“但是看完整场比赛，总的来说，我觉得更值得表扬和鼓励的是启锋，毕竟是老将了，能打出今天这个水平，确实可圈可点，也让我很意外...”
虽然输了比赛，但能与年轻一代的重点主力打出不相上下的比分，程启锋终是得到了教练组一致的肯定和赞赏。
训练结束，队伍散开，场边收拾球包时，李国亮又走到程启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欣慰地叹了句：“可以啊，最近状态挺不错，一定要继续保持。”
在听了这么多好话之后，一向喜怒形于色的程启锋傻傻地憨笑了一下，“那是必须的，师父。”
“看来和玥柠在一起之后，对你的激励和帮助的确很大，”李国亮不禁打趣，“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加把火力，哪怕让你俩的混双多打一届世乒赛，保不准也能早点促成你们这一对。”
程启锋红着脸挠了挠头，“师父，你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我说的也是实话，两个人在一起就该这样，互相督促互相进步。不过这个结果我也不意外，玥柠始终都是个自律的孩子，在她身上也有不少好品质，你要和她多学学。”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是她最忠实的球迷呢。”
“不过你俩给我惹了麻烦也是真的，”李国亮忽然变脸，没好气地伸手点了点他，“谈个恋爱也能翻腾出这么大浪花，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这些天我天天被媒体缠得一个头四个大了快要！”
程启锋自然很能理解师父的苦恼。
昔日乒坛女王和双打战神的恋情“悬而未决”，又恰逢全年最后一场国际赛事开打在即。
球迷眼中的两件“大事”在同一时间发生，这似乎也成为了他们的年终狂欢盛宴。
起初是程启锋和张玥柠的微博评论区挨个沦陷，接着刘威杰和赵丹等人的微博后台也开始被球迷各种汹涌的私信淹没。之后没过多久，众人又开始转战国乒的黄V账号，纷纷要求官方给出一个准确回应。
但各方都时刻谨记着李国亮的叮嘱，谁都没有自作主张对外透露一个字。
眼看球迷们热衷八卦的兴趣仿佛更加浓厚，公众的关注焦点也在逐渐跑偏，李国亮不得不交代各家合作媒体及赛事主办方放出了更多的赛事宣传物料，以转移球迷的注意力。
效果不是没有，只是狂热的球迷向来精力旺盛，哪怕关心赛事，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对八卦的热情。
近两日在赛事筹备过程中，也总是免不了被媒体问及和求证，着实烦了李国亮好几天。
本想劈头盖脸把“始作俑者”程启锋大骂一通，结果却看到他心无旁骛，完全没受任何干扰，专心训练之余还打了一场不失水准的精彩比赛，李国亮的火气顿时消下去一半。
“师父，对不起啊，我也不想的...”
一向神通广大的李国亮如今也遇到了他棘手的难题，看着师父急眼的样子，程启锋紧抿着唇，不厚道地拼命憋笑。
“身为运动员，虽然我个人一直不认可你们像娱乐圈明星那样，一点私事就要在网上大张旗鼓地宣布，占用公共资源，但就目前形势来看，只要你们一天不正面承认，球迷们也就一天不会消停。”
李国亮说得一板一眼，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最关键的，“我的耳根子也就清净不了。”
“你们确定还不给喜欢你们的球迷一个明确交代？”
闻言，程启锋撇了撇嘴，没接话，在师父面前故意表现出蔫儿了吧唧的样子。
见他面露无辜，李国亮瞬间了然，“是玥柠一直不表态是吧？”
程启锋点头，神情委屈，“你也了解她，而且最近吧，她忙着复习，我忙着备战，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事还没商量过呢。”
“我都猜到了，”李国亮忍不住大笑，语气还带上了几分嫌弃，“程启锋啊，你呀，你说说你，对待自己的感情哪怕能有一半你在赛场上的狠劲也好啊，我看今后你也是个‘妻管严’的命...”思考几秒，他又咂舌，“我怎么能带出来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真给我丢脸！”
这话乍一听，里边儿带刺，仔细一品，那根刺上还沾着老干妈，给人火辣辣的疼。
师父说话从不留情面，这下程启锋显然更憋屈了。
半晌，李国亮“唉”了一声，“好吧，我不管了，只要你能保证不影响自己的比赛状态，这事你俩就自己看着办吧。”
“那媒体那边，你是不是还得接着应付啊？”程启锋带着歉意，继续嬉皮笑脸。
“应付呗，那能怎么办，实在没招的时候我就让老梁一起出马，这事怎么说他也有份的。”
平时严厉惯了的李国亮甚少和他们开玩笑，今天先是被他夸奖，现在又听他如此与自己逗趣，程启锋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在师父面前毫无形象，大声地笑开了。
“行了行了，跟你说正事吧，”李国亮翻了个白眼，很快严肃起来，“吉隆坡站的冠军你也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现在距离中国公开赛还有几天时间，我希望你能再次有所突破，这次的成绩对你们这批老队员来说非常重要。”
之前就已听闻程启锋有明年退役的计划，李国亮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满心希望地对他说：“暂且不管你明年作何打算，就以你现阶段的状态，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今年有世界杯团体赛，你再努力冲一冲。”
程启锋一时受宠若惊，连声音都在兴奋地打颤，“真的吗？师父，你是说我还有参加世界杯的机会？”
“那你觉得自己还够得着吗？”
“我...”程启锋张了张嘴，脑子里有些懵，如实道，“我以为自己早就够不上了。”
李国亮不满地睨他一眼，“你好歹是我的开山弟子，怎么这么妄自菲薄？”
“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敢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奢望了。”
在乒坛多年沉浮，如今运动生涯已处末期，站在人生的转角处，程启锋早已习惯做一个顺从世界的中间人。
不争不抢，恬淡寡欲，不用拔尖也不用落后，他只想沉默着接受一切命运的安排即可。
现在李国亮一句话不免让他惊愕，当前世界排名已跌至前十开外的自己，竟然还有能够竞争世界杯团体名额的资格。
然而他也十分清楚，像李国亮这样说一不二的人，但凡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绝不可能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
等了很久，李国亮还是沉默着，程启锋的眼睛亮了又亮，终于开口追问，“师父，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机会在你自己手里，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李国亮转头，真诚地看了看他，“加油争取吧，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没有正面回答，但师父眼中满满的信任和期待到底还是给了他太多的希冀。
原来这个世界终究会偏爱努力又坚持的人，被喜悦占满心头，仿佛又重生出了抛弃世界继续向前走的勇气。
程启锋滚了滚喉咙，一时说不出话，只忙不迭冲着李国亮连连点着头。
那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一刻，张玥柠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言犹在耳。
“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
说是顺其自然，说是什么都听她的，其实不过是因为太过了解张玥柠的脾气，程启锋才这样说。
他爱她这么多年，有朝一日能向全世界昭告他们的爱意，这本就是他期盼了整整十年的梦。
本来他也看得开，可都怪那群球迷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些小年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明明对两人的事不知全貌，但在网络上都全然一副了如指掌、洞察一切的样子，秉着“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心态，对于这对他们纷纷都看好的乒坛伉俪，坚持将拱火进行到底。
偶尔随手翻看着微博，程启锋想要广而告之的心思更是蠢蠢欲动。
总是地下恋情、吊着所有人胃口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就算现在不说，公开赛一开打，现场必定也会引来大片球迷的“围攻”。
可张玥柠偏偏就是这么个我行我素的人，她迟迟未提及，不表态，反正她也不爱上网，对待虚拟世界里的风起云涌，她永远是在2G冲浪，秉承老一套的态度——置之不理。
甚至她因为这几天埋头改论文加复习备考，就连两人之间的电话和短信也被她一再缩减。
很多话，程启锋也只能继续闷在心里。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队里枯燥地备战，闷得久了，两人也很久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他就像被她遗忘、忽视了一般，很是失落。
程启锋感到自己毫无存在感，没有安全感，内心还充斥着十足的挫败感。
就算暂时不在网络上发声，她能来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至少让他知道，她还是在乎他、稀罕他的。
已经步入中年，程启锋竟还像个三岁娃娃一样被情绪控制得不讲一丝道理。
不过这一次，他不愿再去和她吵吵嚷嚷地撒娇耍赖，而是寻了另一个出口来宣泄自己。
空闲之余，他开始研究当下流行的网络语言，动不动给自己换换个性签名、发个矫情文案，彻底整起了悲情文学。
本来大家还没怎么在意，直到见他五天换了六个企鹅头像，齐元康纳闷着问他：“你最近到底在抽什么风？”
“你懂什么啊，我这是心情好，积极向上，感觉整个世界都鸟语花香的。”
之后程启锋又跑去微博发疯，今儿发个自拍，明儿又整个九宫格，依然配着不知所云的非主流文案。
无意刷到他的路人都觉得这个人不咋正常，球迷们更是奇怪他最近怎么了，还有很多人都在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和张玥柠吵架了。
那天晨会上，李国亮专门点名了程启锋，表示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好是挺好，就是似乎好得有点过了头，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似得让人很难适应，随后还认真询问是不是上次夸奖了他之后，他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了点，是否需要静下来好好调整一番。
弦外之音，你最近好像有点毛病，我也不知道你什么病，但麻烦你抓紧时间治好，不要试图挑战我李国亮的耐性。
吴赫看不下去了，偷偷给张玥柠打了个电话，问他俩最近是不是真的闹矛盾了。
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吴赫满脑子疑问：“那他这两天到底咋回事，感觉受了什么刺激，看起来就像快乐型抑郁症。”
一心投入在书海中的张玥柠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程启锋最近大概是干劲十足，又开始忘乎所以，笑了笑说：“没事，他自己应该能调整过来。”
“前天，他大晚上不睡觉在公寓里乱窜，还拉着大家听他唱了一晚上的歌。”
“让他唱吧，李指不骂他就行。”
“昨天中午他给公寓走廊的金鱼喂了整整一袋鱼食，好几只鱼都被他给撑死了。”
“下回他再这样你们就把他扔鱼缸里。”
“今早我七点不到就被他的说话声给吵醒了，睁眼一看他在和房里的绿植唠嗑。”
听到这里张玥柠已经很无语，之后又听吴赫复述完上午李国亮开的晨会内容，她一下就给气急了，“他人现在在哪呢？”
“我们刚吃完午饭，这会没见他，估计已经被扔鱼缸里了。”吴赫用着极为正经的语气吐槽着，摆明一副“你赶紧管管吧，反正我是真管不住了”的模样。
无奈之下的张玥柠用最快速度赶到队里时，碰巧程启锋正在薛祥他们房里闹得起劲。
看她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蹦蹦跶跶来到她身边，得了便宜还卖乖，“柠柠，你怎么突然来了啊，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张玥柠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上前就把他拽回了自己房间。
被她揪出去的那刻，程启锋一下就安分了。
歌不唱了，金鱼不喂了，绿植不唠了。
就连那些非主流头像和各种伤感签名也被张玥柠强行改回了正常版本。
几个看戏的人在旁笑得直露牙花子，张玥柠却扶着脑袋沉默不语。
见她这般，大家也都拎得清，默默背过身，挨个出去后关上了门。
“我说你最近究竟发什么神经呢？”只剩他们两个人，张玥柠伸出食指戳他的鼻子，“你是三十岁，不是十三岁，怎么就跟个孩子一样？”
他在她面前可不就是孩子气得不得了吗？不说不问也不闹，就是想让她自己发现，能来主动关心关心他。
这些天他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继续故作无辜，“我这不挺好的嘛，是你们不太习惯我这种状态呀。”
“别跟我在这装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张玥柠不苟言笑，果断戳穿他的小心思，“就这么想公开啊？”
“我肯定想啊，但我答应过你，这事我听你的。”
程启锋一点不否认，趁着独处的时间，他伸手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蹭着，不说话了。
知道他委屈，也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但张玥柠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她笑着伸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能答应我件事吗？”
“你说。”
“成熟点，这几天先别闹了，比赛要紧，争取世界杯的参赛名额更要紧。”
“可是...”
“没有可是，别让我担心，嗯？”她温柔地打断他，还揪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乖乖的，我又跑不掉。”
“可你这么多天不理我，我就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程启锋苦笑，躲闪的眼神里带有几分窘迫的可爱，回答得既诚实又可怜。
张玥柠顿时心下一片柔软，又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傻瓜，对不起，都是我这个女朋友做得不好，才会让你这么患得患失，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了。”
“其实我也不想，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别瞎想，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一直都在。”
“那你可不许骗我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今天的出现和此时暖心的话语，驱散了程启锋心里所有的彷徨，他撒娇地哼了一声，抱着她的双臂紧了又紧，“好，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听话，绝对不发神经了。”
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颊，张玥柠站起身准备离开，“你再休息会，下午还要训练。”
程启锋却缠住她，凑了过去，娇嗔道：“可我好想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自然没问题。
张玥柠甜笑着，下颌一抬，主动亲上了他。
只是他愈加得寸进尺，压抑的喘息轻轻落在他耳边的时候，他听见张玥柠艰难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注意点分寸行吗？”
“行，行。”程启锋只是随口答着，实则充耳不闻，光顾着将无处安放的吻四处游离，还从手臂一路抚到她的大腿外侧，熟稔地扶住她的腿就往自己腰上缠，以此来宣泄他满腹的思念。
关系虽还未合法，但等了数年终于合理，他只想尽情享受着与眼前这个女人随时可能发生的亲密，以及他无论怎么放肆她都会给予自己的配合与纵容。
对他不知轻重的行为，哪怕被撩拨到不能自已，张玥柠还是理智地推开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程启锋却连连点着头，表示自己不再胡闹。
他想做一个能明白女朋友所有无声眼神的合格好男友。
**
之后的一天晚上，两人隔着话筒聊天。
“你会害怕吗？”张玥柠忽然问。
“害怕什么？”
“比如我们真的公开承认了以后，记者和媒体的报道，公众的态度、言论，还有圈子里朋友的追问，很多未知的东西...”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些。”程启锋的语气是少见的郑重。
“我也是，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肯面对的原因。就像墙上插了根钉子，我们都不知道把它拔下来之后，洁白的墙面还能不能再复原。”
“可是柠柠，比起这些，我更害怕一件事。”
“什么？”
“我怕天不遂人愿，我怕我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走散。”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电话那头静滞了片刻，程启锋又轻轻唤她一声，“柠柠，你相信我吗？”
“我一直都信。”
“那就再信一次，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天塌下来，都会有我顶着。”
两个人的角色就此颠倒过来，在她脆弱迷茫的时刻，他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孩子气，只想为她撑起一片晴天。
如同他们的初见，她讨厌雨天，不爱打伞，但自从他来到身边以后，她便拥有了可以一辈子为自己撑伞的人。
张玥柠又一次陷入沉默，静静听他继续说了接下来很长一段话。
“我们已经错过很多时间了，现在在你身边的每分每秒，我不敢再浪费。”
“不是为了向别人炫耀和证明什么，我就是想能和你正大光明牵着手走在路上，想所有人都来祝福我们，我可以随便在公开场合提你的名字，骄傲地去和别人说我们的故事，哪怕站在摄像机和人群之下，也再不用像以前一样拼命闪躲和避嫌。”
“我知道有支持我们的人，也一定会有不好的声音，我来挡着，我来陪你。”
“我们都不年轻了，再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们不会后悔。”
“我一定会好好打这次的公开赛，会努力争取今年的世界杯名额。我一直记得当年博哥在世乒赛现场向娜姐表白的场景，那时的你帮娜姐捧着玫瑰，满眼都是羡慕。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如果将来我们在一起，我也要让你也体验一回。”
“张玥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程启锋停下了话头，两个空间倏地陷入寂静，话筒之间也只剩下了微微的电流声，但并不压抑，仿佛此刻全世界的时间只为他们二人短暂停留。
明明深爱，却不敢向全世界承认爱，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张玥柠坚定地想，这与自己毕生所求的真诚相差甚远。
她一直沉默着，直到想起当年芸姐的一句话之后，眼里泛出了亮晶晶的珠光。
“所谓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共同抵御暴风雨。”
原来，我们人生里的故事都由上天安排，每段经历也从来不是无用，相反它们都将在你今后的生活里，在你茫然的时刻，为你点亮一盏明灯。
深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张玥柠在黑暗中摸索出手机，在亮光里眯着眼睛打开微博，没和任何人商量，毅然决然地发了一条。
【乒乓张玥柠：第一次秀恩爱还不太熟练，大家知道就好。@程启锋FZTT】
入睡前，将手机静音锁屏，张玥柠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安稳地进入梦乡之前，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瞄了一眼，是微博客户端被艾特的消息。
【程启锋FZTT：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了，反正都是我蓄谋已久。@乒乓张玥柠】
站在球桌两侧的，是程启锋和当前国家队的重点主力，章辰阳。
今天下午李国亮突发奇想，特意安排了一场新老队员的交战。
一来已是年终，春节临近，不想队员们的训练日程过于枯燥，适当增加了些趣味性与积极性。
二来在这新老交替的节点，他也想借此机会进行一番摸底，看看全队上下处于不同年龄、不同位置的队员他们的潜力与状态都如何。
全天的训练已接近尾声，所有人的比赛都打完了，此时就只剩下程启锋和章辰阳的这一场。
所有人都过来观战，双方焦灼的决胜局，比分还在交替上升。
一来一回，李国亮注视着两人对于每个细节球的处理，脸上时不时浮现一丝笑容，看似十分满意。
直到最终比分定格在11:8，打满七局的比赛总算结束，年轻的章辰阳到底在体力上更胜一筹，大比分4:3战胜了程启锋。
李国亮带头鼓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好，太好了！我终于要忍不住夸辰阳几句了，今天的表现非常不错，如果今后的每场大赛你都能有今天这样的状态，拿冠军那都不是问题！”
“但是看完整场比赛，总的来说，我觉得更值得表扬和鼓励的是启锋，毕竟是老将了，能打出今天这个水平，确实可圈可点，也让我很意外...”
虽然输了比赛，但能与年轻一代的重点主力打出不相上下的比分，程启锋终是得到了教练组一致的肯定和赞赏。
训练结束，队伍散开，场边收拾球包时，李国亮又走到程启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欣慰地叹了句：“可以啊，最近状态挺不错，一定要继续保持。”
在听了这么多好话之后，一向喜怒形于色的程启锋傻傻地憨笑了一下，“那是必须的，师父。”
“看来和玥柠在一起之后，对你的激励和帮助的确很大，”李国亮不禁打趣，“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加把火力，哪怕让你俩的混双多打一届世乒赛，保不准也能早点促成你们这一对。”
程启锋红着脸挠了挠头，“师父，你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我说的也是实话，两个人在一起就该这样，互相督促互相进步。不过这个结果我也不意外，玥柠始终都是个自律的孩子，在她身上也有不少好品质，你要和她多学学。”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是她最忠实的球迷呢。”
“不过你俩给我惹了麻烦也是真的，”李国亮忽然变脸，没好气地伸手点了点他，“谈个恋爱也能翻腾出这么大浪花，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这些天我天天被媒体缠得一个头四个大了快要！”
程启锋自然很能理解师父的苦恼。
昔日乒坛女王和双打战神的恋情“悬而未决”，又恰逢全年最后一场国际赛事开打在即。
球迷眼中的两件“大事”在同一时间发生，这似乎也成为了他们的年终狂欢盛宴。
起初是程启锋和张玥柠的微博评论区挨个沦陷，接着刘威杰和赵丹等人的微博后台也开始被球迷各种汹涌的私信淹没。之后没过多久，众人又开始转战国乒的黄V账号，纷纷要求官方给出一个准确回应。
但各方都时刻谨记着李国亮的叮嘱，谁都没有自作主张对外透露一个字。
眼看球迷们热衷八卦的兴趣仿佛更加浓厚，公众的关注焦点也在逐渐跑偏，李国亮不得不交代各家合作媒体及赛事主办方放出了更多的赛事宣传物料，以转移球迷的注意力。
效果不是没有，只是狂热的球迷向来精力旺盛，哪怕关心赛事，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对八卦的热情。
近两日在赛事筹备过程中，也总是免不了被媒体问及和求证，着实烦了李国亮好几天。
本想劈头盖脸把“始作俑者”程启锋大骂一通，结果却看到他心无旁骛，完全没受任何干扰，专心训练之余还打了一场不失水准的精彩比赛，李国亮的火气顿时消下去一半。
“师父，对不起啊，我也不想的...”
一向神通广大的李国亮如今也遇到了他棘手的难题，看着师父急眼的样子，程启锋紧抿着唇，不厚道地拼命憋笑。
“身为运动员，虽然我个人一直不认可你们像娱乐圈明星那样，一点私事就要在网上大张旗鼓地宣布，占用公共资源，但就目前形势来看，只要你们一天不正面承认，球迷们也就一天不会消停。”
李国亮说得一板一眼，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最关键的，“我的耳根子也就清净不了。”
“你们确定还不给喜欢你们的球迷一个明确交代？”
闻言，程启锋撇了撇嘴，没接话，在师父面前故意表现出蔫儿了吧唧的样子。
见他面露无辜，李国亮瞬间了然，“是玥柠一直不表态是吧？”
程启锋点头，神情委屈，“你也了解她，而且最近吧，她忙着复习，我忙着备战，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事还没商量过呢。”
“我都猜到了，”李国亮忍不住大笑，语气还带上了几分嫌弃，“程启锋啊，你呀，你说说你，对待自己的感情哪怕能有一半你在赛场上的狠劲也好啊，我看今后你也是个‘妻管严’的命...”思考几秒，他又咂舌，“我怎么能带出来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徒弟？真给我丢脸！”
这话乍一听，里边儿带刺，仔细一品，那根刺上还沾着老干妈，给人火辣辣的疼。
师父说话从不留情面，这下程启锋显然更憋屈了。
半晌，李国亮“唉”了一声，“好吧，我不管了，只要你能保证不影响自己的比赛状态，这事你俩就自己看着办吧。”
“那媒体那边，你是不是还得接着应付啊？”程启锋带着歉意，继续嬉皮笑脸。
“应付呗，那能怎么办，实在没招的时候我就让老梁一起出马，这事怎么说他也有份的。”
平时严厉惯了的李国亮甚少和他们开玩笑，今天先是被他夸奖，现在又听他如此与自己逗趣，程启锋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在师父面前毫无形象，大声地笑开了。
“行了行了，跟你说正事吧，”李国亮翻了个白眼，很快严肃起来，“吉隆坡站的冠军你也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现在距离中国公开赛还有几天时间，我希望你能再次有所突破，这次的成绩对你们这批老队员来说非常重要。”
之前就已听闻程启锋有明年退役的计划，李国亮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满心希望地对他说：“暂且不管你明年作何打算，就以你现阶段的状态，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今年有世界杯团体赛，你再努力冲一冲。”
程启锋一时受宠若惊，连声音都在兴奋地打颤，“真的吗？师父，你是说我还有参加世界杯的机会？”
“那你觉得自己还够得着吗？”
“我...”程启锋张了张嘴，脑子里有些懵，如实道，“我以为自己早就够不上了。”
李国亮不满地睨他一眼，“你好歹是我的开山弟子，怎么这么妄自菲薄？”
“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敢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奢望了。”
在乒坛多年沉浮，如今运动生涯已处末期，站在人生的转角处，程启锋早已习惯做一个顺从世界的中间人。
不争不抢，恬淡寡欲，不用拔尖也不用落后，他只想沉默着接受一切命运的安排即可。
现在李国亮一句话不免让他惊愕，当前世界排名已跌至前十开外的自己，竟然还有能够竞争世界杯团体名额的资格。
然而他也十分清楚，像李国亮这样说一不二的人，但凡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绝不可能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
等了很久，李国亮还是沉默着，程启锋的眼睛亮了又亮，终于开口追问，“师父，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机会在你自己手里，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李国亮转头，真诚地看了看他，“加油争取吧，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没有正面回答，但师父眼中满满的信任和期待到底还是给了他太多的希冀。
原来这个世界终究会偏爱努力又坚持的人，被喜悦占满心头，仿佛又重生出了抛弃世界继续向前走的勇气。
程启锋滚了滚喉咙，一时说不出话，只忙不迭冲着李国亮连连点着头。
那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一刻，张玥柠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言犹在耳。
“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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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顺其自然，说是什么都听她的，其实不过是因为太过了解张玥柠的脾气，程启锋才这样说。
他爱她这么多年，有朝一日能向全世界昭告他们的爱意，这本就是他期盼了整整十年的梦。
本来他也看得开，可都怪那群球迷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些小年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明明对两人的事不知全貌，但在网络上都全然一副了如指掌、洞察一切的样子，秉着“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心态，对于这对他们纷纷都看好的乒坛伉俪，坚持将拱火进行到底。
偶尔随手翻看着微博，程启锋想要广而告之的心思更是蠢蠢欲动。
总是地下恋情、吊着所有人胃口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就算现在不说，公开赛一开打，现场必定也会引来大片球迷的“围攻”。
可张玥柠偏偏就是这么个我行我素的人，她迟迟未提及，不表态，反正她也不爱上网，对待虚拟世界里的风起云涌，她永远是在2G冲浪，秉承老一套的态度——置之不理。
甚至她因为这几天埋头改论文加复习备考，就连两人之间的电话和短信也被她一再缩减。
很多话，程启锋也只能继续闷在心里。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队里枯燥地备战，闷得久了，两人也很久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他就像被她遗忘、忽视了一般，很是失落。
程启锋感到自己毫无存在感，没有安全感，内心还充斥着十足的挫败感。
就算暂时不在网络上发声，她能来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至少让他知道，她还是在乎他、稀罕他的。
已经步入中年，程启锋竟还像个三岁娃娃一样被情绪控制得不讲一丝道理。
不过这一次，他不愿再去和她吵吵嚷嚷地撒娇耍赖，而是寻了另一个出口来宣泄自己。
空闲之余，他开始研究当下流行的网络语言，动不动给自己换换个性签名、发个矫情文案，彻底整起了悲情文学。
本来大家还没怎么在意，直到见他五天换了六个企鹅头像，齐元康纳闷着问他：“你最近到底在抽什么风？”
“你懂什么啊，我这是心情好，积极向上，感觉整个世界都鸟语花香的。”
之后程启锋又跑去微博发疯，今儿发个自拍，明儿又整个九宫格，依然配着不知所云的非主流文案。
无意刷到他的路人都觉得这个人不咋正常，球迷们更是奇怪他最近怎么了，还有很多人都在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和张玥柠吵架了。
那天晨会上，李国亮专门点名了程启锋，表示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好是挺好，就是似乎好得有点过了头，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似得让人很难适应，随后还认真询问是不是上次夸奖了他之后，他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了点，是否需要静下来好好调整一番。
弦外之音，你最近好像有点毛病，我也不知道你什么病，但麻烦你抓紧时间治好，不要试图挑战我李国亮的耐性。
吴赫看不下去了，偷偷给张玥柠打了个电话，问他俩最近是不是真的闹矛盾了。
在得到否定答案后，吴赫满脑子疑问：“那他这两天到底咋回事，感觉受了什么刺激，看起来就像快乐型抑郁症。”
一心投入在书海中的张玥柠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程启锋最近大概是干劲十足，又开始忘乎所以，笑了笑说：“没事，他自己应该能调整过来。”
“前天，他大晚上不睡觉在公寓里乱窜，还拉着大家听他唱了一晚上的歌。”
“让他唱吧，李指不骂他就行。”
“昨天中午他给公寓走廊的金鱼喂了整整一袋鱼食，好几只鱼都被他给撑死了。”
“下回他再这样你们就把他扔鱼缸里。”
“今早我七点不到就被他的说话声给吵醒了，睁眼一看他在和房里的绿植唠嗑。”
听到这里张玥柠已经很无语，之后又听吴赫复述完上午李国亮开的晨会内容，她一下就给气急了，“他人现在在哪呢？”
“我们刚吃完午饭，这会没见他，估计已经被扔鱼缸里了。”吴赫用着极为正经的语气吐槽着，摆明一副“你赶紧管管吧，反正我是真管不住了”的模样。
无奈之下的张玥柠用最快速度赶到队里时，碰巧程启锋正在薛祥他们房里闹得起劲。
看她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蹦蹦跶跶来到她身边，得了便宜还卖乖，“柠柠，你怎么突然来了啊，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张玥柠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上前就把他拽回了自己房间。
被她揪出去的那刻，程启锋一下就安分了。
歌不唱了，金鱼不喂了，绿植不唠了。
就连那些非主流头像和各种伤感签名也被张玥柠强行改回了正常版本。
几个看戏的人在旁笑得直露牙花子，张玥柠却扶着脑袋沉默不语。
见她这般，大家也都拎得清，默默背过身，挨个出去后关上了门。
“我说你最近究竟发什么神经呢？”只剩他们两个人，张玥柠伸出食指戳他的鼻子，“你是三十岁，不是十三岁，怎么就跟个孩子一样？”
他在她面前可不就是孩子气得不得了吗？不说不问也不闹，就是想让她自己发现，能来主动关心关心他。
这些天他整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继续故作无辜，“我这不挺好的嘛，是你们不太习惯我这种状态呀。”
“别跟我在这装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张玥柠不苟言笑，果断戳穿他的小心思，“就这么想公开啊？”
“我肯定想啊，但我答应过你，这事我听你的。”
程启锋一点不否认，趁着独处的时间，他伸手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蹭着，不说话了。
知道他委屈，也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但张玥柠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她笑着伸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能答应我件事吗？”
“你说。”
“成熟点，这几天先别闹了，比赛要紧，争取世界杯的参赛名额更要紧。”
“可是...”
“没有可是，别让我担心，嗯？”她温柔地打断他，还揪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乖乖的，我又跑不掉。”
“可你这么多天不理我，我就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程启锋苦笑，躲闪的眼神里带有几分窘迫的可爱，回答得既诚实又可怜。
张玥柠顿时心下一片柔软，又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傻瓜，对不起，都是我这个女朋友做得不好，才会让你这么患得患失，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有这样的感觉了。”
“其实我也不想，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别瞎想，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一直都在。”
“那你可不许骗我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今天的出现和此时暖心的话语，驱散了程启锋心里所有的彷徨，他撒娇地哼了一声，抱着她的双臂紧了又紧，“好，我答应你，从现在起我听话，绝对不发神经了。”
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颊，张玥柠站起身准备离开，“你再休息会，下午还要训练。”
程启锋却缠住她，凑了过去，娇嗔道：“可我好想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自然没问题。
张玥柠甜笑着，下颌一抬，主动亲上了他。
只是他愈加得寸进尺，压抑的喘息轻轻落在他耳边的时候，他听见张玥柠艰难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注意点分寸行吗？”
“行，行。”程启锋只是随口答着，实则充耳不闻，光顾着将无处安放的吻四处游离，还从手臂一路抚到她的大腿外侧，熟稔地扶住她的腿就往自己腰上缠，以此来宣泄他满腹的思念。
关系虽还未合法，但等了数年终于合理，他只想尽情享受着与眼前这个女人随时可能发生的亲密，以及他无论怎么放肆她都会给予自己的配合与纵容。
对他不知轻重的行为，哪怕被撩拨到不能自已，张玥柠还是理智地推开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程启锋却连连点着头，表示自己不再胡闹。
他想做一个能明白女朋友所有无声眼神的合格好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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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天晚上，两人隔着话筒聊天。
“你会害怕吗？”张玥柠忽然问。
“害怕什么？”
“比如我们真的公开承认了以后，记者和媒体的报道，公众的态度、言论，还有圈子里朋友的追问，很多未知的东西...”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从我决定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些。”程启锋的语气是少见的郑重。
“我也是，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肯面对的原因。就像墙上插了根钉子，我们都不知道把它拔下来之后，洁白的墙面还能不能再复原。”
“可是柠柠，比起这些，我更害怕一件事。”
“什么？”
“我怕天不遂人愿，我怕我们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走散。”他的声音低沉有力。
电话那头静滞了片刻，程启锋又轻轻唤她一声，“柠柠，你相信我吗？”
“我一直都信。”
“那就再信一次，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天塌下来，都会有我顶着。”
两个人的角色就此颠倒过来，在她脆弱迷茫的时刻，他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孩子气，只想为她撑起一片晴天。
如同他们的初见，她讨厌雨天，不爱打伞，但自从他来到身边以后，她便拥有了可以一辈子为自己撑伞的人。
张玥柠又一次陷入沉默，静静听他继续说了接下来很长一段话。
“我们已经错过很多时间了，现在在你身边的每分每秒，我不敢再浪费。”
“不是为了向别人炫耀和证明什么，我就是想能和你正大光明牵着手走在路上，想所有人都来祝福我们，我可以随便在公开场合提你的名字，骄傲地去和别人说我们的故事，哪怕站在摄像机和人群之下，也再不用像以前一样拼命闪躲和避嫌。”
“我知道有支持我们的人，也一定会有不好的声音，我来挡着，我来陪你。”
“我们都不年轻了，再信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们不会后悔。”
“我一定会好好打这次的公开赛，会努力争取今年的世界杯名额。我一直记得当年博哥在世乒赛现场向娜姐表白的场景，那时的你帮娜姐捧着玫瑰，满眼都是羡慕。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如果将来我们在一起，我也要让你也体验一回。”
“张玥柠，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程启锋停下了话头，两个空间倏地陷入寂静，话筒之间也只剩下了微微的电流声，但并不压抑，仿佛此刻全世界的时间只为他们二人短暂停留。
明明深爱，却不敢向全世界承认爱，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张玥柠坚定地想，这与自己毕生所求的真诚相差甚远。
她一直沉默着，直到想起当年芸姐的一句话之后，眼里泛出了亮晶晶的珠光。
“所谓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共同抵御暴风雨。”
原来，我们人生里的故事都由上天安排，每段经历也从来不是无用，相反它们都将在你今后的生活里，在你茫然的时刻，为你点亮一盏明灯。
深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张玥柠在黑暗中摸索出手机，在亮光里眯着眼睛打开微博，没和任何人商量，毅然决然地发了一条。
【乒乓张玥柠：第一次秀恩爱还不太熟练，大家知道就好。@程启锋FZTT】
入睡前，将手机静音锁屏，张玥柠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安稳地进入梦乡之前，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瞄了一眼，是微博客户端被艾特的消息。
【程启锋FZTT：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了，反正都是我蓄谋已久。@乒乓张玥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