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头痛哭了一阵,孟言才终于安抚好抽泣的宋窈,

    “妞妞,你受苦了……”

    宋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泪水,两人在桌边坐下叙起话来。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么?”

    宋窈点了点头,看着孟言,这么些年了,除了眼神深邃了些,眼角有些细纹外,外貌身型竟然没有多少变化。

    “舅舅爹爹还是那么年轻帅气……”

    “哪里,我都老了……”

    孟言失笑,抬手想刮她的鼻子,手到半空才想起,现在的她不是小团子了,早已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宋窈见状,拿着他的手往自己鼻子上轻轻蹭了蹭,对着他甜甜一笑。

    孟言的心立即软得个一塌糊涂……

    “舅舅……”

    “嗯?”

    “爹爹……”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舅舅爹爹……”

    多少年了,失散了这么久,难为小团子还记着他。

    孟言正开心着,哪知下一秒,宋窈一点避忌都没有,整个人一下坐上了孟言的腿上,

    这可把孟言吓坏了……

    此时的宋窈不再是个小团子了,大姑娘一个,怎么能……坐在他大腿上……

    他全身僵硬不敢动弹,终于,手轻轻地推了推宋窈,

    “妞妞,你……长大了,坐在爹爹……身上不合适……”

    宋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就坐到了他身上……

    可能是小时候的习惯使然,她一直很喜欢这个舅舅爹爹,从小就喜欢粘在他身上。

    看着他,宋窈扁了扁嘴,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椅子上……

    孟言虽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好受。

    小团子想和他亲近,自己要亲手把她推开……

    看她低头噘嘴,孟言忙转换话题,

    “听说你七岁进了无量庵,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宋窈这才收了刚才的神情。

    回想当初,又想要落泪……调整了一阵情绪,这才娓娓道来……

    “娘只我一个女儿,加上年纪大了不易生养,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小时候,我就知道爹待娘和我,一天不如一天。”

    孟言点头,大姐是二十五岁够了才放出宫的。

    在民间,这个年纪的女子都早嫁人生子了。

    大姐出宫的早两年,每次来看他气色都不错,后面却一年不如一年。

    他能猜到,那时却做不了什么,只能努力往上爬,希望有朝一日要成为她的依靠……

    当初孟家和何家原是世交,后因某大案一同获罪,孟言和何家女儿一同被充进宫为奴。

    何家女儿年长,便处处护着这个小十多岁的小弟,临出宫时拜托不少相熟的姐妹照顾他,每逢宫里探亲时,又带着孩子给他送衣送食。

    这份情宜,孟言永世不忘!

    宋窈继续道,

    “回乡才知道,爹……在乡下已有原配,这个事儿娘一直不知!那时,我只记得娘哭过闹过,后来……爹还打了她……”

    孟言的拳头硬了,敢打他大姐……

    “这些年,我曾派人到河关找你们,却一直找不到……”

    宋窈目光放远,陷入了回忆,

    “爹把娘和我留在了家乡,自己跑买卖去了。那原配趁爹不在,叫上了娘家兄弟,来……来欺负娘,娘……”

    宋窈艰难地一字一句说下去,

    “娘,不堪受辱,撞柱而亡……”

    说到这里,宋窈已经说不下去……

    孟言双眼通红,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可亲可爱的何家大姐,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一生。

    好一阵子,宋窈才收了泪,

    “他们草草掩埋了娘,把我带到隔壁县里,我偷听到他们说话,想把我卖到青楼,我趁着他们吃晚饭的当口逃了出来……”

    “后来,到了无尽庵,恩师收留了我……”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听得孟言怒火中烧,还好这些年经历过大风大浪,他还能控制情绪,安慰了几句,就听孟老二来敲门,说饭好了……

    陪宋窈一起用了饭,孟言又陪着说了一阵话才离开。

    宋窈这天情绪起伏太大,晚上睡不着,静静靠在床边。

    穿过来二十一年,她已渐渐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家。

    对她好的人,有这里的生母何娘子,每半年去看望的舅舅爹爹,还有救她于水火的恩师无尽庵圆慧师太。

    未穿来时,她只是个生活在象牙塔的女孩子,按步就班地读书上学,出社会工作,没几年就穿了过来。

    在这里,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就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被逼死眼前,还要被歹人捉去卖……

    她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和思想有多单纯多美好,感谢那个种花的时代。

    到这里才知道,一个女子的力量原来如此缈小,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不能选择自己的前程……

    世道原来如此险恶!

    那些人,还是自己所谓的“家人”……

    其实试问一个六岁的孩子,十五年不见面,又怎么会清楚记得另一个人的样貌?

    当她一眼就认出了孟言,或许孟言只觉得妞妞早慧,却不知那是异世的一抹孤魂……

    逃走的那一晚,这身体七岁。

    还好,那时天已黑全了,她跌跌撞撞跑进了山里,没多久就见有人拿着火把来追,她找到了两块大石,靠着身型细小,躲进了拼接的缝隙处。

    待众人走后,她朝另一个方向跑了一晚,终于又累又饿晕倒在无尽庵前,还是圆慧师太心善,收留了她,自此,她便在无尽庵住下了。

    那时她晚上睡觉还有应激反应,经常一闭眼就想起何娘子触柱而亡的那一幕,夜不能寐,或是睡到夜间惊醒,都是圆慧师太陪在床前,慢慢地,自己在她的诵经声中入睡。

    这种状况持续了好一阵才逐渐好转。

    之后,她便一直留在庵内帮忙,有空的时候,她就去听圆慧师太诵经。

    直到有一天,她求问圆慧师太,自己资质愚钝,不知师太愿不愿意收她为弟子。

    记得圆慧师太怎么说来着,她说,

    “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何况,你本非我世中人,自有你之缘法。”

    那时的宋窈大吃一惊,师太怎么会知道她非本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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