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一亮,赵明月便背着行李朝县城里走去,医馆的詹伯可怜她,说是他最近出远门,医馆可供她暂时居住,晚上会来医馆给她钥匙。

    县城热闹非凡,街上的小摊贩早已出摊,烨京里新状元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连这县也不能避免。

    路上的行人都在议论着这新状元郎真是俊秀非凡,皇帝已经安排了他过两日游街。

    赵明月只惦记着自己的肚子,她花了两文钱买个素包子在路上啃,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酒楼饭馆需要下手之类的,她得先把自己安顿好。

    在往前走,突然一阵毫无规律的鼓声响起,鼓声断断续续的,敲鼓之人虚弱无力,看来不是青壮年在申冤。

    赵明月愣了下,寻声望去,一个穿着布衣的老太太正拿锤敲鼓,她再抬眼,门匾上清晰写着“衙门”二字。

    一股灵光快速闪过。

    赵明月两口吃完包子,大步跑过去,她脸上堆出笑意:“奶奶,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老太太放下击鼓锤,许久没有人让她倾诉了,所以她一见到赵明月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我家里的十两银子被偷走了,村子里的人都看见是石磊那个王八蛋偷走的,可他不承认啊,那是我给儿子治病的钱!

    没了钱!我儿子就只能等死了呜呜呜……”

    赵明月眉毛微妙挑起,她扶着气喘吁吁的老人:“奶奶,您再仔细和我说说。

    老太太是石溪村的人,自小在石溪村长大,后来嫁给王家郎,住在村头小溪沟处,王家郎憨厚老实,本以为两人能互相依靠地过一辈子,不料王家郎在一次上山砍柴时不慎在悬崖处坠亡,只留她和不到一岁的儿子。

    老太太成了寡妇,有人看她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便想着再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却被老太太拒绝,她说:“我只爱王郎一人。”

    两人的事迹也成了一段佳话。

    老太太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好不容易看着儿子成为进士,没想到儿子突然瘫痪在床,成为废人一个!

    老太太便四处求医问药,好不容易找到深居的老大夫说是可以治疗,可这些年攒下来为给孩子治病的钱却被偷了。

    上报官府又因为没证据而被打回,这让老太太怎么甘心。

    所以老太太今日鼓起勇气,早早来到衙门击鼓鸣冤。

    在老太太说话的间隙,周围也不断涌来好奇的人群,在听完老太太的话后,他们都顿感愤怒。

    “衙门怎么回事儿?都敲这么久了还不开门!”

    “不就是群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仗着人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快开门!”

    赵明月反拉住老太太的手,并没有做出保证,只是安慰道:“您放心,公道自会来的”

    门口的喊叫声吸引了更多人,里面的人终于不能再装死。

    衙门的人终于打开大门,衙役们举着长棍噔噔噔地敲着地面低喊“威武——”。

    堂审者方陈还坐在上方,猛拍惊堂木,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道:“击鼓者为何人,所为何事?”

    老太太颤巍巍地走到正中央,跪下,道:“回老爷,民叫孙秋水,为家中失窃十两银子而来。”

    她已经来过好几次,方陈还自然记得她。

    方陈还无声叹了口气,看向台下的人,道:“孙秋水,你已经来过三次了,但依然没有任何证据。”

    说到最后,他话音加重,威胁道:“可知干扰衙门是何罪?三十大板!”

    老太太抹去眼泪,气愤道:“是石磊偷走了我的钱,老爷您信我,真的是他拿走的!”

    围观人群已经有了附和的声音。

    方陈还皱起眉,道:“你第一次来时,我便叫人去查了石磊的家,可他家中并未有你的十两银钱,也从未有人见他花过这笔钱,你还在污蔑他人,可知罪!”

    老太太佝偻的身影十分可怜,惹得众人心中不满高涨,但碍于衙役在场他们都不敢大声喊叫。

    赵明月快速思索两人对话的真实性,片刻后,得到结果,她果断出声:“老爷,民女有一计,不知可否一说?”

    方陈还目光落向发声的女子身上。

    女子穿着干净的布衣,面容过于瘦削,头发乱蓬蓬的,被一根做工粗糙的发簪绾住。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着有些无礼。

    他皱起眉,又是个不明事理的刁民,方陈还一拍惊堂木:“报上名来?”

    他不觉得一个女子能有什么解决办法,但事情已经拉锯好久了。

    赵明月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台下,道:“民女赵明月,愿献一计。”

    方陈还说:“讲。”

    赵明月抬起头,说:“民女曾拜访过一高人,学会祝由术,此祝由术可让人放松,然后在指引下说出实话,民女请求老爷让人把石磊带来。

    在祝由术之下,自有定论,若是石磊否认,老太太便请回,若是石磊承认,便要求他归还那十两银钱,这是老太太儿子救命的钱,至于剩下的,便全由老爷按律法处置。”

    赵明月在现代的职业就是催眠,在心理诊室负责帮助一些困在回忆或梦魇的人找回自己。

    她的催眠术是顶尖的。

    昨天刚穿来时,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职业能做什么,可如今看见老太太,瞬间就明白这个职业可以带给她什么。

    在现代各种电子监控如此多的情况下,都存在查不到的悬案,就更别提古代了,她的催眠术刚好可以帮助衙门办案,若是能借此机会在衙门拿个一差半职也不错。

    方陈还本来正细细打量着她,一听“祝由术”一词,眼中有了怒意道:“衙门重地,岂能被你的巫蛊之术扰乱!我又如何信你的话?”

    赵明月说:“老爷可以随意指定一认识的人询问固定的问题,然后草民用祝由术询问,看得到的结果是否和老爷所知道的一致。

    草民保证所用之术绝不会伤人!”

    女子斩钉截铁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不断窃窃私语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方陈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环顾四周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不可,”赵明月果断拒绝,对上方陈还怀疑的目光,她解释道:“在开始之前,还请老爷派人去将石磊带回来,若是祝由术传入他的耳中,只怕会让他做贼心虚地逃跑。”

    方陈还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宋晨,去,带三个人到石溪村把石磊带回来。”

    衙役中站出一名高大男子,带着佩剑握拳应声,随后带着人离开衙门。

    整个衙门变得安安静静,都在等待石磊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方终于有了脚步声和一男子吵闹的声音:“你们之前不都已经检查过了吗?那老太太丈夫儿子死了早就神志不清了,她分明就是在冤枉我。”

    “闭嘴!”

    很快,人被带上来,赵明月扭头,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黢黑男子被押上来,方陈还见他还要出言不逊,抬手一拍惊堂木。

    石磊被吓得一抖,他动作极快地望了眼四周,瞥到宋老太太后瞬间安静下来。

    方陈还把视线落在赵明月身上:“现在可以了吗?”

    赵明月点头,道:“老爷随意指定一人便可。”

    “那就他吧,”方陈还抬手一指,说:“宋晨,你来配合赵明月,然后呢?接下来本官该怎么做?”

    赵明月说:“您问一个只有你们二人知道的秘密,我来找到答案。”

    方陈还沉沉呼出一口气,对上宋晨的视线后,道:“我要知道,他昨晚半夜的时候,吃了什么夜宵。”

    赵明月点头,然后抽出木簪,一头因营养不良而泛黄的头发也因此散开,但赵明月并不放在心上,她随意拢了拢头发。

    她要来一根绳子,系在木簪头上,找来躺椅示意宋晨坐上去,然后看向四周,道:“希望你们不要说话。”

    旁边有明白的衙役瞬间把石磊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去。

    整个衙门也开始变得格外干净。

    ……

    长安街南街口,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慢行进着,马车中坐着一名身穿紫色锦袍的少年,马车似乎漫无目的地逛着街。

    紫色是尊贵的象征,但他就算不穿锦衣也难掩自己的身份。

    少年周身气质是天生的矜贵,容貌昳丽,眸若点漆,唇若涂朱,眉眼间春意常驻,流连忘返。

    他身子骨似乎不是很好,已经是春日了,马车内还铺着厚厚的异域毛毯,他紫色锦袍外裹着黑狐毛的大氅。

    马车的窗纱被一旁跟随的小厮掀开,他小声道:“王爷,吴家的那个案子一直没有动向,方老爷昨天亲自上门说过,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少年沉沉“嗯”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马车的目的地正是衙门,还没到就看见衙门门口围了一群人,而这群人完全不同于往日的热闹,十分安静地站着,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低沉轻吟,像是在唱什么。

    小厮一愣,疑惑道:“王爷?”

    少年抬手止住他的话口,轻声说:“这热闹不好看吗。”

    两人无声站在最外圈,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拿着绳子晃动木簪,同时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

    赵明月出声缓慢:“……放松,你的身体和灵魂正在随着云朵慢慢上神,你碰到了云朵,触感十分柔软,你觉得很放松……”

    赵明月控制着木簪晃动的角度和规律,在看见宋晨的眼睛明显放空后,说:“…突然,云上出现了一扇门,你抬眼看去,看清楚后发现是衙门,你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和往日的兄弟们打了招呼,吃了晚饭,回到自己的床上,安静地躺着……”

    在所有人都屏息的时候,赵明月问出了问题:“告诉我,昨天半夜的时候,你吃了什么?”

    方陈还也紧皱起双眉,等待着接下来的回答。

    宋晨微微张开嘴,思索片刻后,用清晰又放空的声音回答道:“我和老爷一起吃了厨房剩下的挂面。”

    “一定很好吃吧,有配菜吗?”

    “老爷又赏了我厨房剩下的鸡汤,吃的时候还温着。”

    方陈还抚着胡须的手顿了顿,脸色一变。

    赵明月得到答案,继续道:“好…然后你感觉到困了,闭上眼开始睡觉,你又做了云朵的梦,然后梦醒了。”

    赵明月收回手,宋晨闭着的眼缓缓睁开,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坐起来。

    赵明月回头看向方陈还,道:“宋晨昨天半夜和你一起吃了厨房剩下的面条,加上您赏的鸡汤。老爷,回答可正确?”

    方陈还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深意,好半天才道:“回答正确。”

    赵明月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方陈还沉思片刻,道:“把人带上来,交给她处理。”

    跪在一旁的老太太屏气凝神了许久,闻言眼里含着希望,围观的群众更是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与此同时,站在最外圈的小厮感觉有些惊奇但又不明所以,倒是少年品出了些什么,继续看向里面。

    很快,石磊被衙役带上来,强行捆坐在躺椅上。

    石磊挣扎得厉害,周围的声音也没有安静下来,赵明月看向方陈还,方陈还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再次拍响惊堂木,整个衙门再次安静下来。

    赵明月按照先前的步骤在一起举起手中的木簪,一点点晃动着,嘴里开始轻声描绘着她给石磊创造的梦境。

    很快,石磊便闭上了眼。

    赵明月说:“…孙秋水家的大门打开,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石磊喃喃道:“我进了孙家的门,看见孙秋水在睡觉,然后偷走了孙秋水的十两银钱。”

    “夜色已深,十两银子可是笔巨款,你怕被发现对吗?把钱藏在何处。”

    “放在后山上破庙的大槐树底下。”

    话音一落,周围人猛然睁大眼睛,连带着老太太都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察觉到周围异动,赵明月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围。

    虽然已经瘦到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漂亮,眼里所拥用的平和让周围人愣了下,下意识闭上了想要惊呼的嘴。

    赵明月收回视线:“好,你感觉到有点儿累,你想回去,你想睡觉。

    你闭上了眼,慢慢的,慢慢的,睡着了,雨滴滴答答落下,你醒了。”

    石磊恍惚睁开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赵明月已经转了身,对上台上,道:“老爷,石磊拿走的那十两银钱,在石溪村后山破庙的大槐树下面。”

    方陈还对上石磊猛然煞白的脸色,石磊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

    方陈还顿时冷下脸来,连老人家救命的钱都偷,真是丧心病狂。

    他冷声吩咐道:“宋晨,去,带人把钱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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