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没多久,江家便着手收拾庄稼。一家人忙的脚不沾地,终于在一场大雨到来前把粮食收入谷仓。

    又过半月左右,二宝终于把一打纸放到江莱面前。别小看这几张纸,之前的残次品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制纸全程由二宝一人完成,江莱这个发起者倒成了甩手掌柜。尝试初见成效,也就没必要瞒着家里人了,毕竟之后的事只有二宝一个人可干不了。

    当江家众人见到纸时都有些傻眼,江大哥粗糙的手摸索泛黄的纸,半晌才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二宝,这是用稻草做出来的?”

    “二叔的法子,我照做的。”二宝黝黑的脸上露出憨笑,“这纸太糙了,吃墨,卖不大行,还得再试。”

    话虽这么说,可二宝觉得只要有江莱在,很快便可以做出更好的纸。江莱看过二宝的记录结合前世所学所见做出改正。二宝识几个字,为了记录跟江莱又学了一些。

    有了江莱的建议,二宝继续试,这次不光二宝,江父和江大哥甚至是大宝也加入进来。纸太金贵了,他们没读书不识字也知道把纸做成,赚的银子可不是卖卤货能比的。

    有人帮忙,二宝做起来更加趁手。天气转冷后上好的纸终于摆在眼前。江莱很高兴,他敢肯定这份纸比他在书铺看到的所有纸都要好,虽然还是手工制作但毕竟加了后世的经验和技术。

    “二叔买的最下等纸都要五个铜板一张,这得卖多少。”大宝很兴奋。

    “我儿子脑瓜聪明,是咱家的福星。”江母又开始夸儿子,“你们先前还总怪他读书烧钱,现在家里的进项都亏他。”

    “是是,娘您说的对,是我们目光短浅。”江大嫂顺着婆母。就连大宝媳妇也哄着老太太:“还是奶有眼光,二叔有本事。这卖出去可比卤货值钱多了。”

    全家人沉浸在喜悦中,江莱却摇头,“这纸不能卖。”

    三宝不解:“为何?我没见过这么好的纸,为何不能卖?”他在酒楼跑堂时见过不少学子拿的纸,都比不上他家的。

    江莱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人心叵测不能不防。一个举人就能把他们踩在脚下,若是知道江家有制纸的手艺,说不定会招来什么大人物觊觎。

    就怕有些人不择手段,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把二宝带走,或是以家人威胁,以他家现在农民的身份毫无办法。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万不能把家人置于危险境地。

    众人面面相觑,江父呐呐地问:“啥?”儿子说的话他听不懂。

    二宝给家人解释:“太惹眼了,恐怕会招来祸事,咱们家承受不起。”

    江莱赞赏地看一眼二宝,然后他把可能存在的危险详细说给家里人听,大家都不说话了。银子好赚但也得有命花才行,在愚钝这个道理还是能懂的。

    众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先前有多兴奋此时心里就有多憋屈。任谁手里抱着金疙瘩却只能藏着掖着都会郁闷。

    “二叔觉得要如何做?”二宝觉得既然让他辛苦做出来肯定不是为了自己用,二叔定有自己的打算。

    “暂时做些差的卖,等我以后有了功名便不用如此担心。”江莱想得明白,现在不行,不等于以后不行,他这么拼命读书考功名,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掌握命运。况且江家现在不缺银子,目前以安稳最重要。

    虽然遗憾但目前也只能这样,此时江家人都无比盼望江莱能考取功名,哪怕秀才也行。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江莱与二宝把过程做了改动,纸太好无非是每个环节分毫不差、步步精准,只要稍作改动便可做出质量差的纸。

    又试做几次后就做出了次等纸,即便如此也比五文钱一张的好很多,但与上好的还有差距。江莱觉得这样就行,不好不坏不出风头不引人注意,如此才安全。

    之前只是少量试做,并未大量浸泡原料,要大批量制作须得有专门的地方。村头养鱼的李老头前年去城里儿子家养老,房子一直空着。那房子远离村子,最重要的是旁边有养鱼的塘子,用来做作坊最合适不过。

    二宝用五十两银子把破屋池塘连带周围的几亩地都买了下来。现在开始准备第一批纸做出来最早也得在年后三四月份,所以售卖并不急。

    之前余下的料二宝做了最好的纸给江莱用,“二叔有资格用最好的。”

    至此江莱就不用为五文钱一张的纸而心疼了。其实二宝对的态度才令江莱高兴。这种一家人把他当宝的情况是上辈子没体验过的,感觉还不错。

    江莱难得的喜形于色,齐墨瑜见之便不大痛快,“傻乐什么,不要学到点知识就翘尾巴。”

    “我没有尾巴。”江莱用镇纸压住纸,提笔抄写,“倒是你,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有心事?”江莱突然站起来,把上半身探到桌子对面,贱兮兮地问:“思春了?快跟哥哥说喜欢上了哪家小姑娘?”

    “别胡说。”齐墨瑜又羞又气把江莱推回椅子上。

    “那你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考试考得不好?”不应该啊,小学究齐墨瑜脑子挺聪明,也就比他差一点。

    齐墨瑜点头又摇头,随后重重叹口气:“这次月考不大好,先生说我不适合参加明年的院试,可我有点想考。”

    “院试?秀才?”

    “嗯,我已是童生,不用参加县试和府试。”齐墨瑜兴致不高,他觉得自己能力还不够,可又很想试试,考不过又怕别人笑话,心有不甘,这几天纠结的饭都吃不香。

    “县试和府试什么时候?”江莱不知考试时间。赵耿年没说,大概是因为不需要,整个私塾找不出一个能参加县试、院试的人,说了也白说。

    齐墨瑜瞟他一眼,“过了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两个都过了之后才是院试。”见江莱皱眉不语,他道:“问这个干嘛,你又不参加。”

    半天没得到回应,齐墨瑜见他眼珠子溜溜转,又想到此人的德性,瞪大眼睛:“你不会是想参加吧?”

    “有何不可?”江莱想试试,他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考试,只知道录取率很低。不指望第一次就能中,他现在基础也确实差别人很多,参考是为了积累考试经验和熟悉考试规则流程,就是费些银子,不过江莱觉得这个钱不能省。

    “你、你疯了。”齐墨瑜不敢相信,“你书是背了不少,可是基础不牢,江莱不是我贬低你,你是真的不牢,去了也白去,岂不是自取其辱。”

    “非也,小墨鱼,考试不一定非要取得成绩,也是磨练心智,考的多了再进考场不怯场。”

    “歪理。”齐墨瑜撇嘴,“月月考我还是紧张。”

    “那是你没炼出来,你不在意周遭环境,现在是不是好多了。有些东西需要练,当然还要自信。任何时候都要相信自己,哪怕最后一名也要坚信下次一定追上一名。”

    齐墨瑜嗤笑:“倒数第二吗?”

    江莱:“倒数第二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你要不要下场这个问题还用考虑?当然去啊,你已经是童生了,通不过你还是童生,又不会少块肉,你家又不缺那点报名费,万一考过了呢。”

    齐墨瑜看他,“万一考不过呢。”

    “考不过就当是积累经验了呗,难道你会因为没考过便一蹶不振吗?若那么容易被打击你趁早断了科举的念头吧。不要因为别人的话否定自己,先生也不行,他很了解你吗?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先生说你不合适也不见得就不行,我就觉得你学问挺好的,不是谁都能做我江莱的老师,我觉得你行,大哥看好你。”江莱给他灌鸡汤。

    “哼。”齐小公子哼了声,心里却被忽悠的蠢蠢欲动。就是啊,江莱这样的都不怕,他怕什么啊。

    考不上秀才也不丢人,县上四五十岁的老童生有不少,若是都觉得丢人那就都不用活了。面皮嫩但脸皮一定要厚,就像江莱。在厚脸皮盲目自信这方面,齐小公子倒是十分羡慕江混混。齐墨瑜终于觉得江莱有自己要学习的地方了。

    “你真的要参加县试?”齐墨瑜再次问。

    江莱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对,参加。试试不一定行,不试一定不行,通过的希望不大,但下次一定过。”县试三年两次,再过个一两年要是还考不过童生,江莱觉得也甭自诩聪明了,三次不过他干脆回家卖卤货吧。

    “好,那我参加院试,考不过也要参加。”犹豫不定的齐墨瑜终于下定决心。

    “对,就这个气势。”江莱啪啪拍手,“任何时候都要相信自己,你行,你一定行。”

    齐墨瑜突然信心爆棚,有些飘,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了,“那你今天别回家了,我们学到丑时。”小孩儿兴奋劲儿上来大有不休不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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