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不停蹄,终于在九月最后一天的上午赶到了京城。这些日子急着赶路,江莱等人的模样着实说不上体面。看到京城城门的那一刻,江莱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不管什么人要杀他,想在京城动手得掂量掂量。

    一行人来到城门下排队,等候守城士兵核验身份与检查行礼。这时走过来一中年男子,往这群人里看了几眼,便走到江莱跟前:“请问,公子可是从顺宁府来的江莱江举人?”

    江莱:“正是。”

    “可算把您给等来了。”男子面露笑容,拱手一礼,“我是傅大人府上的管家孟绪,特在此等候江举人。”

    江莱回礼,“多谢大人记挂,有劳孟管家了。”

    傅著雍派人来接他,江莱没有想到。他虽是康承安的学生,占着傅著雍徒孙的名分,但与傅著雍着实没有情分。说句难听的,人家未必把他看在眼里,如今能让管家在城门口等着,不管是给康承安面子,还是真的看重他,都是友好的表现。

    有傅府管家在一旁协助,守城官员做了登记没怎么检查便把人放进去了。进城后齐墨瑜兄弟俩问了江莱今后要住的地址,便与他们分开。

    周叔安排刘安李翀等人住客栈,赵若莺与春香回赵家,江莱则上了傅家的马车,带着一身风尘去见傅著雍。马车行进中,江莱掀开帘子往外看。

    路是青砖铺成,房是绿瓦盖顶,两边的商铺雕梁画栋,非常华美气派,比顺宁府城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无论京城有多美,江莱此时都无暇欣赏。他虽对自己有信心,可要面对的人是太学祭酒、曾经的太子太傅。他见过的有才能之人众多,自己能不能入了他老人家的眼还难说。

    第一印象很重要,早知先来傅家该在车上换身衣服。江莱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整了整发冠,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

    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到达傅宅。傅家开正门引他入府,孟管家在前面领路,江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想当初举办鹿鸣宴的私邸都叫众人叹为观止,傅府却比那座园子高级得多。在京城能有这样的宅院,说明傅家在京城是数得上的勋贵。

    孟管家把江莱送到书房后退去,江莱快速打量主位上正襟危坐的老者,一头花白发和满脸褶皱都说明此人年纪不小了,唯有那双看向江莱的眼睛格外有神,似有看透人心的能力。

    江莱不敢怠慢,快步来到傅著雍跟前,深深行了一个大礼,“江莱见过大人!”

    “嗯、好!”傅著雍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算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师祖。”

    这句话着实让江莱松了口气,至少傅著雍没有嫌弃他这个乡野出身的徒孙。江莱又施一礼,“见过师祖,初到京城承蒙师祖记挂、派人迎接,江莱愧不敢当。”

    “你是承安的徒弟便是我徒孙,这点事不算什么,更不必放在心上,坐吧。”傅著雍看上去威严,说话却很和蔼,像长辈一般。

    江莱刚坐下,房门被敲响,侍女进来端上热茶,侍女走后,房间内又剩下徒孙两个。江莱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准备接受师祖接下来的盘问或是考核,总得知道他几斤几两才能对他有所安排。

    哪知傅著雍开口便问:“你伤势如何?我府上有郎中,要不要叫过来给你看看?”

    江莱愣了一瞬,心想他还什么都没说,师祖怎么知道他受伤?

    其实在他来的路上,已经有傅家的人从刘安等人口中得知他们路上的遭遇。也就是说他进门之前,他受伤的事已经先一步进了傅著雍的耳朵。

    江莱重敛心神,恭敬地答道:“受伤已有些时日,如今并无大碍,并不需要郎中,师祖不必挂心。”

    “那便好。”傅著雍点了点头,问:“可知匪徒来历?”

    “并不知匪徒是何来历,只是、”江莱略有停顿。

    傅著雍紧接着问:“只是什么?”

    江莱如实道:“那些人不为钱财,似乎只想要我的命。”

    “竟有此事?”傅著雍眉头深深皱起。他只听手下说江莱路上遇到山匪,差点丢了性命,至于细节并不知情。“你详细说来。”

    于是江莱便把那场截杀讲了一遍,但他并未提及与周放的猜测。是否是张懋所为还不能确定,万不可在傅著雍面前自作聪明。

    听后傅著雍沉默片刻后问:“可有住处?”

    这问题的跳跃性太大,前后毫不相干,还好江莱心理够稳,反应够快,说自己住在赵鸿远家里。

    傅著雍点点头,“你形容憔悴,伤势加舟车劳顿,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今日便早些回去休息,后日辰时中与你那位同乡举人来太学见我。其他事先放一边,会试在即,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精力放在读书上。”

    江莱心中大喜,赶忙起身道谢,“多谢师祖!”

    刚刚讲述遇险时,江莱着重提了齐墨瑜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为的就是想让师祖给自己资源时照顾一下齐公子,没想到如此顺利。

    告别傅著雍,孟管家派车把江莱送到赵家。赵若莺到家就吩咐家中留守的老夫妇烧了洗澡水。江莱出去见师祖的时间,她已经梳洗妥当,房间都打扫好了。

    江莱进门就看见等着自己的赵若莺,笑道:“莺儿辛苦了!”到自己家,赵若莺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人虽憔悴但精神了许多。

    她欢快地把人领到后院,“我住西院,东院原本是给元宝准备的,卧房、书房都齐全,现在归你了。那边是我爹的住处,他交代你可以去他书房随便看……”赵若莺领着江莱一一介绍。

    赵府并不大,甚至没有芦沪县的县令宅子大,但布局紧凑,没有多余的布置,不像傅宅假山就占了挺大一块地儿。但所处的地段并不偏僻,来时江莱特意看了外面,周边很繁华,在京城这样一处宅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浴堂内,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在往浴桶里加水,见主子过来赶忙上前见礼。

    赵若莺:“这是李伯和张嬷嬷,他们二人是夫妻,我们都不在家时,他俩负责照顾宅子。”

    江莱笑着道:“李伯和张嬷嬷好!”

    “唉吆,可不敢可不敢。”两人惶恐摆手,“您叫我李顺就成,我负责打理院子,老婆子负责房间清扫,今后江举人有任何事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张嬷嬷:“洗澡水放好了,姑爷您看还差什么?”

    赵若莺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成亲叫姑爷尚早,就叫他江公子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准备午饭吧。”

    “是”

    “是”

    背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江莱这个澡洗得格外艰难,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把自己收拾干净,洗完了他也饿了,出来就直奔饭堂。

    吃饱后江莱倒头就睡。这些日子熬得他心血亏虚,不好好补一觉,着实缓不过来。从午后闭眼,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

    望向头顶的床幔,江莱没反应过来,驿馆和客栈可没有这么精美的帷幔,等稍微清醒,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地。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便一个挺身下了床。虽然很想赖床,可是不行啊,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呢。

    张嬷嬷早就把早饭准备好,就是两位主子一个都没起来,她就把饭菜热在锅里。江莱起来时赵若莺房里没有动静,这些天累得狠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也起不来。

    江莱吃着不早不晚的早饭,周放走进来,“公子,今早我去了客栈,刘安李翀等人已经离开京城,他们让我转告您:祝您金榜题名、他日芦沪县城见。”

    “这么快?”江莱意外,他本想吃过饭后就去客栈,看他们还有什么需求。这半段路能平安顺利多亏了这些人。

    周叔:“他们说出来的日子不短了怕家里人担心,而且也不大放心留在河水镇的几个人,京城前几日他们也待过,这次便不久留。”

    江莱放下碗筷,“也好,县城那边不知我们近况,他们带回消息,大人和老师也能安心。”

    周叔:“公子今日可有安排?”

    “去一趟老师家吧。”康承安的妻子儿女都在京城。江莱之前与他们见过,不算是陌生。初到京城是一定要去拜访,否则便是不知礼数。本来是该带赵若莺同去,只是莺儿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江莱不忍心叫醒她,改日两人同去也无妨。

    周叔:“好,我去备车。”

    乔夫人、康璟琸、康涵玥见到江莱都很高兴。

    乔夫人:“早就收到你老师的来信,说你不日便来京城备考,一再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我是日盼夜盼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住处都准备妥当,你哪都别去,就住师母家,就跟你自己家一样。”

    “师母的好意我心领了,住处已有安排。”江莱挽言拒绝,他把赵若莺搬出来。

    乔夫人戏谑道:“有未婚妻在,哪里都不如赵家。行了,就随你,需要什么尽管跟师母说。”

    江莱笑道:“师母您就别取笑我了,今日莺儿身体不适,改日我带她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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