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数百步,转过一个大大的S型弯道,干将所说的“峡谷”就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其实是个很像峡谷的一截道路,顶壁还和之前的通道一样,甚至更低一些,伸手便可触及,侧面的石壁也是顺延了之前的通道结构,然而可怕的是它的另一边显现出一个不可见底的深渊,而附着在峭壁旁边的通道只能容得下一只脚。

    干将转向田信问道:“你的人都能通得过这里吗?”

    田信大着胆子走到边沿处,向深渊望了一眼。那深渊深不见底,只能听到里面不知多远的地方还有着呼啸的风声。田信心神剧惊,疾速后撤,踉跄中被人扶住才不至于太过丢人。田信不很确定地问手下:“你们都能过得去吗?”回答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干将似乎还嫌深渊的威慑不够,低头左右看了下,捡起一块石头,用手掂了掂,觉得分量还算不错,就扬手对着峭壁上狠狠处砸了一下。只这么看似不经意间的一砸,黑暗中某处地方发出“咔嚓”一阵声响,紧接着便从黑暗中不知有多远的空间里射过来数百支利箭,昏沉沉的暗光下仿佛闪烁着的寒冰,穿云破雾呼啸而来,直直刺进坚硬冰冷的石壁里,留下的箭尾还在不断震颤着。干将又回头问道:“如此这般,你又能过去吗?”

    原本走过这只容一人踏足的道路已是千难万险,更何况在未知之处竟还隐藏着致命机关!可是,如果现在知难而退,那么如何面对自己的将士们?那些因跟随自己而葬身此处的弟兄们,自己又该如何对他们的家人做交代?本指望此次立功可以胜过七弟一筹,不想却如此这般草草收场,以后还怎么能在七弟面前抬得起头?

    田信惊疑不定片刻,犹豫着问道:“壮士如此询问,可是还有其他道路?”

    “没了。”干将双手互拍着灰尘,漫不经心地消灭了田信心中那微弱的一点希望:“太子殿下若要此时回头还来得及。等我们有部分人过了这段峡谷,重量下压,山体震动,带动来路一寸寸坍塌。到那个时候,就不会再有回头路。这名剑门主也便知道我们的决心,亦不会再手下留情,届时怕是会发动这里的大杀器机关——倒海翻江。到了那个时候,还有谁能活命,怕是只看运气了。”

    田信吃了一惊。这一路上,他还在努力计算敌我数量的对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自己的兵力已经损耗不少,但目前为止总算是保留了部分实力,总觉得胜利在望。而如今,干将居然说名剑门主竟是在手下留情?甚至……他们还未曾动用大杀器?

    “倒海翻江若是启动会怎样?”田信问道。

    干将抬头,示意他去看顶壁。田信顺着干将的目光看去,只见顶壁上一片泥泞,有着纵横交错的车辙和人的足印。足印?田信吃了一惊,看向干将。

    头顶有足印,说明这顶壁曾经是脚下的道路。而这峡谷……只在一瞬间,田信便已是满身的冷汗。

    “山崩石裂,天地倒转。”干将轻飘飘地吐出八个字。

    “为了灭掉我们,他们发动机关把自己的藏身之处给毁了?”田信不相信名剑门会动用这个杀器。

    干将反反复复上下仔细打量了田信一番,有些纳闷这个政治场上出生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何种情况下你才会为了消灭敌人而选择同归于尽?”云莺背着手走过来,高扬着眉毛对着田信反问。

    “那必然是再无希望,生无可恋的时候。”田信回答。

    “既然如此,”云莺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田信:“以名剑门现在的处境,到那一步了吗?没有到那一步,他们又何必把这个赖以藏身的地方给毁了?”云莺白了田信一眼,继续说道:“干将大哥的意思只是说这个机关分外厉害不好对付,怎么就至于毁掉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言外之意,目前的名剑门仍旧完全能够在不触及自身根本的情况下灭掉这一行人。田信心中震动,颇有退意,却又不便明说,只好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云莺却不肯容他在这里慢慢地找台阶下,看了干将一眼又转向田信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否准备带着你的所有部下过这个峡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过了这个峡谷可就是彻底和名剑门不死不休了!干将大哥在等着你的答案呢,怎么你这人,说话这么费劲呢?!”

    望了这九死一生的大峡谷很久,田信又转头看了眼将士们。

    “那你们能过得去吗?”有人拨开将士们从队伍后面挤了过来,那人一过来,还未向田信开口就如此这般问向云莺。田信一看那人,不由得眼睛一亮。

    是单青峰。

    听着大峡谷里扑簌簌的落石声和单青峰这镇静笃定的问话,不知为何,田信心里觉得很是踏实。尤其是单青峰这临危不惧,不卑不亢的样子,不得不让人钦佩。他赞许地看着单青峰,鼓励他说下去。

    云莺眉毛一扬:“我和干将大哥当然能过去,至于云姐姐嘛,我们带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带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单青峰直接打断云莺重复问道。

    “你要干什么?”云莺警惕地看着单青峰,手指他背后的众将士们:“云姐姐身轻如燕,我可带不动你们这一大帮糙老爷们。”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干将大哥也带不动,他的腿不方便。”

    单青峰平静地看着云莺,只看得云莺有些尴尬,又强调着:“我是真的带不动,你看我也没用。”

    “你这姑娘。”单青峰摇了摇头:“有什么可急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说着,低头解开了自己扎束的腰带。

    “你干嘛?”云莺右手握起了拳头。

    “看,这是牛皮的,还算结实。”单青峰正准备继续和云莺说话,却见她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便转向田信:“让所有将士们都把皮带解下来,不就可以扎结成一条非常结实的绳子?回太子殿下,若您准备过这条峡谷,小人有办法把伤亡降至最低。”他指着云莺说:“只需要他们几个把绳子另一头送过对岸,绳子这一头可找几人在这边岸上抓紧,其他人就可以攀着它走过峡谷。待到大部分人都已经通过的时候,队伍最后面的人们就算不小心摔了下去,也只需要抓紧绳子,便可以借助众人之力将他们拉过去。”

    “你说得倒是轻松。”云莺指了指射在石壁上的利箭:“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可能没有听见,这里面还有很凶险的机关。”

    “不会更凶险了。”干将突然开口:“太子殿下的手下也绝非等闲之辈。只要他们单手握着绳索,必能另外腾出一只手来应对射过来的利剑。”他用非常欣赏的目光看着单青峰:“这小子不错,就连那个老妖婆都不曾意识到有人会用这种办法过这个峡谷,所以并没有设计更多的障碍。”

    方才的所有疑虑顿时一扫而光,田信的目光里再次充满坚定。不必再犹豫了。他用力拍了拍单青峰的肩膀说:“就按照你这个方法来,我们过去。”

    接下来所有将士都把腰带解下,拧成一股绳,并把绳子的一头交给云莺。云莺接过绳子,在自己腰上缠了几圈再打一个结,走到干将身边拉起云今的手,对干将说:“干将大哥,你腿不方便,云姐姐就交给我了吧。”干将想要拦下,云今自己说:“没关系的,我还是和妹妹一起过去吧。”干将只得作罢,目视云莺以示警告。

    云莺拉着云今的手边走边说:“干将大哥你可放心,我不会对云姐姐使坏的,就算是真的有了危险,我豁出去性命也要保云姐姐周全。”

    云今忙说:“云莺你千万不要胡说。”

    到了峡谷跟前,云莺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云姐姐,你别害怕,我不会害你的。”云今听得云里雾里,正要询问,只听云莺大声说道:“云姐姐,我真羡慕你,凭什么干将大哥就把你当做了心肝宝贝,而不是我?以前你有花容月貌也便罢了,现在这个鬼样子,又是凭什么?!”

    干将本待接着田信再往前去,听见云莺这般说,知道她定然是要使坏,心里连叫不好,猛一回头准备扑过去搭救云今,然而却终究离得太远,略为延迟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云莺把云今用力向前一推,云今站立不稳,整个身子像树叶一般朝着峡谷跌落下去。

    干将两眼瞪得铜铃大,一身冷汗顷刻间奔涌而出,从鼻尖到手背都挂起了水滴。

    云莺似乎是生怕其不死人,回头冲愤怒的干将做了个鬼脸,但也不敢耽误,随后便跟着云今跳下去。不出半刻,只见云莺一手揽着云今的腰,一手轻推石壁,从半崖处跳跃着攀岩而上,身姿轻盈至极,片刻便稳稳地站到了峡谷的对岸。

    干将脚下不禁发软,就近扶住田信才终于勉强站稳,松一口气的同时用怒目瞪视云莺。云莺“哼”了一声,背转过身去故意不看。

    云今也受了一番惊吓,稳住心神之后,立刻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挤出笑容问云莺:“你何必如此?”

    “我就是要气他不相信我。”云莺嘟着嘴说:“不过云姐姐你别怕,我是真的不会伤害你的。”

    两人就站稳在这边,看着干将一手带着田信,单腿点在崖边,另一只手攀岩着石壁从窄路上纵跃过来。刚刚接触到平坦的地面,干将就迫不及待地对云莺怒目而视。云莺在干将怒目的注视下坦然走到一边,把绳索从自己腰间解下,绑在一块坚固的石头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招呼着干将和自己一起把绳子拉紧以供后来者通过峡谷。

    干将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云莺说:“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云莺听了这话立刻气极了,说:“我又没真把你的宝贝疙瘩摔死!”

    云今虽然弱小,此时也尽力地抓着绳子努力拉扯着,一只手顺势搭在干将的手背上,令干将如触电般不由得一颤。云今诧异地盯着自己已遍布疙瘩肿胀不堪的双手半晌,实在不觉得此时的自己能有多大的魅力。她叹一口气,对干将的手背拍了拍说:“我又没事,不用太过计较。”

    干将对着云今居然很乖巧地点了点头。云莺在后面气得牙根直痒痒。

章节目录

天堑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田思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田思闲并收藏天堑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