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孩儿自出生起就是男儿,不知女孩之说从何而来?”小孩昂首说道,阴暗的眼角沉沉低垂着,眼角处似有藏不住的狠戾。他说完之后似乎怕人不信,“呲啦”一声扯开腰带,掀开衣服,直挺挺站于众人面前,露出的白皙稚嫩的皮肤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赫然在目。正是春日午后,寒风依然凛冽,小孩细瘦的双腿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

    “谁,谁伤的你?”皇上愕然。

    小孩小嘴一扁,神情间像是有说不尽的委屈:“先是谎报孩儿性别,后又对孩儿虐待笞打,这是有人要至我们于死地!父皇觉得会是谁呢?”

    “怎么会?”皇上身边一人瞪大双眼说道:“公,公主出生之时,我当时明明亲眼看到……”

    阳光拨开浓云撒射下来,给小孩全身镀上一层金黄色,照映得他全身分外清晰。

    小孩向前一步大声说:“你可要验视吗?”

    “够了!”皇上难掩心中怒气:“堂堂皇子,居然要露身体发肤自证性别,简直荒唐!胡闹!还不快把衣服穿好?众目睽睽之下宽衣解带,成何体统!”

    小孩高扬着下巴坦然说道:“我露父母所赐清白之躯,何愧之有?”说完,不紧不慢把衣服整理好。

    万木争春的季节,御花园里树木繁盛,百花斗艳。小孩就站在这一片花海之中,被五彩斑斓的颜色映衬着,显得格外纯净明澈。皇上不禁动容:“孩子,你母妃可曾为你取名?”

    “我只听宫女唤我,”小孩犹豫了一下,抬眼看着皇上说:“泪卿。”

    “泪卿,泪卿,”皇上激动地沉吟着:“洒去君王半生泪,换取伊人一句卿。丽妃,你终究还是回心转意了?”

    小孩暗暗呼出一口气,慢慢垂下头。

    “皇上,这是哪里的野孩子就敢妄称皇子?当年是武生亲眼看到的两个公主,怎么会就变成了皇子?丽妃当年可是绝艳无双,可你看这个孩子,哪有一点当年丽妃的模样?”皇上身边一个珠光宝气妖媚艳丽的佳人突然开口。

    “父皇!”田泪卿双膝重重跪地,磕头于地,血流满面,泪如雨注:“孩儿愿意滴血认亲,若有不实自当认罪!但眼下,妹妹仍在高烧不已昏迷不醒,求父皇见怜,为妹妹治病!”

    “哥哥哥哥……”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田泪卿大吃一惊,翻身坐起,看着眼前的田依依,有些迷茫地说:“我……妹妹你怎么醒了?”再睁眼看时,周围一片阳光明媚,暖和的被褥覆盖于身,活泼的妹妹静坐于前,一派平和宁静。这才意识到刚才做梦了,梦回多年前那个尘封了已久的时刻。

    “哥哥你说什么呢。”田依依有些生气:“我怎么醒了,我还想问问你怎么老是睡觉,真是个大懒虫!”

    “我睡了多久?”田泪卿一惊。

    “听人说你昨晚回来没洗就直接睡了,你看今天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不是大懒虫吗?”

    田泪卿朝窗外天空看了看,只见日上中天,应当是午时已过,心生奇怪的问:“我怎么会这么困?”

    “你懒呗。”田依依想也不想就说。普天之下,怕也只有她敢这么跟七王爷说话了。

    “好好好,我懒,我懒。”田泪卿拿这个妹妹最是无奈,只好陪着笑揉眼说道,说话间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自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以往劳累奔波的也有,但也从未象现在这么困呢?转念间,又一阵要昏掉的感觉袭来。

    “你怎么又睡了?起来起来!”田依依拉拽着无意间又闭上眼睛的田泪卿。

    田泪卿打着哈欠问:“非不让我睡觉,你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姓凌的书生又回来了!”田依依气呼呼的说。

    “回来了又如何?”田泪卿重新闭上眼睛:“或许在等着下一场科考吧,随他去吧。”

    “可是他骂了我呀。”

    “骂你什么?”

    “骂我六亲不认。”

    “你六亲不认了吗?”

    “我才没有!”田依依生气的说:“是他说的!”

    田泪卿笑了:“那不就得了,让他骂去。”

    “我堂堂公主被一个书生骂了,居然还没报应,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我反倒觉得。”田泪卿打一个哈欠,忍不住又昏昏欲睡:“你以公主的身份,追着一个书生较劲,才更加没面子。你让我睡一会儿,醒了我去找你说话。”田泪卿重新躺下,翻了个身,打定主意不搭理妹妹了。田依依呆坐了一会儿,眼看说不动哥哥,气了半晌,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田依依走后,田泪卿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突然睡不着了。他仔细回想起昨日和莫邪的对话,总觉得似乎有一个细节没有能够捕捉得住。这个细节好像是和莫邪关系重大,自己却在当时忽略掉了。田泪卿总想为这个姐姐做点什么,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个细节非常关键,似乎抓住了这个要点,就能帮莫邪很大一个忙,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心里纠结得就好像身上一个地方痒痒却又总是招不到准确部位似的。

    对了,干将。田泪卿终于想了起来。那个莫邪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人,那个狂热地追逐着云今的人,那个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云今,生怕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的人。听说如今云今已经不在人世,如果能把干将和莫邪撮合在一起,岂不是美事一桩?只是,现今干将在哪里呢?自从太子帮他恢复了平民身份,他就似消失在茫茫人海一般,再无音讯。

    要想知道他如今在哪里,恐怕普天之下就只有一个人知道了。那个人如果想要掩护干将,自己想从他口里得知干将下落恐怕不易。其间干系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为免节外生枝,田泪卿决定这次自己孤身前往。

    田泪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也睡不着了,起身来到书房,见黑鹰正候在那里,便吩咐他叫白驹过来。不多时,白驹进来,田泪卿便说道:“我最近有事出门一趟,你们两个照看一下我妹妹,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也不要让她闯出什么祸来。如果有决定不了的事儿,先想办法推迟一段时日,等我回来。”

    黑鹰急道:“王爷此次要自己出去?”

    田泪卿看他一眼说:“我办个自己的事儿,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想牵涉太多。”

    “我也不行吗?”黑鹰问。

    田泪卿看了看黑鹰不解与迷茫的模样,咧嘴一笑说:“不行。陪伴公主这件事,我怕白驹一个人搞不定。”

    黑鹰回头看看努力保持平静脸庞但却嘴角抽搐的白驹,还想再说什么,田泪卿却已经闪身走到外面,回身止住黑鹰要追过来的势头,摇摇手说:“别跟着我。”

    白驹扬着眉毛耸耸肩说:“认命吧,难兄难弟。”

    黑鹰起身就走,白驹喊住他问:“你往哪儿去?”

    黑鹰说:“不是要去看顾公主吗?”

    白驹“嗬”地笑了一声:“怪不得七王爷看重于你,给他办事儿你可真是不含糊。”

    黑鹰皱了皱眉:“不然呢?”

    白驹说:“咱们两个大男人去看顾公主,怎么着也不很方便吧?不如……”他神秘地笑了笑:“把她叫过来?”

    黑鹰愣了愣:“谁?”

    “就是她,上次咱们一起看见的,那个正在受罚的小姑娘,就这么,”白驹挺着脖子学着样:“就这样梗着脖子说‘我叫云莺’、‘我叫云莺’的那个。”

    黑鹰皱着眉问道:“我手下女子也不少,为何偏要叫她?”

    白驹咳了一声说:“古人云,使功不如使过。她既然受罚肯定是有过错的,就不如让她将功补过。只要这次公主满意了,也算得上大功一件。”

    黑鹰冷笑:“你计划的可真好。但公主身边围绕的侍女哪个比她差了?王爷安排你我相陪,难道只是为了给公主多找个玩伴?你这随随便便拉个人过来,也未免太应付潦草。”

    “谁让她伺候公主了?”白驹一拍桌子:“我陪护公主累了,还不得有个人来伺候伺候我?”

    黑鹰疑惑:“你缺侍女?”

    白驹无语良久,一甩袖子说:“不跟你废话。这个云莺我要定了,招呼已打,我自己去领人了,到时候你可别装作不知道。”

章节目录

天堑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田思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田思闲并收藏天堑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