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度收拾了一番,就随着周循安排好的车驾来到了七王爷府。凌云度怀着满腔的恨意,一路透过车窗观看着外面的景物。他还从未和七王爷正面交锋过,也不知究竟是何等样人,但自己如今这般前途无望却全然是这个七王爷所造成的。当初七王爷既能仅仅为了一己私利就篡改主宰天下学子前途命运的科举金榜,想来定当是不顾大局只图私利心胸狭窄之人。然而他又不结交大臣,不贪恋兵权,无意于权力争夺。此等样人,若是宽仁温厚的前太子尚在,则可为上将军,两人倒是相得益彰;而如今太子已然不在,此人……

    车架微微打了个旋停了下来,打断了凌云度的思路。他下得车来,仰头看见了“七王爷府”四个大字,而两边当悬挂对联处却是一片留白。此处周围幽静清新,从外门看来,王爷家该有的气场摆设都有,然而更多的可任意发挥的地方却是全部空置着,也不知是主人家不知道该如何摆设装饰才能显得更好,还是有意如此安排令人捉摸不透其憎恶喜好。

    周循带着几个人上前叩门,是一位老管家开的门。七王爷虽被捕入天牢,但是七王爷府里面的一应物事俱都完好,连管家佣仆也未曾拘得一个。老管家话语不多,见是周循,简单地问候一声,便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走进院门,绕过照壁,立时便有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九曲回廊两旁,似乎竟是散落了一地的杂草,并没有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却因了人为的修剪倒也错落别致,在一片自由生长中铺垫出欣欣向荣的生机。回廊上,根根栅栏任由野草的藤曼攀爬上去,形成一片自然的荫凉。凌云度心中不由暗叹,若这七王爷只是一届布衣,也许两人还有几分可能成为知己。

    凌云度见周循一路将自己引至书房,不由暗皱眉头。首先既不是主人家的挚友,哪有一进府就先到书房里的事情?况且于读书人来说,书房是最为关紧的存在,若有足够的心胸,其他物品让人胡乱翻腾也无所谓,唯独书房是最容不得外人肆意沾手的。虽然七王爷未必如此,但周循自己本是读书人,岂能如此随意?

    眼见得凌云度犹豫在此,周循解释道:“如今七王爷身陷天牢之中,府里其他各处也都被封了,唯有此处书房尚且可以进入,”

    凌云度低头想了想,自己既到了别人的地方,没有人的带领,别处也不好去,眼下也只得如此,便抬腿跨过门槛走进房中。周循此时表现得极为殷勤,连忙牵引着就让凌云度坐到正座上去。凌云度知道这不是礼法,连声推辞,然后在旁边拾了个凳子坐下了。

    周循笑着说:“不愧是凌云度,到了落魄王爷这里,还是很讲礼数。”凌云度回道:“那是自然。”

    周循一抬手,便有管家领着一众佣仆侍女过来。周循笑笑介绍道:“这便是王爷府的所有女子了,凌兄想要带走哪个,只管开口,别的小弟不敢说,这个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凌云度顺着周循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禁暗叹身为王爷还是很有几分艳福的。只见这一群莺莺燕燕,随意挑几个出来放在大街上的人堆里也都是夺目之选。凌云度一个个看过去,直到最后也未曾见到想见的人,暗地寻思叶小七平日里总是不露真容,想必藏在其中也未可知,于是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依然是一无所获。他心中奇怪,暗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叶小七原本不在七王爷府上,难道竟然是在太子府上,因此才匆匆归去?

    周循在一旁笑眯眯地问:“凌兄可曾找见要找的人?”

    凌云度寻思一番,觉得叶小七和七王爷必定脱不了关系,只是蹊跷在于,叶小七藏于七王爷府上,究竟是何等身份,才会如此这般不露行藏?

    “你可知晓,七王爷府里还有什么人?比如和哪个女子关系特别亲近?”

    周循俊朗出众的面庞在半明半暗的门口格外清晰,他微眯的双眼悄无声息地向门外瞟着似在等待什么,这边微皱着眉头对凌云度说道:“七王爷青楼倒是没少去,但在这府中时候却是从来未近女色,至于和哪个女子亲近,那就纯粹是无稽之谈了。”

    话语刚落,伴随着一阵熙攘之声,一个身着火红色锦缎描金绣边纱裙,头上金色珠钗乱颤的女子在一众人群的簇拥中急火火地闯进书房,怒目圆睁瞪了周循一眼继而带着满腔的怒火,伸出细嫩洁白的右手食指直直指向凌云度,呵斥道:“我哥哥从来都不允许任何人轻易到他书房来,连我都不敢踏进一步,你这个无耻书生,居然敢趁着我哥哥受难就登堂入室,也未免欺人太甚!”又瞥了周循一眼,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你也不管管!”

    周循连忙过去从上往下轻轻抚顺着女子的脊背哄劝道:“公主,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去和亲都是他捣的鬼,我现在是受人胁迫,不得不如此呀!”

    “凌云度是吧。”女子咬着牙,高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呆坐在凳子上的凌云度说道:“我好歹还是个公主,你趁我哥哥不在就欺负我,难道我就奈何你不得?你不过就是一个摆摊算卦的臭书生,难道还能有多大的本事,竟敢欺负到本公主头上?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从公主进门起,凌云度就已经惊呆在了原地,已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亦感觉不到周遭的动静。这位传说中的公主,从未曾在人前露面,即便是上次的巡街,也是坐在层层车窗封闭起来的车厢里,人们只能远远地看到里面的模糊身影。而此时此刻,也许是因为心中着急,她自己未曾戴好斗笠面纱,一张绝美的面庞就大咧咧地呈现在凌云度眼前,这眉梢眼角以及精致的轮廓,除了那双不失漂亮的眼睛依然有些令人遗憾之外,无一处不是可着凌云度的心长成的,甚至是愤怒的表情都是那么的动人心魄,难怪曾经非云今不娶的皓月国王子,自从偶尔见了公主一面,便痛痛快快地答应只要拿公主替补就不再兴风作浪。凌云度心里隐隐一痛,竟无知无觉地被人按在地上捆了个结实。然后就有人张开麻袋要把他装进去。

    直到那张美丽的面庞被一片黑布遮挡,凌云度脑袋被套进麻袋里时才有所惊觉。他不禁自嘲:凌云度啊凌云度,没想到你竟然逃不过对女色的迷恋。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寻找叶小七吗?可此女分明不是叶小七,却偏偏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竟不知今夕何夕。也许是头上三尺有神明,看到了你如今的龌龊心思,所以才惩罚地给了你这不得好死的结局。如此想着,身体挣扎不得,只是兀自对那张脸庞恋恋不舍,引得阵阵心痛。

    忆起几年前,满怀壮志地踏上赶考路,那时的心境,只愿扶摇而上九万里,仰观天地之浩大,渺沧海之一粟。谁料到今日,竟然死得如此窝囊。可悲,可叹!

    “你们在干什么呢?”正在凌云度专心等死之时,忽然听到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哥哥!”公主禁不住呜呜大哭地说:“你终于回来了!父皇让我和亲,你可帮我想个办法呀,和父皇说说!”

    “我问你们在干什么呢?”阴沉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悦。

    是七王爷。

    凌云度豁然睁开眼睛。然而他却依然被黑黑的麻袋包裹着,既看不到外面,又动弹不得半分。他只能静静地听着七王爷的话语,暗自揣摩着此人的心性如何,自己在他面前该如何说话可以把事情转圆,是不是还有得偿所愿的可能。

    “他是谁?”见周围没人回应,七王爷又问了一句。

    公主抽噎着说:“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凌云度,就是他,说动的三哥劝皇上让我和亲!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很该死!?”

    “凌云度?”七王爷皱起眉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么说来,他投靠了三哥?”

    “是啊。”公主委屈地说。

    “那他如何到了我这府上?”

    “他说,他是为了找他的一个相好叫叶小七的。”周循连忙回答:“他说他若找到了叶小七,定有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

    七王爷冷笑:“他道父皇是个玩偶吗,只会由人牵着鼻子走?不过区区一个书生,他说和亲就和亲,他说取消就取消?”

    “正是正是。”周循忙不迭地说:“我也觉得他说话不靠谱,所以……”

    七王爷显然对周循很是不耐烦,径直打断他的话说:“所以五花大绑起来乱棍打死?简直是胡闹!区区一个书生也值得你们如此计较?把他扔出城去便是!”

    “是是是!”周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小声吩咐着要把凌云度扔到城外去。

    七王爷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凌云度一眼,突然扬声说道:“我府上确实有个叫叶小七的侍女,我平日最为喜爱,也舍不得碰她。因为藏得比较深,所以他们是不知道的。你若真有心意,我便忍痛割爱,也当是为她谋一个前路。你就到百里之外的等闲城等候百日,百日后,我自送她与你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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