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只有月亮微光的房间里,夫人单手叉腰指着二当家,说得义愤填膺。二当家越听心里越是不服,最后一皱眉头看着她说:“你这分明不就是要离间大哥我俩嘛!好生生的怎么就成了我和叶小七一伙了?是,俺对那小妮子确实有点动心,但也懂得分个是非轻重!嫂嫂,你要置俺于死地的事儿还没辩个清楚,怎么又开始数落我的不是了?”

    夫人气得杏眼圆睁,一拍桌子喝问道:“你别血口喷人!我何时要置你于死地了?!”

    二当家一看夫人拍桌子,心里更气,举起厚重的大巴掌,瞪眼瞅着夫人,更加凶猛地拍着桌子,震得哐哐响:“那会儿你不是自己都承认了?”他压低声音说了句:“是,俺偷看了你洗澡是俺做得不对,但是!”重新又把音量抬到最高:“大哥就算是知道了这事儿,也绝不会对我下死手!”

    大当家咳咳了两声说道:“海弟,承认要杀你的是叶小七,不是你嫂子。”

    二当家皱着眉,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弄了个明白,刚准备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声音,突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再次看向夫人道:“那也不对啊,虽然刚才她帮你承认了,但你要杀我这件事总是事实吧?”

    夫人见二当家还在无端指斥自己,还说叶小七是“帮”她承认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简直疯狂!自己明明没有做过的事,何时需要她叶小七“帮”自己承认了?夫人看了一眼大当家,见大当家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显然他也不觉得二当家说的话有毛病,一时气血上涌,浑身发抖着说:“我都说了,那是叶小七,是叶小七!我何时要杀你?我何时要杀你?你给我坦白明白!”

    二当家说:“为何在我洞外设下埋伏?”

    “那是为防止你治不了叶小七,为捉住叶小七设下的!要是你走出来,那些小的们根本不会动手!”夫人见大当家没有替自己说一句话,还任由二当家问下去,心里怒火更盛,但眼下的形势,却又不得不强压着怒火来解释。

    “第一次她把自己衣服扔出去的时候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二当家依然气鼓鼓地说:“可是第二次,她扔出去的可是俺的衣服,俺的衣服!外面的乱箭飞得昏天暗地,那劈里啪啦声响的,声音震天!直接把俺的衣服都给射成了刺猬,比第一次更狠!你说不是针对俺的,可让俺怎么信服!”

    夫人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强咬着牙,闭着眼睛吼道:“那是因为她把衣服扔出去了,再穿上肯定是你的衣服!我交代他们,第二次不管穿何等衣服,只要身量小小的就只管射杀!听明白了没!明白了没!她既然能躲开第一次就说明是个机警的,活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第二次必要击杀!击杀!击杀!”夫人状若疯癫地喊出这几个字来,大当家连忙扶她到一边坐下来,伸手对二当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拍打着夫人的脊背安慰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们自己人要是乱起来,就进了叶小七的套了。”

    夫人气呼呼地坐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平静下来。她喝了口水,慢慢地缓了缓神,眼见得二当家终于没有再继续责问下去的意思了,才失魂落魄地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大当家轻轻拍了拍夫人的脊背说:“谁都可以在这里待着,我却不能不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无论谁敲门,哪怕是我亲自敲门都不要轻易打开。”说完又看向耿虎,吩咐道:“耿虎,你在这里守好海弟和夫人,现在这里也只有你能够和叶小七拼上一把了。”方才他和叶小七也较量了一手,以他自己来评估,根本不是对手。

    “我和你一起去。”耿虎把手里的剑提了提说:“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能有个照应。”

    于是二人便一起到寨子里巡查。寨子本就是依山而建,房屋和山洞混合在一起,层层叠叠蔓延出一大块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大当家和耿虎先查看了粮仓,粮仓位于山寨中心,层层叠叠架起很高,为了防潮而避开了大部分的水源。这里的守卫一排排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和四周,眼睛瞪得溜圆。看来此处没什么问题。

    两人又到兵器库查看了一下,从外边看完全没有杂乱的痕迹,门口的人虽然不像粮仓那般重重守卫,却也是排成一排,精神抖擞地站立着,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前方。

    然后两人又一起巡视了各处的营地,住所,也都没有发现叶小七的踪迹,甚至可以说,她似乎从来都不曾来过。

    转了一圈后,大当家突然问道:“虎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耿虎点了点头,说:“咱们转了一圈,这些人的精神好像都不太正常。”

    大当家一拍大腿:“连海弟都看出来的地方,我么们刚才居然没发现!现在已过子时,别说底下那些兵们,就连咱们头脑里都昏作一团,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方睡觉了,他们……”大当家指着不远处精神抖擞守卫着的小喽啰说:“他们怎么好像不知疲倦一般,个个身子挺得笔直,眼睛瞪得贼大,看起来没有半点困意,甚至于——眨都不眨一下。更何况,晚上安排值守的人有这么多吗?这简直是全体出动了!”

    大当家说着,来到一个喽啰面前,上上下下对他打量一番,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突然抬手照着他的脑门拍了一巴掌。那个小喽啰应声而倒,砸到了旁边另一个人,于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很快倒下一大片,把大当家给吓了一跳,说:“我说这些人怎么见我也不招呼一声,原来都他娘的成了木桩!”

    耿虎俯下身去,用手指在喽罗们鼻子下面试了一把,说道:“他们还都活着。”说完,他抬眼看到大当家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是铁青。

    大当家问道:“虎子,你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能做到这一步?”

    耿虎说:“我只知道,要让他们眼睛瞪得溜圆,必是遇到了及其恐怖的事情,而要想做到这个样子,又必须在极度恐惧的那一瞬间立刻睡着,才能像这样木桩一般站立着不动。但具体是何种手段……”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大当家叹了口气说:“你看他们的表情,并不全部是被吓成这样的,还有震惊、发狠的状态。我猜想,当时那叶小七定然是闹出了一些动静,弟兄们冲了出来,第一批人刚要发狠上前收拾她,结果被她给弄成了木桩;第二批人冲出来的时候看到了那副场景,正在震惊,又中了她的招;最后一批人也跟着出来,就成了被吓到的样子。而要做到让他们瞬间睡着,估计是点了睡穴,然而一般的手法,需要对睡穴按摩拿捏,费好大的功夫才能使他们逐渐睡去,而这瞬间睡着,非但要准,更要稳、快,力道掌控到位。而且你看,他们站成一排,都保持着准备扑上去,但还没有开始行动的状态,这时机把握得……”说完,他叹息道:“这丫头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么大的手笔,非但需要极为灵活迅捷的身手,更要有机敏超常的头脑,实在不是我等可以对付得了的,和她做对手简直是自不量力!可见她方才在屋子里的时候,还是对我有所保留的,否则……”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耿虎默然。大当家垂首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他说:“吩咐下去,只要她再不闹出大的动静来,整个山寨都不要再与她为敌,如果可能的话……也要对她示好。放她去罢。以后我们不再招惹周家村就是。”

    耿虎这才了然,心知叶小七应当是故意摆出这么一个阵仗来,好让大当家知晓她的手段,明白没有自己在,她灭掉这个山寨只是分分钟的事儿。于是便点头称是,两人一个个把处于沉睡状态的喽罗们唤醒,吩咐他们各司其位,这才准备回去。只因出门的时候吩咐过夫人和二当家的不要随意打开房门,便也没有惊动他们,只在门外打瞌睡,顺便守着,以防叶小七又来捣乱。

    耿虎心里有事睡不着觉,眼见大当家睡熟了,就起身在山寨里四处转着看查。折腾了一宿,天色已经泛白,空气湿湿的。耿虎踩着细碎的露珠,湿着裤脚站在一处山顶,俯瞰着正片山寨。灶房里升起阵阵炊烟。

    突然,一股浓烟从灶房的方向冲天而起,隐隐还带着明晃晃的火光。耿虎眉头一皱,提着剑就要赶过去。然而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以极快的速度把他拉扯到了一边。

    “七王爷,你……”耿虎刚要说话,一个油乎乎的手就迎面拍了过来,在他的嘴巴周围抹了几抹。耿虎连忙大步退开,抹了几把,却发现手上嘴上全是菜油。他皱眉低声怒喝:“你干什么!”

    此时,叶小七已经换了一副喽啰的装束,她见耿虎躲开,便撕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布擦着手说:“饿的不行,就去厨房偷了个煎饺吃,又不想被人当成贼抓到,所以只好栽赃给你了。哦对了,不要喊我七王爷,请叫我叶小七。”

    耿虎见她说得面不改色,知道她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便不想和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准备问一下她昨晚的行动和接下来的打算,于是改口问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还要问啊。”叶小七叹了口气:“好吧,我其实不是偷了一个煎饺,我吃了一个之后感觉不顶用,就又吃了两个。话说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多吃两个煎饺都不行?”

    耿虎阴沉着脸说:“你知道,我不是问的你这个。”

    “那我就没干什么了,跑了大半夜,我感觉困得不行,就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叶小七两手一摊。

    耿虎心里有气,想道你好歹也和我说一声,不然的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还生怕穿了帮,还跟着大当家跑了一晚上的山路,敢情你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去了?不过好在没闹出更大的乱子,一切都还好收场。他又指了指灶房处的浓烟问道:“你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吗?烟气比往常大了一点儿。”

    叶小七嘿嘿一笑,耸了耸肩说:“没办法,习惯了。看见敌人的粮草,就顺手放了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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