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沈霂一直在防守,没有真正拔剑相向,可崔疏禾如今的魂力还是难敌沈霂的武力。

    当崔疏禾又一次被沈霂以剑柄挡了回来之后,她干脆疾速退至身后。

    拉过林楚柳的肩头,伸手掐住她的喉咙,低声说道:

    “林楚柳!你既真正的目标是沈霂,那便给你看看他是如何看待你这个盟友的?让沈霂退下!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扔到江里。”

    崔疏禾以身抵住墙壁,江边的风擦过她的耳畔,一缕发丝飘扬在半空。

    林楚柳的脸逐渐被掐得通红,眼中一闪,憋红着眼,朝他的方向伸出手,“沈霂!快救我!崔…崔疏禾会要了我的命的。”

    沈霂挑眉,似不把这等把戏放心上,“林娘子若真死了,与我沈某人又有何干?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阿禾?你把卷宗给我,然后,随我走。”

    崔疏禾深深皱眉,沈霂的无耻程度已经令她耐心告尽。

    林楚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为了沈霂背叛了自己的好友。现在她的人命,沈霂说得如此轻巧?

    “沈霂!你怎么可以如此?你不是说,若我能帮你这一回,你便助我进沈家。若我性命有危,你如何与我父亲交代?”

    沈霂只觉着她尖锐的喊叫声十分的刺耳,蹙眉不耐,“林楚柳,答应助你得到我大兄的一个妾室之位,你莫真以为自己便有了谈判的条件?”

    林楚柳张了张嘴,使劲拨开崔疏禾的手,想向前质问。

    明明不是的……她要的是做他沈霂之妻,什么时候她同意做沈家大郎君的妾室了?

    崔疏禾的身子被她猛地一扯,两人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到敞开的窗台。

    云江寺三面环江,现当下江面波涌,涛声徐徐。

    眼见崔疏禾一下被林楚柳压到上半身,半边身体已向窗外倾斜了出去。

    两人的身子眼看着就快要向外摔去了。沈霂倏然一惊,下意识喊出“阿禾……”。

    林楚柳就在他喊出声的那一刻,身子僵住,忽而凄然一笑,定睛从沈霂身上转向崔疏禾。

    然后将崔疏禾猛地一推,两人顿时一同摔窗而下。

    耳畔的风如箭羽擦身而过,疾速下坠之后两个身影如石子撞入江水中,溅起了层层白波。

    江面波浪大,卷动了轻薄的身子随流而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沿着下游,来到江岸边,等崔疏禾终于将半昏着的林楚柳拖回岸上时,她攥着又被她紧急之下扯断的红绳。

    造孽啊,幸好她在关键时刻拽断了红绳使了魂力,才将卷宗护住不被沾湿,不然真是得不偿失。

    醒过来的林楚柳浑身湿透,趴在江面的沙土上干呕着,凌乱的发丝一缕缕贴着脸庞,显得狼狈不堪。

    林楚柳费劲地睁眼,见崔疏禾护着怀里的卷宗,身上那袭白衫一点脏污也没有。

    她的眸中坠下泪滴,神情自嘲,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我们两个人,总是如此。那年你穿着华裙,而我浑身湿透,饱受屈辱。崔疏禾,我总是不明白,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林楚柳自幼知道她的母亲为她处处忍让,伏小做低熬到大夫人病逝。

    抬妾后她以为自己变成了嫡女,便能成为那云安中荣华金贵的贵族女娘。

    可她还是想错了,她这样的出身,注定了无法融进那些真正百年士族教养出身的贵女圈。

    她小心谨慎,一有进宫的机会便努力地表现。

    后来,林楚柳也知道了为什么那些宫中的女娘女君如此针对她,原是她第一次进宫时因为不懂规矩,误入了宴会中的男席,恰逢是沈霂送了她回去。

    少女卑微的心动,在无人问津的泥潭中生根发芽。

    她忘了自己是从何时恨上了崔疏禾?

    大概是想假装被欺负落水而让沈霂路过救她,却是沈霂身侧的崔疏禾伸出了手。

    是她挑选了上好的锦缎,夜夜挑灯想给他绣个荷包以示答谢,却撞见了他的腰间荷包绣工粗糙,只有几笔简单的青竹却被他日日戴着。

    是自己故意饮多了酒,让人引沈霂进别宫,却一不小心被换成了沈家大郎君。只因崔疏禾那日不在,沈霂便没有长留宫中。

    是她偶然偷听到沈家发现崔疏禾与赵州李氏有关联,想弃了这枚棋,开始对崔丞相前朝之势的一系列暗查。

    林楚柳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平日里与崔疏禾交好。她只略施了手段,崔疏禾便对她毫无防备之心,进去了崔府的书房。

    她带着印章去见沈霂,期盼着他能真正发现她林楚柳才是能帮助他的人。

    可沈霂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你要背叛她?”

    为什么要背叛崔疏禾?因为你啊,因为我从来想得到的只有你一个啊。

    如何能不恨?

    林楚柳紧咬着舌头才不让自己失态,用林家会倾囊相助做条件,要沈霂答应助她进沈家。

    沈霂同意了。

    她欣喜若狂,肯定是知道她对他的心意了!

    可为何,沈霂却拿着那日别宫之事让沈家大郎君娶她为妾。

    她明明想要的是他沈霂的正妻之位。

    当崔家倒台了,崔疏禾褪下了那曾经光亮的头衔,成了庶民。

    沈霂还是心存幻想要崔疏禾跟着他。

    他宁愿要落魄的崔疏禾,却还是不想选择她林楚柳。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林楚柳缓缓地从江边的沙地上起来,见崔疏禾神情冷然,心中苦涩又嘲讽。

    长叹了一口气,“崔疏禾,无论如何,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不后悔。”

    “后不后悔的,我没兴趣听。你可以去刑狱里后悔。”

    崔疏禾朝着她走去,江边的风浪声随着夜深而逐渐显得狂肆。

    她轻飘飘的话语犹如鬼魅般带着些阴冷,一时让林楚柳有些没明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刑狱?

    “我先前说了,你拿着卷宗进宫,不然你们林家对崔家做的那些事,便遮都遮不住了。”

    崔疏禾见林楚柳的瞳仁逐渐晃动,又继续补了一句,“雪茴被我从乱葬岗找回的时候还有气……”

    当然,不是她去找的,是某个喜欢蹲在乱葬岗这种地方的拾魂者去做的。

    林楚柳惊恐地后退了两步,“不可能,不可能……”

    崔疏禾一步步走近,心里对她最后的宽容也已经消磨殆尽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林楚柳,你就好好活着,去经历一次,你在意的一切瞬间倾塌是什么滋味?”

    林楚柳都有勇气去投江,却害怕面对自己身败名裂的结果。

    可笑,可恨,可怜……

    林楚柳终于尖叫了出声,“崔疏禾!你不能这么对我!”

    怎么不能呢?

    “你将真心践踏的时候,就得想到有一天,你最在意的名、利、地位,一切通通也都会离你而去。”

    崔疏禾转身就想走,连林楚柳最后还是选择了帮沈霂,她思忖着如今还有谁能站她这边呢?

    林楚柳瘫软在地,忽然笑得凄厉,“真心践踏?哈哈哈哈哈哈!真正践踏真心的人是你崔疏禾!你把无情当真情,落得被背叛彻底的下场。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妨提醒你吧,狸猫换太子,你当真以为沈霂同你有青梅竹马的情意?”

    她的身形晃晃悠悠的,身上的衣衫湿漉漉地贴着,将整个人罩得半点力气抬不起来。

    沈霂对她林楚柳无情,对崔疏禾骗得团团转。那她便要瞧瞧,他当初自己埋的坑要怎么填?

    甚好甚好啊……

    林楚柳没有再理崔疏禾,而只是一直放声大笑,游走在岸边,神态癫狂。

    崔疏禾猛地顿足,抬起犹疑的眼神,心中投下不小的波澜。

    什么狸猫换太子?她记忆里沈霂年幼时是在定州住的,自小两人便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可她十一岁时摔伤过,昏迷了一月,醒来忘却了不少事,以致于她女扮男装入太学院过了好几月都没认出他。

    是沈霂后来与她相认,两人才正式走到了一起。

    林楚柳这话是什么意思?

    *

    李煦离开晋城前,给崔疏禾留了除随青以外的两位护卫。

    崔疏禾已无可信之人,便唤了其中一名护卫将林楚柳送回云安,并将卷宗一同递交上去。

    用李煦的名义递交给的永晋帝。

    好吧,他人不在,还是又一次帮到她了。

    几日之后,林方深被撤职、林家被下狱查办的消息传来时,崔疏禾已启程回了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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