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安婕还在想斯图南对她说的那句话,什么时候觉得他们之间没有问题了就给他一个提示,她心里明白,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自己,她不够勇敢,有些怯懦,还有些自卑。明知道他们之间是互相喜欢的,却不敢向前跨一步,跨过那一步,就一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她对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

    她在书架上翻出以前上学时留下的各种卡片和硬卡纸,挑出一张乳白色的,裁剪了一个小长方形,在上面写一点或者画一点什么东西,就是一个书签了,可是写点什么呢?她没有任何头绪,于是便把卡片夹进了她随手记东西的小本子里。

    第二天一大早,斯图南便到楼下来接她了,她欢欢喜喜地下了楼,却不知道假装还没起床的父母都躲在窗户后面偷偷往楼下看,看到下车的人是斯图南以后,安婕妈妈笑呵呵地转身往房间里走,“走吧,走吧,不用看了,是跟这个孩子一起出去玩我就放心了……”安婕的父母在她的店里见过很多回斯图南,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有礼貌又文质彬彬的军人,本地人,听说还是个军官,他们也曾问过安婕,是不是跟这个斯图南在谈恋爱,却被告知只是普通朋友,如果安婕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他们是一百个满意的。

    在高铁站接到了斯图南的两个战友,简单认识了一下,一起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向大山里的老宅出发。

    下了高速,很快便穿过城郊,经过乡镇,开进了山区,拐过几个弯,明艳的乡村美景便直冲眼底,晴朗的太阳高高悬着,照得山川河流不住地反光,路两边高高的道旁树苍翠繁茂,让弯弯绕绕的山路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意境,再往前,路的一边是高高的山体,另一边的山崖下是一条宽宽的清澈的河流,公路悬在山腰上沿着河流的流向向前延伸,远远望去,还有几间房子隐在对岸河畔山边的竹林里,一路上,山明水秀,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几个年轻人愉快地聊着、唱着,中间因为实在忍不住美景的诱惑几次下车拍照、流连,等到到达斯图南家的老宅,已是中午。

    他们从车上拿下随身带来的包和手提袋往院子里进,斯图南拎着安婕的袋子轻声问她:“带了什么好东西,这么重?”

    “这里面装了一些水果,还有几盒曲奇。”安婕笑答。

    刚进院子,她和斯图南的两个战友同时禁不住惊呼起来,“这院子也太好了吧?”“天呐,看看这房子!”“我的妈呀,这也太美了吧!”

    安婕忍不住小跑进院子里环视了一圈,粉墙黛瓦的院墙与楼房,宽大的院子里被各种绿植和石材划分成一块一块的,一块有一块的景致。刚刚进门的院门内右侧,一棵大大的中华白绣球正值花期,一大团一大团白色的绣球花,满满地挂了一树,漂亮到挪不开眼。

    院子另一头的一角还有一株巨大的桂花树,树型很好看,绿荫如盖,树下摆放着石桌和石凳,可以想象,等桂花开放的时候,这棵挂满桂花的树该有多美,该有多香,安婕在心里偷偷地想,不知道桂花开的时候,我还能再来玩一次吗?

    刚刚放下行李,院子里就进来一位老奶奶,边走边喊“小南”,后来才知道,是斯图南的姑奶奶,过来叫大伙儿过去她家吃午饭,原来斯图南看他们游玩得太开心而耽误了时间,便提前联系了姑奶奶,安排好了大家的午饭。

    吃过午饭,斯图南的战友让他带大家好好参观一下他的豪宅,安婕乖乖跟在后面,能在植被茂密的大山里有这么一座院落,实在是一件幸福感爆棚的事,立在这块土地上,深吸一口富含氧气的空气,再想象一下炊烟袅袅的田园生活,远离城市的喧嚣,真的难以描述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

    院子的前面有一条小溪,他们家在溪边修了一排美人靠,临着溪流,潺潺水声甚是解压,院子里的中华白绣球,他说是这个院子建成那一年他妈妈种下的,那棵巨大的桂花树,是他爷爷年轻时候种下的,“当年我爷爷回来看到久不住人的老宅开始破败,整个院子里只有他年轻时种下的这棵桂花树还充满生机难过哭了,他想回老宅住,可是房子已经不适合居住了,那一年我妈退休,她也很向往乡村生活,于是推掉老房子,新建了这座院子,只可惜,爷爷在这里,没有住几年,就生病去了医院,然后再也没回来。”他的战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也许,男人之间的安慰,总是无声的。

    他们进了房子,一楼是客餐厅和他爷爷曾经的房间,后院有一片菜园,二楼是他父母的房间和两间客房,他的两个战友被安排睡在客房里,三楼一层都是斯图南的空间,他的房间,书房都在这里,侧面还有一个大露台,他说,晚上可以在这里喝点东西聊聊天。

    安婕被安排住在他的房间里,为了他们周末回来玩,他妈妈提前两天回来收拾了房间,所有的房间,都铺好了干净的床单,安婕放下背包问他:“那你住哪里呀?”

    “住二楼,我爸妈房间。”隔了一会儿,可能是以为她一个人住一层会害怕,便接着说:“你要是害怕,我就住书房的沙发上。”他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哦,不用,不用。”

    下午他们沿着小溪向山里走,准备爬爬山,吸一吸原始森林里的新鲜空气,享受一下天然氧吧给五脏六腑的洗礼。

    傍晚,他们在院子里的大桂花树下支起烧烤炉,安婕帮着给木炭扇火,不一会儿就迷了眼睛,斯图南的战友赶忙让她坐到旁边的石凳上休息,“这种粗活应该我们男的来。”

    安婕揉了揉眼睛,三个男人忙得团团转,她什么也不干好像也说不过去,于是进厨房,帮斯图南一起准备要烤的食材和蘸料,再一样样端出来,斯图南最后搬了一箱啤酒出来,就着微凉的山风,小啤酒,小烧烤,着实轻松舒服,不一会儿安婕便吃饱了,三个男人还在边吃边喝边聊,其中一个战友突然小心地问安婕:“我抽根烟行吗?”另一个战友也满眼期盼地看着她。她这才惊觉,这两个人好像从见面起就没抽过烟,估计是憋了一天了吧,她赶紧点头,“抽吧,没事的。”

    斯图南怕她被熏到,便跟他说,可以坐旁边一点,她赶忙答:“我没事的,你们不用这么拘束的。”说完,感觉这话倒是有点像主人让客人别见外,有点不好意思,便说:“我带了一点水果来,我去拿出来,吃一点爽爽口。”

    “好啊,感谢!感谢!”他的战友们直道谢,吃完烧烤,还真的想啃一个水灵灵的水果。

    安婕起身,去屋里准备水果,自开甜品店以后,处理水果也早已成了她手拿把攥的小儿科,一会儿的工夫斯图南跟了进来,问:“需要我帮忙吗?”

    “哦,不用。”安婕一边切哈密瓜一边回答,“你看看袋子里还有没有你喜欢吃的水果,拿出来,我来切块。”说话间,哈密瓜已在她的手下去皮去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码在盘子里。

    斯图南拿出两个苹果,去水池里洗,安婕又开始切猕猴桃和芒果,一样样切成小块,码在盘子里插上牙签,斯图南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特别喜欢看她切水果,不管是什么品种,到了她的手里,很快就能变成大小合适的水果块,看着悦目,吃着舒心。安婕接过洗好的苹果,一圈圈削下一整条长长的果皮,再三下两下,白黄色的苹果果肉就被切成均匀的小块。“出去吧!”

    “好。”

    两人各端着两盘水果到石桌旁,他的两个战友眼睛都看直了,“这么精致的吗?”本来他们以为是拿来洗好的水果直接开啃的,没想到,都被切成了精致的小块,插着牙签,一口一块,不用吐皮不用吐籽,这样吃水鬼多少还是很幸福的,他们瞄了一眼斯图南,很难说那眼神里没有羡慕。

    安婕又往他们的啤酒杯里各放了两片黄瓜,“这是干什么啊?”他的战友不解。

    “你喝喝看,我觉得这样口感更清爽。”

    三个男人将信将疑地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果然,啤酒的味道立马清爽了很多,“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瞎鼓捣的,没用的本事学了一堆。”安婕自嘲。

    “谦虚,太谦虚了!”

    烧烤炉里的炭火火力小了很多,斯图南站起来,我去添点炭,说完拎着炉子去了后院,没了炭火的炙烤,瞬间觉得空气有点凉,一位战友起身套上了军装外套,安婕指指他的肩章,问:“军旅电视剧里说的两毛二是不是就是你这个军衔?”

    “你家斯图南不也是两毛二嘛,他没跟你说过?”

    “啊?这个,不是的,你们好像误会了。”安婕觉得耳根发烧,不过因为喝了一点啤酒的缘故,脸上泛着红晕,也看不出来脸红的窘态。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安婕惊恐地直摆手,“啊?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

    “那他手……”一位战友还想问什么,被另一位战友打断了,“啊,没事没事,大家都单身嘛,我们老斯人很不错的……”

    安婕正不知道怎么回话,斯图南拎着烧烤炉回来了,炭火烧得旺旺的,一架起来,周围都能感觉到热浪,他们赶紧把炭火分散开,盖上烤网,又开始往上面排肉串,安婕坐了一会儿,起身跟他们说:“我去一下卫生间。”,斯图南站起来,“我陪你去。”安婕摇摇头,“不用的,你们继续。”

    安婕走开以后,斯图南的战友开始嘲笑他,“我说老斯,你不行啊!”“用人家女孩照片做手机桌面,结果人家还不是你女朋友啊?”

    “只是暂时还不是。”他回头看了看屋里。

    “你呀……”

    安婕回来的时候,其中一个战友正在说别人给他介绍的几个相亲对象,他还没想好去见哪一个,是啊,他们都是国家有用的高级人才,在伴侣的问题上当然有挑选的权利,她听着无趣,便想去院外的美人靠上听溪流声。

    月光皎洁,借着院内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楚美人靠的轮廓,她斜坐着靠在围栏上,近处远处是连城一片的黑压压的山体,小溪反射着月色闪着银光,哗啦啦的流水声清脆无比,每一声砸在耳膜上都很喜悦。

    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过来,是斯图南,“是不是听我们说话很无聊?”

    “不是啊,靠在这里听溪水的声音真的好舒服啊!”

    “夏天的时候,再加上一点虫鸣蛙叫,更有意思。”

    “哎呀,真是羡慕你!”

    “你以后也可以常来玩啊!”

    “真的吗?”背着光,她也看不清斯图南的表情,但是她确信,他是笑着的。院子里,两位战友还在讨论相亲女孩的问题,声音不大,叽叽咕咕的也听不太清楚,安婕问:“是不是也有很多人给你介绍?”

    “有一些。”斯图南很坦诚。“但是我不喜欢相亲这种被刻意安排的事情,也不喜欢太功利性的婚姻,我相信爱情是一种感觉,人生本来就不长,这方面,不想委屈自己。”有很多来介绍的,第一个都强调编制或者家庭背景,他不愿意把两性关系变成这么功利的一件事,毕竟是要在一起走一辈子的人,他相信自己能遇到有感觉的那个人,大不了晚一点而已。他看看安婕,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也很心安。

    安婕抬头看他,他站着靠在旁边的圆柱上,侧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小溪。她也不喜欢被安排的感情,一直很抵触相亲。她仰面靠在围栏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忍不住感叹:“这些星星好亮啊!这样的星空,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漂亮!”

    “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其实都是几万年前的景象,这样想一想,是不是很浪漫?”

    “真的吗?”

    “我们血液中的铁和骨骼中的钙来自远古巨大恒星的爆炸,而且,你左手的原子可能来自与右手不同的恒星,这真的是我所知道的关于物理学最诗意的事情——那就是,我们都是星尘。所以说,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星星。”

    安婕听得有趣,她想到去年圣诞节的晚上,他好像也说过,我们都是星星,原来,这样的说法还有科学依据。

    斯图南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他也想到了那个圣诞节的晚上,她喝了一点酒,在他说所有人都是星星的时候,她说那又有什么用呢,语气里满是苦涩,她的心里,有着悲凉的一面。山里实在太安静了,没了对话声,溪流的水花声越发清脆起来。

    也许是为了安慰安婕心里那一小块荒凉,斯图南接着说:“一切事物和每个人,都是由星尘构成的,延展一下,人类和香蕉有60%的DNA是一样的,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我们约等于香蕉。”

    “哈哈哈……”安婕忍不住大笑起来,“真的假的?”

    “所以,别再说自己不是星星啦!”

    隔了那么久,他终于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可是,安婕还是自卑,她无法接受自己人生里的落差,她始终没有成为她曾经想要成为的那一种人,“生命里,不是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的,首先得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然后知道作为这样子的人,可以怎样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已经很困难了。”她的声音很轻。

    “我觉得你已经非常好了,是最好的你自己!”

    “谢谢,不管是不是安慰,听见这样的话,我都很开心!”安婕昂首看斯图南,在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斯图南在她的身边坐下,“人生于世间,所见所闻不能只是钢筋水泥车水马龙追逐名利,而应该是与天地、与山野、与四季、与五谷的亲近,热爱生活,感恩生活,这也是一种理想,某种意义上,你其实早就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别再傻傻认为自己没有理想。”

    这样的观点,十分有趣,也让她瞬间自洽,随遇而安好像也没那么可耻了。

    院子里,他战友带来的蓝牙小音箱正在播放Beyond的一首歌,她原来大学时,在乐队里听过。

    斯图南突然说:“每个人头上都有一片天,刮风还是下雨,都是自己决定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田,你在心里种下什么,你的人生便收获什么。”

    “那我们不都是农民了?”

    “差不多吧,你种下阳光就会有明媚,种下乌云只会有阴晦,你种下蛋糕,收获的就都是甜蜜啦!”

    借着月光,紧挨着坐在美人靠上的两个人,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温柔的笑容,这一刻,安婕知道,她心里隐藏的一块小洞,被斯图南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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