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巳想到了那本《上秦书》,脑海中思绪万千,视线也仿佛飘忽到了那遥远的将来。

    “我来找你,是想问问……”

    阿巳想问,褚西沉登基后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可能也像她一样回来了……

    “你想问什么?”

    陆知瑶侧头,敛了眼底的悲伤,好奇地看着她。

    阿巳心里一时间闪过很多念头,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随着那空气中的姹紫熏风,散落了……

    “我作为局中人,要是知道得太多,会不会反而不好?”

    阿巳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话本子里觉醒的角色,像戏台上突然唱戏唱到一半,突然将视线转过,看向台下观众,与他们对视。

    陆知瑶思索了一阵,“我最初的想法是,你是刺杀褚西沉失败之人,在你知道自己最终的命运后说不定会改变主意来到我的阵营。”

    阿巳沉默着,等着陆知瑶的后文。

    “那……褚西沉登基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陆知瑶看向她,续道:“如所有开国皇帝那般,大刀阔斧改革,将文化生活统一……”

    阿巳其实不是想问这个,她想知道的是他除了这些之外,还做了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么问了,就有些过分关心了。

    此时恰好有人走进了院落,阿巳余光扫了一眼,想了个托辞准备离开。

    陆知瑶用手在茶壶盖上试了下温度:“这茶才刚好呢。”

    阿巳看了一眼景藤,远远福了福身子,对陆知瑶道:“兴许等中秋节后吧,我再找你商量。”

    陆知瑶将那茶壶中的茶汤倒在一个大瓷瓮里,然后重新添上新的水。

    她倒是也不急,提议道:

    “那我们节后再见,到时候你顺便来我院子里看看我培育的花草,莫说在宋京,放眼整个南元都是独一无二的。”

    阿巳淡笑颔首,算是应下,转身离开。

    刚出了靖王的院子,才走没几步,便看到了齐远身穿官服,带着一队官兵在院外等候多时。

    那些官兵虽未拔刀,但是都一脸严肃紧盯着阿巳,那手臂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拔出兵器。

    “阿巳姑娘?”齐远笑容和煦,右手仗剑走来,一身深色官服,肩上和膝头都有武将特别佩戴盔甲。

    这句话像是在确定她的身份,但是这架势说明他们并非是想询问她,而是肯定有了有力证据才会这般。

    阿巳只需扫一眼这群人的装束,便知道并非普通官兵,而是祁后的人。

    她的身体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被她深深止住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现在跑掉,祁后定然会发落别人。

    因为她放走佛陀一事,已经间接导致了很多人被牵连。

    她不知自己哪里除了破绽,但是她知道……她衣衫下的旧伤和新伤,都是她的破绽。

    她耳朵微动,听到了镣铐的撞击声,齐远已经手拿镣铐冲她而来。

    她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看了看齐远手里那严酷发黑的镣铐,那昔日的记忆突兀地闯进了脑海。

    而这一次,她依旧无法反抗,主动伸出了双手,右手手腕上还缠着白色绸布,绣花的绦带覆盖在最上方,上面绣的是青云纹。

    只觉手腕一凉,那镣铐已经将她双手吞噬,稳稳在她腕骨处咬合。

    “押下去。”齐远收敛了脸上的温和,冷酷地命令道。

    这一次,她还是成了阶下囚。

    她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看向长映河的方向,默默在心里打定主意。

    中秋节那日,谁都困不住她。

    肩头被人粗暴推搡了一下,她踉跄着回头,跟着一行人离开。

    西郊行宫并没有设临时监狱,阿巳是被直接关在了一个偏僻的屋子。

    他们将她一个人锁在屋内,那屋子采光并不好,周围被树木遮蔽,她很难通过太阳去估算时辰。

    过了不知多久,屋门被人冲洗打开,正是齐远走了进来,睨了她一眼,“娘娘要见你。”

    阿巳坐在一张木凳上,闻言双眸抬了抬,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

    此处只有一个娘娘,而且齐远在封禅大典期间是直接效命于祁后的。

    “公子知道娘娘为何要见我吗?”她最终还是问了一下。

    毕竟齐远是褚西沉名义上的兄长,应该能说上两句话。

    “这我就不知了。”齐远回答得滴水不漏。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对她说道:“毕竟二弟喜欢你,若没有确凿证据,他们不会为难你。”

    阿巳对这所谓的“喜欢”倒是不为所动,但是后半句却让她已经猜测到了所为何事。

    那镣铐本就粗糙,不过才戴上两个时辰,就能看到手腕渗出了血。

    那金属铁面摩擦伤口,像被虫子啃噬一样传来细密疼痛。

    齐远将她一路带到了亭阁,本是疑犯,却给足了她尊重。

    内官悄然静声上了亭阁,祁皇后喜静,这亭阁上下不得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阿巳只得腾出手将镣铐拎着,防止发出碰撞声。

    在亭阁下等候了多时,内官才匆匆而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将声音压得很低:“劳烦齐大人将这婢子带上去吧。”

    齐远将手中的刀交出,便带着阿巳静悄悄地上了楼。

    那亭阁很大,楼梯被回廊链接,周围种了无数的高树,为了阻挡外界的喧嚣而设的。

    实现尽头的六角亭中,身穿华服的女人用手轻点青玉桌面,修长的手没入那绉缎中,袖口上绣着斑斓凤凰羽,一双素手握住茶杯边缘。

    祁后正欲饮茶,可茶汤刚到嘴边,便瞥见从长廊尽头走来的两人。

    她轻挑眉梢,睨了一眼阿巳的,静看她来,左手悠然捻着白玉佛珠,珠击玉润,是无声地,

    齐远远远便向祁皇后掀袍行大礼,神色肃穆:“下官恭请天后圣安!”

    天后……阿巳听到这个称呼,心中只觉齐远将这称呼说得十分严谨。

    封禅大典之后,祁后就不仅是南元的皇后了,而是鸿福齐天的……天后。

    阿巳垂下头,敛住了眼中的锋芒,戴着镣铐的双手高举,交叠于胸前,然后缓缓下按到地面,整个人俯下身去,双腿跪下,直到额头贴近地面,这才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大礼。

    “奴婢阿巳,恭请天后圣安。”

    她的声音清晰可闻。

    祁后的视线,从齐远身上移开,落到到了阿巳身上,眼前的女子看似纤弱,礼数周全行为恭敬,可却偏偏俯身挡住了那一双清冷的眼。

    她并未发话让两人起身,而是陡然声音一沉,颇有几分嘲讽之意,“阿巳?好一个伶俐的丫头,只是……嫌命长了。”

    阿巳身形顿了顿,不能擅自抬头,而是保持原有的姿势怯弱道:“奴婢不敢。”

    “佛陀可是你私自放走的?”

    祁后威严的声音中带了薄怒,鼻中发出冷哼。

    “不……不是奴婢。”阿巳连忙否认,声音怯惧颤抖,以此示弱。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蓝花茶杯已经被人掷出,碎裂在阿巳的手边。

    阿巳狠狠抖了一下,那瓷杯迸出的碎渣,险些落进她的衣领里。

    “齐大人,你曾伤了刺客的右臂吗?”祁后重新看向齐远。

    “下官不敢欺瞒娘娘。”齐远颔首,一脸坚毅。

    “那就将她外袍取下,查验。”

    祁后随意地摆手,一旁两个宫女便对视一眼,向阿巳走去。

    阿巳闻声,霍然抬起头来,双眼灼灼对上了祁后视线,她下意识活动了一下右手臂,那里藏着毒针。

    她装怯已经行不通,她衣下藏着太多秘密,若是暴露,便只能放出毒针逃之夭夭。

    眼见面前的两个宫人已经将手伸向了她的衣领……

    “禀娘娘,锦川王求见。”

    内官李献已经火急火燎地飞奔而来,喘着粗气。

    “让锦川王去门厅内候着,待本宫查验完毕再召他进来。”

    祁后横了李献一眼,不怒自威,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献连忙跪了下来,忧心忡忡地劝说道:

    “娘娘还是先去看看吧,锦川王他……他要替兰隋皇上求娶十二公主……”

    祁后听到这里,才脸色微变,但是那端凝模样依旧保持,谁都别想从这张脸上看到恐惧或是担忧的神情。

    “将这贱婢先待下去,传令给刑部,让他们带些东西来,本宫今晚亲自提审。”

    祁后真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阿巳一眼,临了也不忘将她的去向安排妥当。

    阿巳闻言,面不改色,只是沉默地在地上跪着,只是眼中再无怯弱恭敬。

    她被齐远重新带了回去,将她锁进屋内之前,齐远眼中闪过不忍,他太知道祁后的手段,没人能挨得过刑部的手段。

    “你若是不想领受刑部的手段,趁早如实招来,不然……”

    阿巳冷声打断他的话:

    “齐大人,阿巳近日因犯错受罚,浑身上下都是伤,而且,我不过一介弱女子,放走佛陀对我有何好处?”

    “破坏封禅大典,阻止……”

    齐远下意识低沉地说道,但是下半句话不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随即他幽幽一笑,不再与她多言,转身将房门重新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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