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缘被眼前的这一幕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墨色眼眸里,满满都是惊愕,看着一身血色,面容白似纸的水清浅,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水清浅看着眼前的凤栖缘,她心口痛得已经麻木,她分不清是被他的长剑碎裂心脏更痛一点,还是与他断绝师徒关系,被逐出师门更痛一点,她只是恨,只是怨,只是憎自己这般没用,同他相伴百年,到底却抵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虞禾半分。

    她不服,她不甘,可是她却别无他法,与其被他赶下山,不如自绝于他面前,哪怕是死,也好过从此再也不见,岁岁年年,被思念折磨一生。

    想到这里,水清浅的眼眸中,浮现出最后一丝决绝,她颤抖着拿起手,覆上左心口,然后,在凤栖缘畏惧又颤抖的瞳孔中,她缓缓把手狠狠钻进了伤口。

    她的伤口泛出了盈盈的紫色,那昭示着她灵力开始流失。

    随着大量混杂灵力的鲜血滴滴答答滴落在了她的脚边,她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痛到极致,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水清浅握着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她看着不远处的凤栖缘,她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了最后一抹浅浅的笑容,一如多年之间,她相伴他身侧那样,温暖明析:“师尊,你不要我爱你,那我把这颗心挖出来,这样我就不会再爱你了……”

    手上悍然一拔,水清浅的嘴里,猛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透了清莲殿的上空。

    有鸦羽被惊扰,在这夜色里纷飞四散。

    水清浅的身体猛的跌落下来,她的掌心里滚落了一颗浅紫色的晶体,那晶体跌跌撞撞,竟然落在了凤栖缘的脚边。

    修仙之人,心肺百年才得结晶,千年才得晶丹,她取出这颗百年之心,还给了凤栖缘,也算是了解了她对他的这一场不洁之恋。

    凤栖缘看着脚边的那颗晶体,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良久,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他蹲下身,捡起那颗心晶,然后起身走到了水清浅的身边。

    水清浅躺在地上,眼睛睁着,眸色凝结,已经失去了气息。

    她的眼眸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血浸透,她的手指猩红,上面满是她的鲜血,同那雪色皓腕相对比,看起来格外瘆人。

    他盯着她无神的眼眸看了许久,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死了。他默然不语,只是蹲下身去,把她的身体抱起来,然后将那颗心晶试图放回她的心口。

    只是他刚刚塞进那伤口,那心晶就顺着一阵鲜血的流淌,滚了出来。

    那血浸透了他白皙的指尖,还带着温热。

    他睫毛颤了颤,左眼里红光一闪而过,他又去捡起那块心晶,想要放过去,只是这一次,水清浅的身体却缓缓地变得透明起来。

    那心晶再次落在了地上。

    他看着她逐渐透明的身影,眉头一皱,随后他就想要拥紧她,似乎这样可以阻止她的离去,只是她的身体变得透明之后,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溃散,泯灭于空气中。

    “水清浅……”他呐呐开口,有些木然,伸手去捂住那溃散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一般,只是她的溃散并不为他所止,反而穿过了他的指尖,消散得更多。

    大殿的门被人猛的撞开。

    有人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那些人手里拿着长剑,穿着雪色的道袍,你拥我挤,满脸肃然。

    只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那殿宇一角里,那师徒相拥的一幕时,所有人都哑然了。

    在这群人中,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挤开了人群,她跑到了最前面,当她也看见了眼前这一幕时,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失声尖叫:“师尊——”

    凤栖缘被她这一声叫喊给惊住了,他抬起头,看向了粉衣姑娘。

    也就是这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他那只血红的左眼。

    “师尊——你入魔了吗?”粉衣姑娘忍不住喊他。

    凤栖缘的眼眸颤了颤,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是有丝丝缕缕溃散的紫色光芒划过他的眼前,他猛的低头去看,就看见他怀里的水清浅,已经彻底地消散在了怀里。

    只有那块紫色的心晶,残留在了他的掌心。

    “清浅……”他低哑开口,喊了一声,声音微凉,只是他的眼前,再也没有了水清浅。

    他墨黑的右眼里,缓缓地落下了泪来,可是猩红的左眼里却无知无觉,只是冰冷。

    他看着掌心的心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水清浅留下来的心,掌心就已经升起了蓝色的火焰,想要烧毁这颗心晶。

    “止微!住手!”有人厉声呵斥于他,紧接着凤栖缘眼前一晃,他手心里的紫色心晶便瞬间消失不见,再一转眼,那心晶已经落在了进入殿中的玄色身影手中。

    凤栖缘抬头,看着那玄色身影,他眨了眨眸子,哭泣的右眼里眼泪更甚,左眼里却露出一丝讥笑。

    玄色身影看着他这般神色,叹息了一声:“止微,你走火入魔了。”

    凤栖缘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什么,那玄衣之人却先一步将拂尘对着他一扫,紧接着,一道金色的锁链便将凤栖缘的身体束缚起来,那玄色身影回头,对着身后的一众弟子开口道:“止微仙君入魔之事,切莫外传,现去将弗真,易瞿二位仙君找来,为本尊坐镇,本尊要为止微仙君祛除魔障,勘破玄虚之境!”

    众弟子闻言,立刻双手平举行礼:“是,施华仙君。”

    一旁的粉衣女子见状,却忍不住开口:“可是清浅师姐……”

    “清浅之事,容后再议。”施华冷冷地打断她,“虞禾,你来岷长宗不久,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可要清楚?今日你所见之事,不可传出宗门去,若是让外人得知,他们会如何看待我岷长宗?又会如何看待止微?这其中厉害,你可明白?”

    虞禾闻言,没有再说话了。

    施华看她沉默,他眸色一沉,又开口道:“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止微身边,好好照顾他,一切都要待他体内魔气排除以后,才可再议,知道吗?”

    虞禾闻言,她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惊讶,难道水清浅就这么死了?她竟然这么不被人在意吗?再怎么说她也是水氏一族送上岷长宗来的氏族女,又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过尔尔几十年,她就一路直升金丹,如今好不容易小有成就,又是整个岷长宗的大师姐,她如此一死,竟然就被施华三言两语地揭过去了?

    一时间,虞禾替水清浅有些心寒。

    虽然平日里,她知道水清浅不喜她,对她也颇有微词,可是到底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真实的矛盾。她能够看出来,水清浅对师尊是有那么几分不对的心思的,只是她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装作不知道才好。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会闹成这样。

    看刚刚水清浅死后的模样,难不成是她自荐枕席不成,师尊恼羞成怒,对她下了死手?那心口的大洞,还有那颗残留下来的心晶,难不成都是师尊做的?

    一瞬间,虞禾的背后有些发凉。

    她看向凤栖缘,目光落在他那已经闭上了的眼眸,想着他刚刚的分裂神色,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

    凤栖缘身上的魔气散尽,已经是一月以后的事情。

    他体内的魔气格外狡猾,散于四肢百骸,又可于脑内汇聚,生成魔识,控制其思想和行为。

    施华和弗真,易瞿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才将那些魔气从他的灵脉里剥离,然后抽取出来。

    前面的那些事情已经颇为费神,而更加费力的,就是让他脑海里的魔识被取出来,为此施华动用了岷长宗的禁物,上任宗主留下来的覆尘盘,利用覆尘盘里毁天灭地的强大灵力,生生将那魔识击碎,才得知救下了凤栖缘。

    然而如此的代价就是,凤栖缘的境界非但没有进阶,反而直接掉到了元婴前期。

    从玄虚到元婴,这个跨度,已经是莫大的损失,这也意味着,凤栖缘过去几百年的修炼,都化为了泡影。

    不过如此,凤栖缘总算是留得了一个完整无邪的仙体,不至于堕入魔道,前功尽弃。

    魔气被祛除之后,虞禾在他的床边,守了他整整半个月,他才醒来。

    凤栖缘睁开眼的那天下午,虞禾坐在他身旁看书。她翻阅书卷的声音,让转眸看过来的凤栖缘只觉得那么熟悉,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低声开口:“清浅……”

    虞禾身体一僵,她起身,探过头来,对他低声唤道:“师尊,是我,虞禾。”

    凤栖缘眨了眨眼眸,他撑着自己,坐起了身,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随后问道:“清浅呢?”

    虞禾的脸色,渐渐苍白,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了凤栖缘枕头旁的一个盒子,打开,然后递到他的眼前。

    凤栖缘看着那紫色的心晶,他眸色怔然许久,随后不敢置信一般,别过了眼眸。

    “师尊,对不起……”虞禾低声开口,“清浅师姐,已经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

    “是谁杀了她?”凤栖缘的语气已经寒冷,他修长的手指收紧,握皱了床单,他的眼底泛红,不自觉染上了杀意。

    虞禾眸子里惊了惊,随后她低下了头,低声回答:“是您,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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