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川先生……”

    陆雪缘扒开双手,露出鲜红的眸子。

    黑瞳里闪烁着凄厉的光,随即倒影出一个头戴抹额,身穿褐色道袍,大胡子垂胸的中年修士。

    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男修士的脸。

    确认这是真的之后,她扑进男修士怀里,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得像个孩子,“龙川先生,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雪缘,孩子,你受苦了。”龙川抚摸着陆雪缘的后背,轻轻拍着,“没事的,不怕了,不怕了。”

    一旁的叶蒲衣命人收走了草篮子,对于这对师徒的寒暄不屑一顾。

    龙川拿来她的手,像是哄婴儿似的,“别怕,睁开眼睛看看,已经被拿走了。”

    “龙川,我尊你年长,给你腾地儿。不过,这种机会不是次次都有。”叶蒲衣杵在那里,说:“这丫头是个硬柿子,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好自为之。”

    说罢,跟着壮士和随从走出鬼楼。

    锵锵两声,铁门落下。

    龙川先生拍着陆雪缘肩膀,安抚道:“为师有话和你说。”

    陆雪缘点点头。

    “为师知道你修了魔,如今到了这种地方,只有一条路可走。”龙川先生说,“投靠大宗师吧。”

    “您说什么?”

    “投靠他吧。”

    这次没听错。

    陆雪缘松手后撤,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先生还记得对雪缘的教导吗?”她说,“您曾教导我,邪魔之术乃万恶之本,染之如同嗜毒成瘾,会堕入万劫不复。”

    龙川先生叹道:“那是之前,如今天地之间,乾坤逆转,你我若想活下来,必须遵循新的规则,侍奉新的三界之主。”

    陆雪缘握住龙川先生的手,满眼都是坚定的渴求,“先生,带我逃走吧!”

    “你是魔修呀,为何要逃?况且,能逃到哪去呢,香火危机,龙鼎帝君输给了虞宗师,仙京也沦陷了,到处都是魔宗师的势力。”

    陆雪缘阖眸不语。

    原来先生一点都不了解她。

    她是魔修不假,可是她修魔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害人,纵使龙鼎帝君虚伪□□,那他魔宗师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龙川捡起地上的万花筒,拍了拍土。

    他以雾为画,施法呈现在少女面前。

    氤氲的薄雾拼凑出一场幻境。

    浮云渐变为乌云,遮阳蔽日,顷刻间,毒雨倾盆,千万花草腐蚀流脓。

    魔宗师犹如一只硕大的蝙蝠,腾空而起。身后一阵万箭齐发,黑雾裹挟着魔火,蔓延到仙台之上。

    他的十指抛出十根看不见的细线,向外延伸,最终缠绕在龙鼎帝君的身上。

    龙鼎帝君满身黄金盔甲被魔剑戳了好几个血窟窿,从宝座上跌落下来。

    魔宗师寄出第四颗邪种,霎那间,天帝宝座被劈成两半。

    “妄图吸取百年怨气统治三界之人,迟早被邪种反噬!魔头,你杀了孤那么多儿子,今日孤要与你同归于尽!”

    龙鼎帝君在凤凰池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伴随着魔宗师轰隆隆的笑声,原本平静的水面骤然结冰,天庭饱满的五官瞬间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堆白骨!

    这是魔宗师的障眼法!

    龙鼎帝君爬起来,高高举起金光闪闪的法杖。

    五彩斑斓的光束炸泄而出,宛如缤纷的拱形彩虹桥,与血腥幽暗的乌光剧烈碰撞。

    魔宗师化形成虚影,躲过了碰撞产生的巨浪。

    最终,龙鼎前胸后背被凿穿了!

    魔宗师恢复实体,哈哈一声,耀武扬威地走到倒在地上的龙鼎旁边,一剑戳进脖子,将他钉在地上,血水飞溅。

    “龙鼎,我一向不信命,但如今却发现,命运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天道好轮回,你这个虚伪的小人,想想你当年怎么对待我和师傅的,这就是报应!你的第八个儿子呢?他怎么不来救你?”

    陆雪缘迷迷糊糊地身体前倾,险些晕倒,她放魂久了,人魂非常虚弱。

    龙川先生以为她看得入神,随即讲述道:

    “魔宗师占领了仙京,杀了龙鼎的七个儿子,他们一个个法力卓绝骁勇善战,却不幸落入陷阱,死在宗师的乌光之下,如今已经是脚下的肥料了。”

    陆雪缘问:“龙鼎的第八个儿子是谁?”

    龙川先生道:“霁安殿下。”

    “霁安?”

    “你认识的,就是……萧鹜太子。”

    “……”陆雪缘看着幻境中的魔宗师,咬唇:“他是个魔鬼,你为什么要屈服于他?”

    “雪缘,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

    龙川先生说,“身为修士讲师,我的性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需要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他们也是父母生养,我难道要为了争口气,让他们丧命吗?既然胜负已成定局,识时务者为俊杰,魔宗师是个恶人,但也并非不是明主。”

    陆雪缘缄默了。

    人,各有各的苦,龙川先生说的也没错,她还能怎么反驳呢。

    讲真,她陆雪缘自认为没有什么高洁的品行,只是不敢相信曾经清廉正直的龙川先生,也会向命运妥协,果然,三界就是个染缸,泡到哪个颜色的池子里,就会沾染池水的颜色。

    “雪缘,你已经报仇了,对吗?”

    少女一颤,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龙川先生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陆氏香炉中的毒是素洁下的,他一直有愧于你……”

    陆雪缘脸黑得要命,语气冰冷:“既然有愧,为何不亲自向我请罪,而是找您来做中保。”

    “当年素洁家道中落,死了父亲,母亲郁郁而终,他是走投无路了,才带着丫鬟泪繁一同进入陆府做事。那时家里还有生病的祖母,因为没钱治病,已经是性命垂危,素洁为了多赚一些银钱,整日泡在陆氏的香炉工坊,结果有一天,他回到家中,发现祖母晕倒在厨房……”

    “泪繁从小就跟着素洁,曾经他是个少爷,可以照拂她,后来家里出了事,素洁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加无法满足泪繁的需求。”

    “泪繁儿时有过一段困苦的经历,她自幼丧父,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最艰难的时候,只有一件衣袍,半边亵裤和襦裙缝缝补补,还要帮母亲烧水劈柴,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结丹修行了。这是你这种富贵小姐永远无法体会到的。她不愿跟着素洁过苦日子,就劝他向陆府辞行,去做魔修,这样能多赚些钱。谁知素洁为人正直,死活不同意,泪繁丢下他,偷偷跟了赵宗主,从此为大宗师做事。“

    “素洁知道你不会原谅他,到死都没有与你相认,对不对?”龙川先生说,“那时泪繁受赵曳的指使,让素洁在香炉里下毒,若他不从,赵曳就会杀他的祖母。没办法,素洁只能将指甲泡在毒液里,做了他人生中最后悔的决定。”

    陆雪缘问:“素洁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龙川先生说:“是他自己弄瞎的。”

    陆雪缘:“什么?”

    “变成残废,就不会被利用来害人了。”龙川先生安慰道,“陆家对他们有恩,养出这两个白眼狼,雪缘,为师知道你心里有恨,但如今,素洁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泪繁……也是你亲手了结的。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对不对?为师不希望你活在过去。”

    陆雪缘直接了当地说:“先生与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心无杂念,专心侍奉魔宗师吧?请先生明示,若我不同意,魔宗师会如何安顿我?”

    龙川先生叹气:“你知道七欲塔吗?”

    陆雪缘瞪大了眼睛,五根指头不由得搅在一起。

    *

    阴山边境的窑洞。

    咣的一声,玉觞坠落,酒水喷洒在珍珑棋局上,黑白日子全部错位。

    秦熄视野模糊,脑子嗡嗡作响,他自言自语道:“雪缘……”

    这两日总能看到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许多残损的画面接连出现,反复折磨他。

    旁边的陆沉棠正要落子,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懵了,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无事。”秦熄扶额,手掌依旧发抖。

    “你看起来可不像无事。”

    陆沉棠放下棋子,白袖拂过,将一朵绿花递过去。

    “若非那日小九让我去稻香城寻你,说不定你已经落入虞星连的圈套了,这株绿曼陀是小九特意去南洋为你摘的,你中了黑莲邪种的毒,现在需要休息,这局算你的。”

    秦熄端起对面的玉觞,默默饮下:“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有些魂痛,老毛病了。”

    魂痛,是缺魂过后,本体还未适应,以为缺失的魂魄还在,从而产生剧烈疼痛。

    人魂,心魂,神魂,少一样都是缺失。

    而秦熄缺的正是心魂。

    秦熄问道:“沉棠,你听说过七欲塔吗?”

    陆沉棠抬眸,轻轻“嗯”了一声。

    七欲塔是诞生邪种的地方,里面充满了怨气,若有人进入塔中,怨气积攒多了,身上就会开满苦毒之花。怨气深重的人会被自己的苦毒所伤,只有那些没有苦毒的人才能免受伤害。

    不过是人就有怨气,魔修更是依靠怨气修行,如果一个法力高强的魔修被关进七欲塔,下场可想而知。

    “七欲塔没有实体,它是人心魂中的苦毒形成的,被虞星连丢进七欲塔中炼化,她大概很痛苦吧。”秦熄感受到心魂给自己托梦,这两日陆雪缘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在脑海中格外清晰。

    突然,窑洞的石门机关开了。

    一个以珠帘遮羞的热辣鲛人赤足走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游隼,另一只手给它喂着肉干。

    见状,秦熄教训道:“你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一天天的,走哪都不穿衣服!”

    说罢,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游隼的咀嚼物。黑乎乎的,看起来不是啥正经肉。

    秦熄说:“沈塘西,你又给它喂什么了,从哪弄来的肉?”

    沈塘西挠挠头,一脸无辜:“额……是很嫩的幼崽肉。”

    秦熄蹙眉:“幼崽?”看着不像啊。

    沈塘西嬉皮笑脸道:“这种吃食在阴山旁边的峨眉山很常见,许多母猴分娩过后会贴身带着,听说当地人给它起过很多绰号,什么干儿子,臭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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