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邱宴勉强在榻上宿了一夜,沈念则一个人在卧房里睡去。

    次日用过早膳后,邱宴便出了门,在宅门处与邱福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备了车扬长而去。

    沈念坐在桌前,这还是头一次二人闹过以后,邱宴没有主动过来哄她。她越想越气,将手中的筷子用力扣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前扬声道:“将院子里的这些花草全拔了。”

    邱福听见吩咐,慌慌张张小跑过来,有些为难道:“公子刚才吩咐过,让老奴看着这些花草。。”

    沈念提着嗓音道:“我说拔了拔了。”虽然素日里邱宴待邱福如长辈一般,在沈念眼里下人就是下人,怎么也不可能当成长辈来对待。

    邱福眉心紧拧着,想了想还是出言劝道:“少夫人,夫妻之间过日子,哪能这么吵吵闹闹...”

    头几年还好,这一两年里,公子和少夫人之间不知道怎么了,频繁争吵。他们这些老仆人常常又焦急又心疼,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两人昨晚才吵了一架,直到今早府上的气氛依旧低沉。

    沈念厉声道:“你是公子的人,我使唤不动你是吧?”

    邱福连连摇头,看着院子里的各色花朵很是舍不得:“少夫人,这些都是公子栽种的,都拔了岂不是太可惜。”

    沈念脸色泛红,头上的簪子晃得急促:“我说拔了就拔了,快拔,一棵也不要留。”

    邱福到底有些舍不得,站在原地左右为难。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

    沈念瞪着眼睛道:“来人呐!” 她一声招呼,院子里登时聚集了好些人。

    又吩咐了一遍: “将院子的花草全都拔了,一颗也不要留。”

    仆从们互相看了眼,谁都知道素日里公子很珍爱这些花。若是拔了,公子回来看到会怎么处置,一时之间大家只干楞楞地站着。

    詹嬷嬷见他们不肯动手,她是大小姐带回来的人,自然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便率先动了手,将眼前最近的海棠花,连根薅起。

    沈念怒气冲冲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动手!”

    少夫人的脾气大家心知肚明,这会见詹嬷嬷动了手,便硬着头皮也跟着去拔,邱福心疼得快要颤过去。“不能拔,这些都是公子的心爱之物啊……”

    沈念见除去的花草越来越多,心底这才畅快些,扭头回了屋。

    约莫傍晚时分,邱宴才从府外回来,他见邱福面色慌张,便询问道:“怎么了?”

    邱福只低着头,也敢不说话。

    等邱宴进了府才发现,院子里已经光秃秃的,花草都尽数铲平了,他脑袋发懵道:“这是怎么回事?”

    邱福支支吾吾道:“这..这...”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也张不开嘴。邱宴心中已经明了,快步回了房。

    沈念正坐在榻上喝茶,邱宴紧绷着一张脸道:“这些花草怎么你了,你连这些花草都容不下。”

    沈念搁下茶盏,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慢声道:“你不务正业,心思成日在这些花花草草上,我便替你除了。”

    邱宴强行压下怒火道:“从你嫁给我的那天开始,便知道我邱宴是什么样的人。从前为你种下满院子的栀子花,你说好看,如今又嫌这些花碍事。”

    沈念讥讽道:“从前也就算了,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不成器。你但凡上进一些,这些花草何至于被拔了去,要怪就怪你自己。”

    邱宴面色愈发冷了下去,神色几番变幻,他虽然猜到沈念可能会拿这些花草出气,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一株也不剩。往日里沈念也有闹脾气的时候,扬言要除了那些花草,不过都是掐个一两朵,赌气给他看,从没有连根拔过。

    他唇角腾起一丝自嘲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加官晋爵,飞黄腾达吗?”

    沈念血气上涌,心口腾起一阵怒火道:“不然我嫁给你图什么,图一个司马行军夫人的位置,还是图在这个破宅子里就这样一直过到死?”

    邱宴神情僵硬,眸子里的忧思愈渐浓重,他吞咽了下道:“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沈念腾地站起身:“好?现在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水深火热,你知不知道?”

    邱宴蹙眉:“我们现在衣食无忧,有嫣儿在膝下,到底是哪里不好?让你如此不满?”

    沈念挥斥着秀帕吼道:“哪里都不好,我不喜欢这种日子,我不喜欢被人欺负的日子,你明不明白,我受够了!”

    她一副幽怨的模样,眸子里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往日光彩照人的脸上,颜色尽失,更像一片凋零的花瓣,风吹过之后,万分迷惘。

    邱宴眸子闪了一瞬,心底升腾起一股说不上的情绪。

    沈念哽咽道:“你就是不为我想,也该嫣儿想想,她将来是要嫁人的,难道也要像我一样,将来找个像你这样没用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邱宴呼吸一窒,怔怔凝望着她。这话从沈念口中说出,他耳畔嗡嗡响,神色空茫一片。

    夜晚,一轮弯月爬上枝头,廊下灯火摇曳,笼罩着花坛四周。拉得很长的黑色影子下,是沙沙之声。

    邱宴满手泥垢,额头上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将花草一棵一棵重新栽了回去。

    长夜下,邱福陪在他身边道:“少夫人不喜欢这些花草,公子别种了就是。”

    邱宴的身影泛着清冷的幽光,明灭不定,他拿起锄头继续刨着。“这几个坑里再撒些肥料。”

    夜色如浓墨般铺开,四周有一种窒息感,邱福看着他忽明忽暗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待嫣儿好些后,邱宴一连几日没有回过家。

    詹嬷嬷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廊下,经过的婢女悄声道:“近日少夫人和公子闹别扭,少夫人一言不合就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发脾气。前儿少夫人的婢女食盒没有拿稳,就被少夫人打了一巴掌,说她毛毛躁躁的能干嘛,赶去做苦力了。”

    “可是食盒洒了?”

    “没有,只是地滑,不小心闪了一下。”

    “这几日府上的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当差,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听府上的小厮说,公子最近都宿在满金楼。”

    “满金楼是什么地方?”

    “就是那种地方。”

    “嗯?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詹嬷嬷越听越不对劲,起身拦道:“站住!”她毕竟年长些,平日里听过的见过的,也比这些年轻的丫鬟多些。

    两个婢女被突然蹿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见是詹嬷嬷,恭敬道:“嬷嬷。”

    詹嬷嬷道:“你们方才说公子在满金楼,可是真的?”

    婢女吓得一惊:“没有,没有,我们方才什么也没有说。”

    詹嬷嬷叉腰道:“你们要是告诉了我,就饶了你们这次,若是不说,等我去回禀少夫人,看她怎么惩治你们。”

    婢女脸色惨白,便将先前从外面听来的话,一一告诉了詹嬷嬷。

    沈念正在房间里梳头,她拿着玉石珠钗对着镜子左右比了比,詹嬷嬷着急忙方进来道:“大小姐,出事了。”

    沈念淡声道:“什么事?”

    詹嬷嬷拧着眉道:“是姑爷。”

    提起邱宴,沈念哼了声,嗓音也不觉冷了几分:“他怎么了,他不就是几天不回来吗?他爱回不回。”

    詹嬷嬷附在她耳边,低声了几句。

    沈念猛地一惊,回头道:“你说得是真的?”

    “老奴能骗大小姐吗?”

    沈念指尖用力捏着珠钗,狠狠摔在地上道:“去派人将他找回来。”

    詹嬷嬷见沈念动了怒,也吓得一跳:“是。”

    还没等她退出去,身后便是砰砰砰几声,碎片横飞,桌子上的茶盏和花瓶碎了一地。沈念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声越来越重,口中咒骂道:“邱宴,你个王八蛋。”

    等詹嬷嬷再进来时,房间里已经凌乱不堪,沈念手撑着头,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抬眸道:“人呢?”

    詹嬷嬷颤巍巍道:“姑爷回..回来了..不过..”

    沈念手锤在桌子上:“不过什么,快点说。。”她胸口燃着一团熊熊烈火,快要炸开了一般。

    詹嬷嬷惊骇道:“大小姐去..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念紧握着帕子,腾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她倒要看看,邱宴到底想干什么。

    大门处停在一辆华盖马车,小厮们正从车上卸着东西,往里搬。

    沈念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道:“这是在搬什么?”

    小厮们避之不及,纷纷低着头,只搬着东西匆忙离开,没人敢回话。

    沈念怒火升腾道:“我问你们在搬什么,听不见是吗?”

    邱宴在边上道:“这是姝蓉的行李。”他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淡色纱衣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面上挂着温笑,一张灵动而俏皮的小脸上,眸子犹似一泓清水,明澈透亮。

    见她容色照人,沈念眼睛里的怒火几乎快要将她燃烧殆尽,转而望向邱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艳阳之下,邱宴如雕刻般的五官看起来放荡不拘,嗓音淡漠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沈念高喊道:“邱宴!!”

    他一双剑眉下是细长的眼尾,望着姝蓉,唇角上荡漾着笑意,拉着她上前道:“这是少夫人!”

    姝蓉盈盈躬身道:“少夫人。”

    沈念只觉得眼前发黑,有强光照映她的脸上,她皙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她到底是谁?”

    邱宴眸色淡淡道:“以后,姝蓉也是邱家的人。”

    沈念握着手心,一股怒气冲上来,上前两步用力挥斥了一巴掌过去:“你混蛋。”

    好似朗朗晴日里忽然起了一声惊雷,四周的人惊骇不已。

    刚刚好像少夫人将公子给打..打了?

    邱宴眉头紧锁,嘴角有血丝渗出,他捂着半边脸,用舌尖舔了舔,垂眸拉着姝蓉道:“我们走。”

    沈念指尖颤抖,她方才只是想发泄胸口中的那股愤怒。看着离去的两人,她嗓音嘶竭道:“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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