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沈约也没有回来。

    万苍之上,星光点点,华歆站在窗前仰头打了个哈欠,转身去沐浴。不管沈约来不来,她都得睡觉,平日里怎么过便怎么过。

    坐在雾气腾腾的木桶里,她忽然想到什么:“水里不要放纯露,什么也别放。”

    鱼荷顿道:“是。”

    等她擦干身子,鱼欢捧了一套红色的中衣过来。不同于上次的月白长袍,这次是大红色的丝绸上衣和裤子,穿在身上软软的,很舒服。

    换好衣衫,她来室内,拔步床上挂着绛红色的帐缦,铺着鸳鸯被,芙蓉枕..

    ?华歆呆愣了一瞬。

    内寝旁边有个隔间,挂着祥云垂缦,外间摆放着置衣架,精巧的屏风后是张宽大的梳妆台,台上摆着各式妆奁首饰盒,云纹铜镜上还挂着几枚带流苏的小荷包。

    她拿起看了看,荷包上竟然绣着一对喜雁!

    ?若说她先前还不确定菱洲堂哪些地方不一样,这回便能肯定,菱洲堂处处透着一股吉庆!

    她搁下荷包,暗暗思量着难道沈约把屋子让给她,自己去别处住了?

    很快便知道纯属自己多虑!

    院子忽然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久便到了室内。

    本以为他会先去梳洗一番再进来,没想到沈约直接打起帘子进来,仿佛知道她在哪里似的,精神奕奕道:“我今日回来得晚些,先去沐浴。” 他手上还拿着一本红色文书。

    “哦..好..”华歆愣神,磕磕巴巴道。

    沈约似乎心情很好,转头沐浴更衣去了。

    等他再进来时,穿着和华歆一样的红色衬衣。华歆疑惑地瞧着他,今儿是什么日子?

    沈约见她怔怔的坐在拔步床边,淡淡道:“在想什么?”

    华歆回神:“没想什么。”

    沈约顺着她的边上坐下,方才手上拿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华歆移开目光,蹬掉绣鞋上床,往里面去了去,掀开鸳鸯被躺进去。捏着身前的被角,十指纤纤,只露出脑袋和手背在外面。

    她手上的纱布,在红色衾被映衬下瞧得分外清晰,上面是湿漉漉的水印,沐浴过后有些打湿了。

    沈约下床端了个黑色匣子过来,华歆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大人做什么?”

    沈约已经坐在软被上,打开匣子道:“伤口一定要保持干燥,这纱布湿了,会影响伤口的恢复。”

    说话间,帮她拆着手上的绑带,整个纱布拆卸下来后,那长长的一道口子,虽说已经半结痂,沈约仍旧呼吸一沉,半晌没了动静。

    华歆正要开口时,沈约缓了缓,给她上着金创药:“忍着点。”

    本以为会疼,华歆眼睛都闭上了。之前上药的时候,跟上刑一样。谁知道这个药粉洒上去,并不痛,甚至还有些清凉感。原先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最近消了下去。除了那块红色的痂皮比较显眼之外,仿佛也没什么感觉。

    上好药粉,沈约给她缠着纱布,只微微裹了两层:“这样更利于伤口恢复。”

    华歆瞧着他温和的眉眼,和初见他的时候,大不相同。她缓和了些,便没有先前那般紧张。

    “每次碰水后,我若是不在,让她们及时将你这湿掉的纱布换掉。”

    华歆半晌没吱声。

    沈约一抬头,就见华歆怔怔地盯着他看。

    华歆盘腿坐在床榻中间,两颊微红,昏暗的烛光映照在她娇俏的脸上。光滑的丝绸中衣下,是她纤弱的身影,眸子里坠着星海。

    他情不自禁抚上她的脸颊!

    空气停滞了片刻,本以为他想做点什么,华歆一颗心怦怦直跳。

    沈约声音低了几分:“饿不饿?”

    华歆松了口气道:“饿了。”

    沈约唇角弧度扬起:“想吃什么?”

    华歆很认真地想了想:“想吃藕丝酥,玫瑰豆沙糕,还想喝龙井茶。”

    室内多点了两盏烛火,亮堂不少。拔步床边的软榻上,很快摆了几碟点心,有她刚才要吃的,还有沈约额外吩咐的。

    她赤着玉足踩在地毯上,一点也不凉,上了锦榻撑腿坐着。拿起一块玫瑰豆沙糕,津津有味吃起来。自从病后,她能吃了许多。

    沈约见她嘴角沾着渣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

    华歆眉眼弯弯,单手抱着膝盖,冲他一笑,又拿起一块糕点吃起来。

    沈约沉吟了会道:“生病的时候,你在喊阿娘。”

    华歆并不惊讶,也不回避,咬了口酥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从小到大都这样。每次生病后,就做各种各样奇怪的梦。有时候记得,有时候不记得。我好好的时候,比如说像现在,其实我很讨厌我阿娘。可是每次生病的时候,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特别思念她,大约因为她是我解不开的心结才会如此。”

    沈约蹙眉,上一世,华歆和他在一起时,从没有像那日烧迷糊了一般,流着泪喊阿娘,看上去疲惫又无力。

    这几日只要一想起她当时的样子,喉咙像堵了一般难受,心底翻滚不止,他垂下眼眸,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自嘲。

    华歆只觉得这玫瑰豆沙酥真好吃,配上这精致的大房间住着,哪哪都舒服!

    见她一连吃了四五块,沈约柔声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华歆冲他嘿嘿笑着,端起龙井喝了口:“我还能再吃两块。”

    沈约将点心推了过去,华歆又拿了一块,边咬边道:“我阿娘是个很奇怪的人,我简直不像她生的,像抱养来的。”她一直奇怪哪有母亲这么对孩子的。

    要么不是亲生,要么就是纯属有病!

    沈约没有吱声,关于华歆的生母,他两世里探得的消息,都是聂舒柔。

    前一世华歆便不怎么提起聂舒柔,每每被人问起生母时,她总是会随意含糊过去。又或是别人聊起自己母亲时,她会颇有些不耐烦。

    从前他没有细问过这些,只以为是她生母早逝的原因。

    见她又吃了两块后,沈约道:“不能再吃了,不然夜间该睡不着了。”

    华歆顺从地点点头,她也已经吃饱了,又喝了口茶压压。结果因为吃得太饱,打了个嗝,在这静谧的夜里异常地响亮。

    沈约笑道:“起来走走!”

    华歆便赤着脚,在地毯上来回走动着。

    沈约坐在榻上,眉眼温润地望着她。

    华歆身量纤细,来回走动间,丝绸中衣贴合在身上,紧紧包裹着身前的两团丰盈。

    沈约想起,上次华歆穿长袍的身影,那领子开得有些低,雪白的脖颈外露,神情窘迫地站在帘外,他不喜欢勉强!

    见沈约盯着她瞧,华歆回眸一笑,整张脸以及窈窕的身姿,甚是娇媚。

    沈约喉咙一热,站起身朝华歆走去,将她拦腰抱起,往拔步床走去。

    经过方才的相处,华歆已经没那么紧张,看着沈约俊美的侧脸,眸子里润和了些。

    她生病的那几日,沈约只是躺在边上睡,顶多偶尔抱抱她,大多数是在边上安静的睡着,从没有对她有越举行为。

    转眼,两人便到了拔步床上。

    沈约挨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压着嗓子道:“睡觉!”

    华歆耳根发烫,神色颇不自在地提起被子,往里面躺去。

    灭了灯后,沈约在外侧躺下。

    黑暗里,华歆知道沈约没睡着,转头道:“大人今日忙吗?”

    沈约道:“忙,多是烦冗杂事。”

    她又转头道:“辛苦吗?”

    “不辛苦。”

    华歆方才吃得多了,这会毫无困意,对着手指道:“我睡不着。”

    沈约笑出了声,一把将她揽过来,捧着她的脸颊,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吻了上去。

    华歆一颗心怦怦直跳,虽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能听到他微微急促地喘息声。

    好一会,沈约才离开她的薄唇,随后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眉眼,脸颊,又回到她的唇上。

    华歆脑袋里天旋地转,双手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脖子。

    沈约身子僵了一瞬,呼吸变得炽热,落在她唇上的吻更用力了些。

    烛火再次点燃的时候,两人浑身上下汗淋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沈约撩开她粘在额头上乌发,呼吸渐渐平稳了些,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下,扬唇笑道:“累了吧。”

    华歆望着他湿润的眸子,点点头,尽管她不是出力的那个人,还是好累,身上又疼又累。

    沈约嗓音平静道:“来人!”

    没一会,鱼欢鱼荷隗儿相继进来。

    隗儿待在廊下都快睡着了,眼看都已经后半夜,里面也没动静,只以为今夜又是什么也不会发生。

    谁承想主子竟然叫人了,简直是普天同庆,喜大普奔!

    尽管她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可是当看到寝内一片涟漪的景象,还是老脸一红。她拿了套宽大的长衣,裹在华歆身上,看着她汗湿的鬓发,扬起的唇角快要咧到耳后。“水已经备好了,夫人请去沐浴。”

    华歆红赤着脸,下床,去了沐浴房那边。等她再出来时,室内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床上的被子也重新换了一套,依旧是鸳鸯被。

    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沈约对鸳鸯被有执念似的。

    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躺了进去。还没等沈约过来,她阖上眼皮,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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