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灼热,华歆手上的帕子停驻了下。

    她眸子半垂,脚下不自然地挪着步子往回走。

    韩氏迎面而来,淡淡扫了她一眼,眉尾夹着一丝冷意,转瞬间又换上笑脸,准备与她打个招呼,华歆却已经走过了。

    她拧眉,眸子里有些不喜。随即想着大约是烈日炎炎,华歆没瞧见她,于是在背后喊道:“歆妹妹。”

    华歆身影已经跨过院子。

    灵堂前的人听见外面动静,都往外瞧了瞧。

    薄瑄晦涩的眼睛里是一抹惊诧之色,又有些懊悔。

    别院里,萸娘见华歆一人回来,她目光微转,看着她身后道:“聂兴没跟着来吗?”

    华歆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安抚使薄大人带着薄瑄来了,在灵堂前祭拜,所以我就没进去。”她连聂兴的面也没见着。

    萸娘蹙眉:“薄家,他们来做什么?”

    华歆沉声道:“听话里的意思,似乎仍旧想和聂家结亲。”

    萸娘疑惑道:“难道他们还想借结亲之名,缓和与聂家的关系?”

    “冤家宜解不宜结。”她顿了顿,“毕竟结亲比结仇好。”

    薄家婚宴发生的事,幽州城上下不少人知道。成了别家饭后茶余的谈资不说,薄家与聂家关系也变得紧张。

    当初两家联姻,本也是奔着利益去的,如今却因为一桩婚事陷入僵局。

    越夫人坐在软榻上,面色变幻不定。

    聂玫眼角红红的,语气坚决道:“让我嫁给薄瑄,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就是死也不嫁给他。”

    聂浚容看着她,眸子有些清冷,转头对着越夫人道:“母亲的意思是?”

    越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下很是为难。要不是发生那档子,聂玫如今正和和美美过着小日子。哪里像现在这样,躲在房间里,门也不敢出。

    过了半晌才道:“这也是个办法,玫儿总是要嫁人的,虽说当初定的是薄家大郎,但是姻缘簿上盖的是二郎,或许天意如此。”

    聂玫驳道:“什么天意,那都是薄家的鬼话,母亲如今也偏帮着薄家,知不知道是他们薄家将我害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还把我往火坑里推。”

    越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别激动,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还能在家待一辈子不成?”

    聂玫眼圈更红了,哽咽道:“母亲是嫌弃女儿给聂家丢人了,想要趁早将我打发出去是不是?母亲要是嫌我大可以直说,大不了我拿根绳子吊死算了,侍奉祖父去,不用母亲和哥哥为我费半点心。”

    越夫人蹬着拐杖道:“你胡说什么?”她脸上涨得通红,被聂玫顶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母亲。”聂浚容上前。

    越夫人摆摆手道:“她不听劝,也是我素日将她惯坏了,都由着她的性子来”

    “我不听劝?当初就让母亲退了薄家的亲,母亲不同意,说薄家怎样怎样。现如今好了,女儿出了事,哥哥和母亲都不管了。母亲平日里最疼哥哥,做什么都向着他,只要是哥哥的意思,母亲都依。”

    越夫人拧眉道:“我和你哥哥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

    聂玫哼了一声:“为我好?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哥是怕我坏了聂家的名声,才让我嫁给薄瑄。和薄家结亲,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他自己好?”她指着聂浚容道。

    聂浚容面沉似水,一丝表情也没有。

    越夫人瞪着她:“还在胡言乱语,越来越不像话。”

    “我没有胡言乱语。”聂玫抹了把眼泪,“从小到大,娘什么都依着哥哥,什么都听哥哥的。哥哥什么都好,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在娘心里根本比不上哥。”

    越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聂玫凄凉一笑道:“我怎么会这么想?那是因为娘的心里都是哥哥,娘更偏爱哥哥。”

    越夫人缓了口气道:“那还不是你哥上进好学,又乖巧懂事。你是娘的闺女,娘也对你寄予厚望。”

    聂玫冷声道:“哥上进好学,我便不是了?还有,哥他哪里乖巧了,满脑子都是升官升官升官。我在家什么都听娘的,在阿娘心里反倒不好了。”

    越夫人见她怎么也说不通,道:“你乖乖听话,别耍脾气,女儿家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薄瑄除了不是长子,其他也没什么不好的。薄家亲自登门拜访,可见也是想和咱们家结亲的,你若和薄瑄结了亲,这样咱们两家面子上就不至于那么难堪。”

    聂玫怒道:“娘还是觉得我让聂家丢脸,难堪了?那好,娘就当没我这个闺女,我走就是了。”丢了句话匆匆跑出去。

    “快,来人,出去看看。”越夫人急声吩咐道。

    约莫过了会,仆人急匆匆走进来道:“夫人,小姐跑得太快,已经不见了。”

    越夫人脸色一变道:“快去找,一定要将她找回来。”

    她焦急地踱来踱去,聂浚容扶着她坐下道:“母亲别担心。”

    越夫人叹了口气道:“哎,你妹妹真是被我宠坏了。”

    整个府上乱成一团,下人们忙着四处寻找聂玫的踪迹。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院子里,华歆拎着食盒从前院出来,身上披了层金色的光,她方才给聂兴送了点吃的。

    途经假山时,只见山洞里有个人影。

    她蹲下脚步,仔细打量着那个身影,才发现原来是聂玫。

    “嘿!”

    聂玫被她吓一大跳,捂着心口道:“你干什么?”

    华歆看着前面,再过去就是她和萸娘的住处了,这里有些偏,平日里没什么人愿意过来。“我才要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方才去前院听见闹哄哄的,说是到处找你呢,你倒躲这里来了。”

    聂玫扭过头也不说话。

    华歆等了许久不见聂玫有动静,便走过去瞧了瞧,见她眼角红红的,道:“哭了?”

    聂玫狠狠瞪了她一眼,生硬道:“谁说我哭了。”

    华歆点头:“没哭就好。”想着手上食盒里还剩些糕点,便打开道:“吃点心。”

    聂玫没好气道:“拿走,我不想吃。”

    华歆将点心收起来,扬声道:“是不是薄家来人把你气哭了?”

    “不是!”聂玫大声道。

    华歆抱着食盒:“我就说嘛,你再不济也是大门户家的小姐,怎么会跟乡下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将自己气哭了。”

    听见华歆揶揄她,聂玫扭头愤愤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华歆反问道:“难道是我把你气哭了?”

    聂玫冲她哼了声。

    “你拧不过他们的。”

    聂玫白了她一眼道:“你意思,他们说什么我必须得听了?”

    华歆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嫁给薄瑄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和薄交也没有感情。大舅母也不完全是为了所谓的面子,里面也有对你将来的考量。难道你愿意剃了发,出家做姑子,一辈子不嫁人?又或者为了摆脱聂家甘愿去外面做个平民老百姓?”

    聂玫眼眶红红的,她知道华歆说的都是事实,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随意摆布。

    方才就想一走了之,可是她又不知道去哪。

    .

    用过晚饭,华歆带着衍儿来到了卧房,华衍的房间里摆满了书籍。

    华歆拿起一本,开始为衍儿讲故事。

    她喜欢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听得久了,每次给衍儿讲起故事时,便模仿说书先生的样子,讲得绘声绘色。只不过去了沈家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给衍儿讲过故事。

    衍儿笑得合不拢嘴,听着兴奋的地方,还会站起身做个动作,“阿姐,你看,是这样吗?呵!”

    他动作怪异,华歆觉得比她讲的故事都好笑。

    直到华衍开始打盹,华歆才放下书本,摸着他的头道:“睡吧。”

    华衍道:“能听阿姐讲故事好开心,我今晚可以一定可以睡得很香。”

    华歆笑道:“能给衍儿讲故事,阿姐也很开心。”然后为他熄灭了灯,悄悄离开了卧房。

    夜幕降临,她挽着萸娘的胳膊,在静谧的院子里走走。

    “小时候都是阿爹给我讲故事,可惜阿爹走得早,华衍听不到。”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靠椅上,萸娘温笑道:“想你阿爹了?”

    华歆将头靠在她肩头道:“嗯,很想。”

    这时,一名仆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小姐,外面有人找你。”

    华歆疑惑道:“是谁?”这些晚了谁会来找她。

    仆人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好像是有急事,他就说找小姐。”

    华歆皱了皱眉,对萸娘道:“我出去看看。”

    “小心些。”

    廊檐下灯火柔和,在青石板上打着斑驳的影子,曲廊上的身影有些模糊。

    当她走到长廊深处,看着那人影,不觉吃了一惊。

    华歆眉头紧皱,“薄瑄?”

    那人听见声音,慌忙走近了些,又莫名后退了些。

    还是华歆先道:“你怎么来了?”

    借着灯火,薄瑄有些不安看着她道:“我知道我犯了错,我不是来祈求你的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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