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他目光转向一侧,盯着新娘子道:“胆敢冒充辛家女,令我华家颜面尽失。来人呐,拖下去杖杀。”

    新娘子脸色煞白,想要继续解释,但是看着他眼中的狠戾,又惶恐地说不出话来。

    此时,华宏拉住了他的衣袖:“爹。”

    他扭头:“你放心,今日奇耻大辱,爹一定给你报仇。”

    华宏望向那个抖成筛子的新娘子,微微蹙起了眉,猛咳一声道:“事已至此,杀了她也无济于事。”

    华雎愤怒地一甩袖子,怒气难掩:“废物,平日里你不争气,长这副鬼样子,我在外面已经抬不起头来。今日奇耻大辱,你能忍?我不能。”

    他力气太大,华宏身子软得很,被这么一重推,整个人朝后仰去,跌在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华雎震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连忙扶起华宏。“宏儿……”

    华宏咳嗽了几声,虚弱道,“爹......别......杀她。”

    华雎嗓音迫切:“快叫郎中来。”

    门外侍从进来不少,扶着华宏就往卧房去。

    华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郎中正聚精会神为他把着脉。

    华雎走到床边,看着昏迷的儿子,拳头握得咯咯响:“辛家如此羞辱我华家。这口气,我定要讨回来。”

    于是不顾众人阻拦,带着一行人怒气冲冲地去到辛家,将辛家的大门砸得砰砰作响。

    辛家的下人见状,开了门,一溜烟散退。

    他找了一圈也不见辛家主事人和辛家小姐。

    最后审问仆人才得知,他们一家已经离开上阳谷。

    华雎气得脸色大变,当即带着人,连夜搜寻,将人从半道上给劫了回来。

    辛家的人被强行带回上阳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华雎瞪着他,嗓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怒气:“辛老儿,你竟敢欺辱我华家,将我骗得团团转?”

    辛玉山缩瑟,“世兄饶命,世兄饶命啊。”

    华雎哼了声:“如何饶你?你让我华家颜面尽失,大喜的日子成了笑话。”

    辛玉山急忙道:“世兄误会,我绝无此意。实在是小女年幼,我于心不忍……才出此下策。我愿意赔偿家财,亲自登门向世兄和宏公子道歉赔礼。”

    华雎眯起眼睛看着他道:“赔偿?道歉?你让我华家颜面尽失,今日我若不杀了你,我华家的名声何在?在上阳谷如何抬得起头来。”

    辛玉山脸色苍白,他知道华雎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今日若是不死,恐怕整个辛家都难以保全。

    他想了想道:“世兄,此事确实是我之错。我愿意以死谢罪,将家财尽数送于华家,只求世兄放过我的家人,放过小女。”

    华雎微微挑眉:“当真?”

    辛玉山点头,神情决绝:“当真,当真。”

    华雎沉默了一会儿,道:“好,既然你如此有诚意,我拿了钱财自会放过你的家人。”

    辛玉山松了口气,连忙取了地契和银票过来。这可是他辛辛苦苦一辈子,积累的财富,就要拱手让人了。

    尽管心中诸多不舍,还是交给华雎处置。

    随后又取了把剑,在华雎面前自刎谢罪。

    华雎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怒着嗓音道:“一个不留,都杀了。”

    .

    院子里,众人都在站着,等着里面郎中的消息。

    三老爷华昂姗姗来迟,边走边道:“怎么就出了这么大事?”

    瞧着他一瘸一拐的腿,长平道:“今日宏哥哥的大喜日子,三舅舅怎么还来迟了?”

    华昂尴尬:“我这不是有事情给耽搁了。”

    长平追问:“三舅舅的腿脚怎么了,怎么两日不见,就瘸了?”

    华昂面上有些不自在,拄着拐杖的手动了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最近多了老鼠,夜里睡觉没注意,被老鼠给咬了。”

    “什么样的老鼠,能把三舅舅咬成这样,这老鼠得有这么大吧。”长平张开手心比划了下。

    “夜黑风高的,谁..谁能瞧见老鼠什么样?”

    “那我得看看,这老鼠,给三舅舅咬成什么样了。”他蹲下身就要脱下华昂的鞋。

    “哎......长平......你......哎哎。”华昂闪躲。

    屋子里的侍女出来急声道:“不好了,大公子不好了。”

    华昂脸色一变,连忙问道:“怎么了?”

    侍女道:“大公子的肺症犯了。”

    “快,快去瞧瞧。”华昂立即朝华宏的卧房里去。

    众人紧随其后。

    深夜,华雎匆匆赶回来,跨进门槛道:“宏儿,爹替你报仇了。”

    华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强撑着身子,嗓音微弱道:“我知道这些年,因我的缘故,给爹丢脸,让爹脸上没光......”心口那里闷着一口气,似乎马上就要喘不上来。

    他自幼便患有不治之症,不能像别人一样东奔西跑,更不能习武。尽管他也很想为家里争光,但是拖着这副身子,什么也做不了。

    “爹...别再滥杀无辜了……”

    他的手,很快垂了下去。

    大太太扑倒在床边,撕心裂肺:“宏儿呀,我的儿……”

    看着没了气的华宏,华雎犹如五雷轰顶,哆嗦着唇:“宏……儿。”

    他心如刀绞,在场之人也不好受,屋子里的气氛愈发低沉。

    大太太肝肠寸断:“宏儿,我的宏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为娘一个人走了……”

    周围静悄悄地

    华雎眉头紧拧,目光转而看向华歆,愤恨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宏儿,都是你。”

    他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华歆,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握着拳头上前,恨不得要将她捏碎。

    “大舅舅,表哥离世,大家都是一样的伤心,这和表姐有什么关系?大舅舅别将自己无端的怒火发泄在表姐身上。”

    “滚开。”华雎猛地推开长平,“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长平闪了下。

    他目光再次转向华歆,“你就不应该回来,现在我宏儿也被你夺了性命,你将我宏儿的命还给我。”

    说话间,就来抓她的脖子。

    华歆站在那,一动不动,神色空洞。

    今日事发突然,别说华雎无法接受,就是她自己也无法相信,大公子突然之间就这么没了。

    “大哥!”华澜阻止。

    华雎眸子赤红,已经失了理智:“你若是心底还有我这个大哥,今日就别拦着我。”

    华澜拧着眉梢:“宏儿的死,我们都很难过。可华歆是无辜的,你不要迁怒于她。”

    华雎的双眼更加赤红,他咆哮着:“无辜?她若是真的无辜,我宏儿又怎会死?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回来后,家里就没有安稳过。她就是个灾星,我必须让她给我宏儿偿命。”

    狠推了华澜一把,“都给我滚开,今儿谁拦着我,我就让谁给我儿子陪葬!”

    华澜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稳住身形,看着大哥那疯魔的模样,着急道:“大哥,你冷静一点。”

    他冲向华歆,抓着她的衣襟道:“冷静?我稀里糊涂隐忍了三十多年,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冷静的时候。我早就应该杀了二弟和他的这个闺女,他华猗迷惑爹娘三十多年,连你也迷惑住。我是你的亲哥哥,为什么你总是向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明知道他根本不是咱们家的人。”

    华歆瞪大眼睛看着华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她几乎颤着声音问。

    华雎猛地甩开她:“你父亲华猗根本就不是咱们华家的人,他是被父亲从外面捡回来的。他来历不明,身份可疑,却迷惑爹娘这么多年。他们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了双眼,连带着华澜也被他迷惑住了。你以为你是华家的嫡出小姐,其实你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华歆脑海中“嗡”的一声,仿佛一阵晴天霹雳。她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片刻后,她抬头,眸中的光明灭不定:“你胡说。”

    华雎冷笑一声,嘲讽道:“你不信?可以问问这些人。”他指了指华昂和华澜,“他们都一清二楚。”

    华澜神情恍惚,忍不住踉跄一步,守了多年的秘密,仿佛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揭开了,她一丝准备也没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华雎瞧着华澜,面目狰狞道:“这么多年,我就奇了怪了。爹娘宁愿将官位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也不给我这个亲儿子。我才是他们亲生的啊。还有你华澜,处处向着一个外人,他倒是像你亲哥哥,我在这个亲哥哥在你心里,连个外人都不如。”

    华澜恍惚间抬眸望着他,眼中有莹光闪过:“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丫头身上的那些东西。爹娘是,就连你也是。可是到头来,你们中到底有谁得到了她的那些东西?”

    看着大哥那双燃着赤焰的眸子,华澜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难过,她沉声道:“大哥错了,爹娘不是为了那些东西,爹娘疼二哥,官位宁愿给了二哥也不给你,那是因为他们看得清楚,二哥比你合适得多。”

    华雎被华澜的话说得一愣,随即愤怒又不甘地反驳道:“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这么向着他,不就是因为你心里惦记着他,爹娘不同意?这么多年了,你心底从没有真的放下过这个人。所以直到今天,哪怕他已经死了,你还在为他护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你混蛋!”华澜怒吼一声。猛地冲向华雎,一巴掌砸在他的脸上。

    华雎被她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华澜俯视他,喘着粗气道:“你以为你知道什么?你以为你很了解一切?你错了,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爹娘的心思你不知道,我的心思你更不知道。你以为你恨的是二哥,其实你恨的是你自己。你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得不到爹娘的疼爱,恨自己比不上二哥。你简直是个可怜虫!”

    华雎面色通红,吼道:“我才没有……”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华澜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个疯子,简直无可救药。华歆,我们走。”

    说着,她拉起华歆的手,转身就准备离开。

    华歆身形一晃,“姑母…”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澜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先离开这里。”

    “站住!要走也可以,先把二哥留给你的东西交出来。”华昂突然站出来。

    华歆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华昂的话,她下意识地问:“什么东西?”

    华昂哼道:“你装什么糊涂?当然是二哥留给你的那些宝贝。”

    她脸色一白:“宝贝,什么宝贝?”

    华昂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嫌恶:“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别说你不知道。”

    华歆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华昂在说什么。她从未听说过阿爹留给她什么宝贝,更没有见过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唯一见过的是那串佛珠。

    华澜见状,冷哼一声:“二哥的东西,全都给烧了。三哥若是想要,就去阴曹地府找二哥拿吧。”

    华昂脸色一变:“你胡说!二哥的东西怎么可能烧毁了?一定是她藏起来了,快拿出来。”

    华澜没有理会他,拉着华歆的手,就向外走去。

    华昂见状,立刻挡在他们面前,拦住去路。

    “今天要是不交出来,别想离开这个门。”

    华澜蹙眉:“你想跟我们陵桑作对?”

    华昂咆哮:“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休想离开这个门。”

    华澜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华昂。

    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厌恶,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她这两个哥哥,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别人的东西。光这一点,就比不上二哥。

    华昂被她看得心中发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不肯让步。

    今日一旦让华歆离开,以后只怕再也找不到她。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也就再也没机会得到。

    “看来三舅舅是打定主意,不肯放我们走了。”长平厉声道。

    “今天不交出东西,就别想离开这个门。”他喊了一声,“来人呐!”

    瞬间,一群家丁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华澜抬头看向三哥,冷声道:“我和长平若是有什么闪失,王家也不会放过你们,三哥思量清楚。”

    华昂凶煞道:“陵桑?告诉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华澜后退一步:“疯了,都疯了。”

    长平看了一眼阿娘,然后转头对华歆道:“表姐,别怕。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这些人伤害到你一根头发。”

    他身子紧绷,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华昂也不再客气,挥手示意手下的人上前。

    这时,家丁匆匆进来道:“老爷,外面有人打了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糙胡子大汉,手中提着大长刀,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华昂见状,怒道:“什么人?也敢擅闯华府。”

    糙胡子大汉将刀往地上一放,神色傲然道:“老子龙潭虎穴都去过,你小小华府,还能拦得住我家主子。”

    华昂抬头,只见糙胡子大汉身后,是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姿态悠然地走过来。

    他拧眉:“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没有理会,而是转头看向华歆,眸中的光也温和了些,问:“你没事吧?”

    看清来人,华歆惊讶:“是你?”

    这人她见过,在朱雀大街。

    那人扬唇,目光转向华昂,褐色的眸子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般。

    “他们西奉人,就是这么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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