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秦尤感到惊奇的是,他家主子每日巳时,便要待在后花园里两刻钟,日日如此,雷打不动。这样的情况少说也快有十日了。

    譬如今日,他家主子依旧仰躺在后花园的椅子上,阳光浅浅地洒下来,既不过分地晒,空气里又弥漫着春日清晨的通透与舒爽,好不舒服的样子!却也不由想到,这般的日子,从前自是不曾有过的。自打他到殿下身边,便从未见过他如此放松舒适的模样,生活当是如此,该忙时忙,该闲时闲,偶尔与人交谈、品茗,若是过分自束,倒真不像正常人了。总之,他看到主子这般,竟然松了一口气,这说明主子经历大难,心情却是舒畅的。

    秦尤知道,他家主子十分讨厌天不亮就起床,不过这巳时也不算早了。他觉得夫人到底还是有办法,不禁治好了殿下睡眠不好的顽疾,也让他疏松了许多。

    这么想着,开口问了一句:“姜公子那边,可否需要联系一下?”

    “不必,安静一阵儿吧,楚王那边这阵子怕是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父皇厌极了党派斗争,二皇子和国公府那边公然叫嚣,按照父皇多疑的性格,怕是不会就这么过去。”

    “呵,也难为他们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宋又岐望着光秃秃的花园兴致缺缺地说道。

    “可府外埋伏的暗卫并没有撤退,卑职看只恐有增加的趋势。”

    “无妨,楚王怕是对于我醒否还存疑,如今府里没有了内应,怕是急了。还是要加强布防,不要再混进什么陌生人来即可。”

    “是,卑职明白。夫人那边,据暗卫来报,并没有异常举动,每日或是习读医术,或是待在后园里种植作物。”

    “嗯?”宋又岐似有疑问。

    “后园里夫人又劈了地,这次种的是药。不过倒都是些治疗寻常伤病的药物,无甚奇怪之处。”

    “无事,就这样吧。”

    宋又岐说完,便从椅子上起了来,往田埂跟前走去。又回过头对秦尤说道,“你先下去吧。”

    说完,宋又岐便凑近到田埂边看,他竟然某名有一些惊奇,他看到厚土的缝隙里,冒出来了一朵绿芽儿,不止一朵,凑近了看,许多还未出缝儿的嫩芽,隐藏在土地下。这前不久撒下的种子居然活了。

    这几日他日日在此,并不曾发现,倒是肤浅了,这庄稼果真发芽了。虽是还未见长成,但再过几日,怕是另一番风景了。

    宋又岐站在田埂边想,生命可真是顽强,接下来的日子大抵不会太枯燥。

    楚王府里,穆炎对着宋又寻说道:“殿下,太子府那边可否要加派人手?”

    “不必,如今父王那边咬着党锢之乱不放,这段时间还是低调点行事,暗卫那边切记要小心,可不要被父皇的人发现了。如今不管太子醒未醒,倒也不足为虑。”宋又寻背着穆炎说道。

    “国公府那边不知是何考虑,卑职近才探知,国公府的庶二小姐竟然入了太子府,还是太子正妃。”穆炎说道。

    “哦?国公府不怕那位庶二小姐有进无出吗?”

    “大抵是不受重视的庶二小姐罢了。从前倒是从未听过这位庶二小姐的名号。”穆炎若有疑问地说着。

    “这估计是父皇的属意了。庶二小姐嫁给宋又岐,纵观他已经是废太子,也是不符合祖宗之法的吧。”宋又寻说着,也没等穆炎回答,便说道:“下去吧,太子府那边最好能送进内应进去打探消息。”

    “卑职这就去安排。”说完便阖上门出去了。

    只是国公府庶二小姐的事让宋又寻疑惑重重。父皇那般着急让国公府的庶二小姐入了太子府,还是以嫡女的身份,怕是本来嫁的就是嫡女,只不过被孙识偷梁换柱了。过了如此之久他才知晓,国公府那边也并未有人来知会过,这是何意呢?

    怕是知道这事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若是办婚礼,怎么都有风声,怕也是只送了人进去。这庶二小姐到底是父皇和国公府安排在太子府的眼线呢还是父皇给予废太子的仁慈呢?如若是前者,庶二小姐便是父皇派去照顾太子的,这便是要拿太子牵制自己和国公府的意思了,毕竟只要太子活着,斗争的焦点永远在太子身上,而不是皇上身上;如果是后者,便是监督太子的。也或许,二者皆有,他那位父皇可不做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

    目前他还摸不准。不过既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还是庶小姐,倒也不足为惧。但凡在国公府那边稍有地位,也不至于送进了太子府那个火坑。这么想着,宋又寻松了一口气。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事,就是因为他对孙愿宁的过低评价让他对太子府的处境做出了错误判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大抵是如此了,后来他每每想,若是当时再小心点,事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只是事物的发展往往不遂人愿,他生在皇权贵胄之家,这种感觉他比谁都明白。

    宋愿宁也发现后园的谷子发芽了。她的感觉跟宋又岐的不一样,宋又岐是没见过的惊奇与看见新生生命的奇妙,而孙愿宁从小在山野长大,这种事她并不陌生。她的感觉更多是成就感,因为这种子是她播撒下去的,看着绿芽从土里冒出,仿佛是她自己孕育了一地的生命。

    是呀,是生命,鲜活的生命,绿油油的生命。在孙愿宁的想法中,生命就是绿色的,就如同春季一般,处处都是希望。而那些年,正是在山野中,在绿油油的希望中,她度过了她幼小的、无助的岁月,长大,习艺,小心翼翼地活下来,没有人能救赎她,他所谓的父亲,那位国公爷,看似友好的嫡母,熟视无睹的嫡兄嫡姐,一切仿佛都和她没有任何牵连,生来她只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即便是入了太子府,名义上的丈夫也是处处提防着她,不过这也是不能怪他的,毕竟,若是自己也同他有一样的遭遇,她怕是不能像他一样平心静气吧。这位曾经的储君,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城府与气度,这么多年来,他所有的修习、成长,一应是按照祖宗之法要求的储君标准培养,废储君哪是那么容易的呢。糊涂人多了去了。

    她想起出嫁前几日跟随父亲去宫中,圣上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由感叹,圣心难测。聪明人多了去了,但即使这样,也不一定有谁能猜得准。

    罢了,她只需做好眼前事即可。莫名其妙卷入储位之争,是她的不幸,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也是她的运气,不用过多久,她就可以摆脱国公府了。

    孙愿宁正在出神,便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估摸了下时间,原来是巳时了。

    “殿下真是准时,不曾想过殿下真会日日来此。”孙愿宁开口道。

    “闲来无事罢了,倒是看着绿芽慢慢生长,却也感受到了人生的另一番滋味。”宋又岐煞有介事地说。

    “愿闻其详。”孙愿宁颇为好奇这位太子爷的想法。

    “前二十年,时时苦练为君之道,日日修习孔孟之学,毕竟学来在纸上,终觉浅显。这几日倒是看着作物一步一成长,实实在在,睡眠竟真的好了许多。颇有感触罢了。”

    “倒是殿下有心了,四时相继,岁月有序,不揠苗助长即可。小时候常在山野中行走,昨日刚见到的小芽儿,今日再看,仿佛又高了些。一日比一日不同,一日有一日的进步和欢喜,殿下能宽心,已是欢喜了。”

    “从前只食五谷,却从未见过五谷生长,不曾见过谷物抽芽,不曾见过谷物生穗,亦未曾见过书中所绘的橙黄的谷穗,倒是今年,是能长不少见识了。”

    紧着这又说道:“在反思中,却觉得孔孟之学多了太多为君为臣之纪纲,少了些许生活的底色。是夫人让我长见识了。”

    孙愿宁回道:“也不是,左不过是我闲来无事,从前在山里居住,这些倒是司空见惯,回了国公府之后的日子,却与山里是两幅天地了。奈何身不由己。倒是来了这里之后,稍微自由了些,便也能瞎折腾下。”孙愿宁一边看着谷地,一边说道。

    这话听着仿佛不经意,却大有文章。在国公府的不如意仿佛就是在向太子说:“国公府待我并无太多恩情,我与国公府也并未有太多牵连,如今入了太子府,日子才好过了些。”无处诋毁国公府,却说尽了国公府的不是。

    宋又岐听了不由得一笑:“虽说日子不会永远这么安逸,但近来大抵不会有太多变动,夫人能这么快适应废太子府的生活,倒也是我的福气了。怕是山高路远,道阻且长啊!”

    “无妨,四时有序,让作物自然生长。”是啊,无事,不用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宋又岐听着孙愿宁的话,心底倒也真的生出一股佩服来,想想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又有几个有这样的气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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