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贞步履匆匆的走过长廊,稍微停顿一下便左转踏过台阶小跑着走近拱门。

    寥寥几个小厮正在清扫院落,见到秦怀贞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秦怀贞连声呼喊:“元伯、元伯,你快出来。”

    李元胤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旧唐书》,见到焦急万分的秦怀贞,一时惊讶:“怎么了秦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事,只是总感觉有些不对。”秦怀贞看着面前这个被从俘虏里提拔出来的降将,着实有些后悔,觉得应该去找正牌明军出身更可信一些的彭信古。

    “今天殿下单独在书房见了安西伯,这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我竟听见殿下在里面哭泣,我进去看了一眼,却被殿下呵斥出去。”秦怀贞迅速仔细的说完,李元胤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殿下一向有把握,且安西伯独身一人,又敢做什么?”李元胤自觉不是什么大事,但又觉得应当小心为上,他思绪一转:“这样吧,我去请黔国公前来,请他来劝一劝。”

    “如此也好。”秦怀贞抿嘴一笑,“难怪殿下夸赞你一向聪慧。”

    “当不得当不得。”李元胤一抚衣袖,“我不过是读了几本书罢了,算不上什么。”

    李元胤被朱媺娖破格提拔,力排众议做了亲卫头领,他自认身无寸功又得公主如此信重,惊喜之余只想竭力报国,方能不负公主信任。他平时除了在公主身边,不是练武就是看书,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在外人眼里朱媺娖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危机重重,不亚于行走于悬崖之上,不仅仅因为满清的压力,还有朱媺娖对降将降臣的信任实在是独一无二、史书绝无。

    比如元末的察罕帖木儿,小说赵敏的爹汝阳王的原型,在平定韩宋山东红巾军的时候,因为招降红巾军将领田丰(同名),结果被这位“身在元营心在宋”的田丰设计请到自己营垒来,将其擒杀,随后重返红巾军队伍。

    于是这位高歌猛进堪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元末风云人物,就这么仓促的退出历史舞台。

    这也说明敌军降将不能不防,稍有不慎就一命呜呼,不然历史上让降将死心塌地要拿出来大书特书,就是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少。

    不是没人劝过朱媺娖,但她就是一概不听,甚至就连巩焴都在听闻她孤身入西营的事迹后专门写信来说,周公尚恐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有些人未必真像说得那么可靠。

    面对巩焴的信当然不能随便敷衍,她回了一封信回去表达了先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人疑神疑鬼。

    大部分降将都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干的十分不错,李元胤立刻去拜见了沐天波。

    李元胤是朱媺娖的亲信,沐天波一听李元胤所说,不假思索就跟随李元胤来到朱媺娖暂居的书房外,大声呼喊:“臣沐天波来拜访殿下。”

    书房内传来脚步声,吱嘎一声门被推开,朱媺娖走了出来,泣下沾襟,长长的睫毛上兀自带着一滴泪珠,“原来是沐世叔来了,来得正好,你也听听吧。”她的嗓音略带嘶哑,又扭过头看向李元胤和李元胤背后的秦怀贞,泪珠将落未落,“你去端一盆热水来,上面搭三副帕子,我们只怕要聊很久。”

    很快秦怀贞就亲自捧着一盆热水来了,还是朱媺娖迎了出来,她拿起搭在盆沿的帕子,往双眼上一揩,秦怀贞骇然发现朱媺娖抹在帕子上的并非只有澄澈的清泪,还有斑斑血痕,竟是血泪。

    “殿下。”秦怀贞不可思议的低声喊到。

    “让大夫给我配点儿药。”朱媺娖扫了一眼,作势要亲自端着盆进去。

    只可惜她忘记自己只有一只手,一个趔趄,她眉头不自觉一皱,侧开身示意秦怀贞端进去。

    秦怀贞端着热水进去才看见,不光只有朱媺娖哭泣,沐天波和李定国也一个赛一个双眼通红。

    朱媺娖亲自捧了帕子给沐天波和李定国:一脸怜惜的说:“擦擦眼睛吧,哭多了容易伤眼睛。”

    李定国接过手帕,手指还在发抖,沐天波把手帕搭在脸上,再一次失声痛哭。

    朱媺娖安抚沐天波:“不会了不会了,这一次有我不会了。”

    秦怀贞没听懂,接着朱媺娖吩咐秦怀贞去端茶水,还注意千万不能让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他们深谈了很久,期间朱媺娖只是出来亲自要了一壶茶水,秦怀贞询问是否要用膳,朱媺娖拒绝了,“我没有胃口吃,他们也没有。”

    一直到申时,书房的门才再次打开,朱媺娖双眼通红,却如释重负一般,她转身对李定国和沐天波说:“你们先休息一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还有今天的话实在是惊世骇俗,你们不要传出去。”她嗓音嘶哑几乎难以分辨这是曾经声音如同黄鹂一样婉转的公主。

    她走出来,吩咐李元胤道:“安西伯和黔国公怕是自己起不来了,你们扶他们去客房休息。”李元胤疑心这是要软禁吗?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啊,他小心翼翼的问:“之前有安西伯的家人来询问,殿下的意思是……”

    朱媺娖看了他一眼,好像明白他误会了什么一样:“我明日还要和安西伯黔国公议事,如果他们想回去就回去,想先暂住就暂住呗。”

    “是。”李元胤知道自己误会了。

    朱媺娖喝了一碗米汤,这算是她的午餐,又含了一块润喉的中药,马元贞拿来大夫配的药膏细细的涂抹在朱媺娖的上下眼皮上。

    朱媺娖感受着药膏里的清凉吩咐道:“这东西不错,去给安西伯黔国公送一份去,不要让他们伤了眼睛。”

    接下来朱媺娖就没有再说话,任由侍女在自己脸上按摩,十分疲惫的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朱媺娖感觉除了眼睛干干的之外神清气爽,但沐天波和李定国就没有这种感觉了,他们昨天可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时而捻须长叹,时而落泪,都忘记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朱媺娖再一次请他们到书房面谈,李定国和沐天波的眼睛都是红红的,里面布满红血丝。

    关上屋门,屋内非常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我先来吧。”朱媺娖率先开口,“隆武失踪很久,怕是有不忍言之事,我活着我就不打算立桂王,一是不希望我在前面浴血奋战,后面告诉我皇帝跑了。”

    “二是我自己也有私心,不希望自己头上再压一个皇帝,再说没有皇帝那么爵位什么的也可以搪塞搪塞,防微杜渐。”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朱媺娖叹了一口气,看向对方。

    “臣……殿下英明。”沐天波木然的开口。

    “额……听殿下的。”

    “那就好,其实现在按部就班就可以,我也没有什么让云贵做的,不知道大同那里怎么样了,我吩咐刘宗敏趁此机会拿下保宁,就是不成也是无所谓的。”

    “我打算去荆州见一见李过,看看能不能再向北试一试,江西没什么好说的,靖南侯我并不认为没有我的参与他可以威胁应天。”

    “广西无事,广东无事,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人劝我立帝怎么办,我打定主意谁也不立,只希望不要后院起火。”

    “福建是兵家不争之地,边缘的泉州福州在手,能收则收,不能收就算了,福建重要的是海贸。”

    朱媺娖娓娓道来自己今后的打算,李定国和沐天波听的很认真。

    “好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朱媺娖问道。

    “臣无事。”沐天波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臣……想问问殿下对大……平东伯……怎么办?”李定国小心翼翼的问。

    提起孙可望朱媺娖眼神一亮,滔滔不绝的说起孙可望在云南的治政。

    “若说在内政中我最佩服谁?一个是后金的黄台吉,另外一个就是孙可望了。他在云南治政的好处连后来的吴三桂都在享受,他采用营田的政策支撑你的两蹶名王,可以说功高至伟。”

    “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朱媺娖面上的惋惜之色溢于言表,“一步错步步错,可惜他一身本事,不做宰辅真是可惜了。”

    “定国你担心我对可望做什么?这怎么可能。天下事论迹不论心,他现在什么都没做,我又怎么可能无罪而诛。”

    “更何况我们需要团结一切抗清力量,别说孙可望了,就是尚可喜吴三桂,哪怕是鳌拜多尔衮都要接下来。”

    “殿下高义。”李定国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的矛盾还没激化,李定国自然不会希望孙可望出事。

    朱媺娖向李定国眨眨眼睛,“我也没指望现在能做出什么来,再过几年顺天就有天花,满清名将所剩无几,接着就是满清无大将,尼堪做先锋,我还指望那个时候反攻北伐呢。”

    “不过现在你两蹶名王怕是难了。”朱媺娖飞了一个媚眼:“孔有德已经被打死在湖广,你可以试一试尚可喜吴三桂,这也是名王。”

    “臣……努力。”李定国不好意思的说。

    沐天波也难得笑了笑:“安西伯也确实该努力。”

    “世叔也不要多做什么,我最近发明了电报,世叔帮我把云贵和四川湖广联系起来就好。”

    “电报是什么?”沐天波困惑的问。

    朱媺娖微微一笑,站起来说:“来吧,我请两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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