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和朱慈炯素服出席去见弘光朝廷的使节,现在大顺宋王已经是朱慈炯了,也不知道他能当多久,大顺这个朝廷还能支撑多久?

    朱媺娖握着朱慈炯的手,“别害怕。”她轻声说。

    “我不害怕,姐姐。”朱慈炯坚定的说,如果他的左手没有紧紧握住朱媺娖的右手,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身量差不多高的姐弟二人一起走上西安李自成的殿宇,这里原来是大明的秦王府,而秦王作为太祖的嫡次子,天下第一藩,又以秦为封号,压制陕西,他的王宫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高大雄伟。

    “宋王和公主来了。”李来亨向李自成汇报。

    李自成挥挥手:“让他们上来。”

    左懋第听此一言,连忙扭过头去向后面殷切的看去,而这个时候,朱媺娖正好携着朱慈炯而来。

    左懋第泪流满面,疾走几步,抢到朱媺娖和朱慈炯身前以头抢地:“下官……兵部右侍郎左懋第见过定王殿下和坤兴公主。”

    朱慈炯吓得倒退两步,而朱媺娖反应过来,连忙扶起左懋第,口中还说着:“萝石(左懋第号)先生快快请起,国破家亡,媺娖怎敢受忠臣礼。”

    左懋第很明显惊讶于朱媺娖既然知道他的字号,他看着正如张家玉所说,被崇祯砍掉的左手,拽着朱媺娖空荡荡的衣袖哭泣,朱慈炯怯懦的向上方看看,手足无措。

    朱媺娖和左懋第抱头痛哭,李自成在上面若有所思朱媺娖所说的忠臣礼,明白这位一定是一个史书留名的靖节之士。

    过了好一阵,左懋第才擦擦眼泪,转过身去对李自成叩拜,大声喊道:“请释定王、公主。”

    “此事并不着急。”李自成在殿上笑着说:“请使节先回去稍事休息,这些事情一会儿再谈。”李自成给左右一个眼神示意,让他们把左懋第给架了下去。

    “除了捷轩、成我(巩焴字),还有宋王公主,其他都下去,奥,来亨也留下。”李自成吩咐道,不一会儿,百官该下去的都下去了,李自成在那里喝茶,没有说话,朱媺娖也不说话。

    算算百官已经走了,李自成对李来亨说:“来亨,你把宋王也带下去。”

    李来亨大声喊了一声是,走过去把朱慈炯拉下去。

    朱慈炯没有他哥哥的坚毅勇敢,他只能唯唯诺诺的看了看朱媺娖,见朱媺娖没有什么表示,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李来亨走出去。

    看人都走光了,朱媺娖才光明正大的直接向前面走,随便从李自成边上扯了一个椅子,挥一挥衣袖坐下来,扭头对刘宗敏笑:“汝侯你身体好些了?”

    刘宗敏点点头:“好多了,还有公主之前写的战地急救手册,玉峰(田见秀字)说很有用。”

    “嗯,田见秀。”朱媺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有些怅然的说:“泽侯,泽侯可惜了,卿本佳人。”

    毕竟最后田见秀降清了,朱媺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形容这件事。

    田见秀依然在山西主持防务,朱媺娖曾经说过山西问题,但李自成表示他也没什么人好换,山西的问题是举省皆叛,换了别人可能更不如田见秀。

    虽然刘宗敏更出名,但在襄京建政时田见秀地位更高,官职是提督诸营权将军,刘宗敏是帅标权将军。可能田见秀的权限是主持全军日常管理训练甚至军屯等事宜,作战时在李自成不在的情况下有全军指挥权,貌似从来没出现这个情况,而刘宗敏只能节制中吉营,中吉营的兵力是五营最多的,但中吉营还有一部分兵力是归属田见秀指挥的。

    至于有人说感觉闯王对刘宗敏和田见秀这两个人的安排搞反了,应该把刘宗敏和田见秀换一换,让刘宗□□持山西的防务,而田见秀跟着李自成在陕西招兵买马。

    首先刘宗敏受伤很重,已经无力主持山西军务,必须跟着李自成回来养伤。

    其次刘宗敏部中吉营在山海关、庆都、真定三战损失惨重,在撤回陕西的路上就算留刘宗敏在山西也起不到多大威慑作用。

    而田见秀手上拥有实力保存完整的部队,除了派他统筹山西战局也没更合适的人了。

    历史上田见秀接手山西的时候,大顺在山西的六个重镇(第一线有大同,固关,长治,第二线为保德,太原,平阳)已经丢了大同和太原以北的三关地区,晋北已经暴露,而剩下五个重镇真正掌握在大顺嫡系手上的只有驻临汾的刘体纯和驻固关的马崇禧两部,驻太原的陈永福忠诚度还可以,驻长治的刘忠滑水,驻保德的唐通则已经滋生叛意,这时山西战局已经很难维持了。至于怀庆之战该不该打的问题,这个没有顺方的档案很难清楚这次战役发起的前因后果,没人担保换其他将领就不会打这一仗,顺军这个时候士气太差了,必须要一场大胜来挽回士气。私心来说朱媺娖还是希望李自成为南明拉走一些压力。

    这一次……朱媺娖没敢问山西什么情况,就算干掉唐通姜瓖(朱媺娖还不知道姜瓖只是被俘投降),山西的叛乱是从下到上的,不是一个两个忠心顺朝的将领可以解决的。

    “左懋第这个人是忠臣?”李自成饶有兴趣的问。

    朱媺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是啊,他有一个称号是明末文天祥。”

    “明末文天祥。”李自成自言自语,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朱媺娖全神贯注的回忆他的资料:“左懋第是南明赴清谈和使者,后被清扣押,宁死不降,后人称其为明末文天祥。”

    “可以招降吗?”李自成突然来了兴趣,问朱媺娖。

    “想都别想。”朱媺娖冷着脸说:“我父殉国以后,其母陈氏绝食而死。”

    李自成沉默了,这种忠烈之女生下的子嗣,劝降,不可能的。

    “这种人南明很多。”朱媺娖淡淡的说,比如顾炎武的母亲就是绝食殉国,李自成说不出什么来。

    “左懋第入仕南明,为官清廉。清兵入关,左懋第被任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又以陈洪范、马绍愉为副使,前往北京,通好议和。崇祯十七年十月初,携二副使及随从百余人至北京张家湾,住进鸿胪寺。懋第在鸿胪寺陈设太牢,率随员北面哭祭三日。十月二十七日多尔衮释放左懋第南归。左等走出永定门,冯诠劝多尔衮不要“放虎归山”,十一月十四日多尔衮遣百骑在沧州追回,被扣留在北京太医院,墙上遍布荆棘,自言:“生为明臣,死为明鬼,我志也。”

    弘光元年闰六月十五日颁布剃发令,随员艾大选遵旨薙发,懋第将其乱棍打死,清廷前来责问,懋第曰:“吾自行我法,杀我人,与若何预?”清廷设“太平宴”宴请,懋第拒食。又遣洪承畴前来说降,左懋第说:“此鬼也。洪督师在松山死节,先帝赐祭九坛,今日安得更生?”洪承畴惭愧而退。李建泰又来劝降,左懋第怒斥说:“老奴尚在?先帝宠饯,勒兵剿贼,既不殉国,又失身焉,何面目见我?”左懋第又责问劝降的堂兄弟左懋泰:“此非吾弟也?”随之将其叱离。多尔衮大怒,亲自提审懋第,懋第直立不跪。当问道:“你为何不肯剃头?”左懋第回答:“头可断,发不可断!”金之俊劝他:“先生何不知兴废!”左懋第针锋相对答道:“汝何不知羞耻!”多尔衮知其不可降,闰六月十九日,命左右推出宣武门外菜市口处死。

    临刑时,左懋第南向再拜说:“臣等事大明之心尽矣。”有绝命诗:“峡坼巢封归路迥,片云南下意如何;丹忱碧血消难尽,荡作寒烟总不磨。”随员陈用极、王一斌、张良佐、王廷佐、刘统等人皆不屈而死。”

    朱媺娖说完左懋第的结局以后,连连叹气:“留下他吧。”她抬起头看着李自成祈求道,“我不希望他再去出使满清。”

    李自成也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行吧,就听你的。”

    “不过他的副使陈洪范、马绍愉都不能留,他们一个降清,一个成了清朝的内间。”看着李自成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也想这么做,朱媺娖无奈说:“你就别想了,你根本赶不及灭南明。”

    李自成又思索一阵:“也是,额现在能够守土就已经不错了。”

    朱媺娖总感觉李自成可能都守不住,历史上他都没有守住。

    “行了,我现在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如果阿济格和多铎来袭,你要立即应战阿济格,别犹豫,派信得过的人去潼关防守抵御多铎,如果不是马世耀想不开诈降,潼关没那么容易下。”朱媺娖嘱咐李自成,“李过和高一功其实在陕北打得挺好,如果不是兵力不足,也不一定会败,一定要当机立断,哪怕是跑也要当机立断,不要犹豫,论流动作战你还不如满清。”朱媺娖强调到。

    然后接着几个人又一起对着地图琢磨一阵,朱媺娖还是看不太懂现在的地图,李自成也看出朱媺娖军事能力不佳来,还有意指点她,朱媺娖连忙拒绝了。

    等事情结束以后,朱媺娖突然问李自成:“老四……就是永王朱慈炤,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派玉峰在路上寻找了,只是兵荒马乱,很容易出意外,唉。”李自成说。

    朱媺娖沉默了,她点点头,不说话,转身离开,她走得很慢,心想原来老四这么早就丢了,那么现在……只剩下慈炯了。

    朱媺娖感觉自己鼻子一酸,她用力闭上眼睛,安慰自己还有慈炯、还有慈炯。

    ————

    等李自成再一次见到左懋第,面对左懋第的诉求,李自成坐在高椅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左懋第。

    “我顺愿与明国结为兄弟之国,共抗满清。”这是李自成的诉求。

    左懋第并没有刚硬到直接当着顺朝文武百官的面说你们逼死了我们的先帝,仇恨不共戴天,怎么可能联合,而是说:“此事事关紧要,不容我们这些臣下做主,需回报应天,还望陛下释我家定王、公主,以示修好之意。”

    李自成在高椅上转动身体,他微微笑着说:“既然结为兄弟之国,那他子即我子,他女即我女,你家定王本就是我家宋王,你家公主以后便也是我的女儿。”

    想到这里,李自成扭头对巩焴嘱咐道:“我还忘了这事,回头给公主补一个册封礼。”

    巩焴出列表示接受了命令,丝毫没有考虑到李自成新册封宋王就只是说了一句话,也没有册封礼。

    左懋第傻眼了,他还头一次听说有人打进京师不是为了抢江山而是抢儿子女儿,你们这些陕西人是不懂礼法吗?天下怎么还有这种事情?左懋第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该回去请告我主,关于结为兄弟之国的事情。”

    “不急不急。”李自成说:“使节先回去稍待,稍待。”

    关于和南明的使节交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谁都知道扯皮是没用的,接下来重要的还是军务,山西的境况,实在不佳。

    商议了好一阵,李自成眉头紧锁,他看着山西全境的地图,非常难受。可惜有些话朱媺娖不能说,如果换了朱媺娖是李自成,她可能就已经亲自前往山西顶在抗清第一线了,不成功就成仁。虽然成仁的可能性比成功大,但不顶在第一线本身就很难成功。

    但局势还没到不可回转的时候,现在才是甲申年的七月,距离那场山海关大战不过数月,更何况撤离北京的时候断断续续的战争,李自成就算是有想法也是有心无力,不过守土有法,正取无力。

    他看着怀庆那里,疑心要不要发动这一战,但问题是怀庆这一战是勾连整个山西的战争,想要保住山西就要发动战争,无论是打哪里,只要有战果,就会吸引清军注意力。让田见秀拱手让山西?李自成被这个想法恶心到了,他屏退左右百官,唯独留下刘宗敏和巩焴。牛金星嫉妒的看了巩焴一眼,和百官一起退走。

    李自成在殿内行动几步,然后顿足叹道:“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啊。”

    “过早进京,悔之晚矣。”李自成满脸沮丧,这大顺是顺不起来了。

    刘宗敏连忙安慰李自成,“这哪比得上咱们在商洛被洪承畴这贼子打的时候,听说他也剃发降清了,正好把他捉来问问,崇祯对他那么好,他怎么有脸面降清。”刘宗敏尽量说一些好事:“主上你要认朱……媺娖做闺女?”刘宗敏心想这俩字真难认。

    “你不打算把她给补之了?”刘宗敏一脸真诚的问。

    “胡闹。”李自成瞪了刘宗敏一眼:“真这样干额成什么人了?额又不姓完颜。如果真打赢了东虏,额要好好谢谢她,还要亲自给她选婿呢。”李自成扔给刘宗敏朱媺娖写的《□□的使用》,没好气的说:“刚刚来亨试过了,威力大增,你对她客气点。”

    刘宗敏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本书,看了一阵觉得:“额觉得这些都是好办法,可惜额们不会用也不会造。”

    “说的也是。”李自成点点头:“额已经让来亨那小子去筹备了,如果他造不出来就去问公主。”

    “行了行了,有山西的军情立刻报告,你有空也去给公主册封,她不乐意跪就不跪好了。”李自成嘱咐道。

    “嘿,是。”刘宗敏入迷的看着书。

    “奥,对了,去杀了左懋第的副使陈洪范、马绍愉,扣下左懋第,派他们的随员回去传信。公主说他们本来应该出使东虏的,这俩副使都降清了,不能留。”李自成嘱咐刘宗敏,至于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李自成表示也没斩来使呀。

    就这样,朱媺娖刷到了两朝公主的成就,她一脸茫然的看着带着公主仪仗前来的刘宗敏和巩焴,以及刘宗敏手里面的圣旨,特别眼熟,就好像之前从北京顺回来崇祯的圣旨还没用完一样。

    “你们来干嘛?”朱媺娖表情有些无奈,她示意朱慈炯接下李自成的旨意。最近她知道了永王失踪的消息,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李来亨。

    “大侄女啊……”刘宗敏笑着说,唬的朱媺娖倒退两步,大顺这一帮开国元勋的尊容真不怎么样,可以说把悍匪写在了脸上那种,他们一路陪李自成上山入地,李自成都差点被箭射死,更别说他的一众手下。

    “何事?”朱媺娖忽略了刘宗敏的称呼,后退无奈的看着他。

    “没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刘宗敏说着让人误会的话。

    朱媺娖沉默了,她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宗敏兴高采烈的说:“你以后就是额大顺的公主了。”

    “……”朱媺娖迷茫了,她难得有和左懋第一样的想法,她也头一次听说有人打进京师不是为了抢江山而是抢儿子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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