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下面这些正在争吵的将领们朱媺娖无一都很尊重他们的意见,但要知道,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名将,哪怕名声不显于历史,可在明末,他们都能称得上名将。哪怕是在朱媺娖眼里面最水的黄得功,也是为数不多从她亲爹手里幸存了十七年,而且还非常忠诚。

    要知道在崇祯年,既要忠诚于大明又有能力的往往活不到她爹over,比如孙传庭,比如卢象升。

    哪怕是吴三桂,这位史上著名的大汉奸好歹坚持到了崇祯十七年,直到后方京师都陷落了,他所镇守的山海关还依旧很□□。

    虽然世事难料,但在她爹死之前吴三桂是很对得起她爹了,所以她对吴三桂几乎没什么恶感——当然好感也没有是了。

    现在的明军将领都习惯了朱媺娖教导他们使用的地图,这些可是朱媺娖做梦都忘不掉的知识,从现代反推明末的各省地图并不算难。

    虽然在城镇道路林木等方面与这个时代不算完全吻合,但在山川地势、河流水系等方面前还是基本一致的。可别小看了这份地图,以明朝本身那落后的制图理念和技术,绘出来的地图多半只能说是抽象画,除非是经验非常丰富的将军,又或者亲自去走过一次的人,否则地图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最多指引一下方向。

    当初朱媺娖见孙可望的时候,那一手徒手画地图的能力可是震慑了整个西营。为将者要通山川地理之变,不然就只能算个二把刀。

    对于一个统兵作战的将军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孙可望没什么异心的原因也有这个,尤其是他根据朱媺娖徒手画的地图入滇的时候,对朱媺娖的敬畏之心可以说无法言表。

    她让西营少走了无数弯路,甚至都让西营在那里感叹明朝不愧是二百余年的皇室,瘦死的骆驼就是比马大,宫廷里面留下的好东西可真不少。

    所以现如今江西的地图正正方方的摆在那里,李过黄得功正围着地图争吵。

    目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状态,黄得功对江西的经验比李过足,但李过的本事也在黄得功之上,这俩吵起来朱媺娖感觉双方都挺对。

    所以……“果然军不可一日无帅。”朱媺娖感叹道。

    只是一声轻轻浅浅的感叹,整个大堂里所有熙攘的声音慢慢平息下去,安静的有些古怪。

    愈发安静起来,最开始还有人下意识看向黄得功和李过,但最后所有人的视线还是聚焦在朱媺娖身上。

    直到黄得功一句话打破了沉寂:“殿下亲征,自为众军之帅,又何出此言呢?”

    这话……李过说不出来,李定国也说不出来,只有最根正苗红的黄得功才能说,这就是政治。

    朱媺娖往后一仰:“我做主才是不负责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虽自甲申之后,我亦亲历兵戈,冒矢石,但终未能亲率万人,决机于两阵之间,这是我之憾。如果若寻常阵仗,我身侧有一二将军,也是无妨。可现如今,一触即发,决断的是两国命运,我不能如此。”

    朱媺娖半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又缓缓睁开:“总是要有一个主事的。”她扫过下方所有的将领,重点在黄得功、李过、李定国身上慢悠悠的划过。

    “你们有什么推荐吗?自荐也不是不行。”她唇角泛起一丝迷离的笑容,右手轻轻扶住自己的侧脸,饶有兴趣的看着。

    “……”一阵心惊的沉默,朱媺娖感叹,终于被自己调教出来了,知道有时候有些话不能说不该说。

    “臣……”黄得功开口了,这个时候站在李过身边的高一功下意识一拽李过,李过扭过头去对着高一功轻轻的摇摇头。

    黄得功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把嘴闭上,磨磨蹭蹭的。

    黄得功有些不甘心,但他捅的篓子太大,最后还是无奈的说:“臣无能,此次过皆由臣起,臣对不起袁督师和文麓,对不起江西百姓,无颜见先皇于地下,自不敢有半点儿为帅之心。”

    “殿下也知,臣、臣和兴侯也有些矛盾,互不放心。臣荐安西伯,安西伯年轻有为。臣以前也和安西伯打过交道,安西伯称得上善用兵,忝为国朝栋梁,臣自愧不如。”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李定国,李定国一时手足无措:“末将、末将尚算年轻,如何能当此大任,末将、末将——”

    李定国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自己未来的丰功伟绩,但现在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朱媺娖睫毛轻颤,在李定国到来之前,她也和黄得功李过商量过,只是黄得功还好,李过却有些不情不愿。

    她轻轻瞥向李过,李过也正好抬头和朱媺娖目光交睫。李过沉默,他在心里喟叹一声,这些年公主从来没有对不起他,既然公主觉得李定国更放心,那就让李定国去吧。

    “臣也以为如此。”李过心里迈过这道坎,他一抬手,也很干脆:“臣年老体衰,虽说犹能骑马上阵,但终究不如年轻人,还是让安西伯来吧。”

    高一功一直在拽李过的衣摆,只是被李过握去。

    “安西伯。”朱媺娖看着李定国露齿一笑,“可否?”

    “臣……殿下信重如斯,臣还能说什么?臣自当以死报国,决不返顾。”李定国跪拜于地,连连叩首,抬起头来朱媺娖看着他双眼通红,虎目含泪。

    他身边的刘文秀也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刘文秀没有剧透,对于自己一来就担当重任非常激动。

    “国朝大将军名号有三,一为征虏,二为平虏,三为镇朔,镇朔大将军印已经给山西姜总督送去,不知安西伯在征虏和平虏里面喜欢哪一个名号?”该给的名分还是该给的,只是明朝的大将军号其实是四个,另外一个是不能提的历史隐秘——平燕大将军!

    而明朝最后的大将军,就是李来亨,大明征虏大将军临国公李来亨!在他殉国150年后,满清礼亲王爱新觉罗·昭梿著作《啸亭杂录》中还记载,“今京师中谚语有其事险难者,则曰又上茅麓山耶”?一想起此事朱媺娖就五味杂陈。

    李定国受宠若惊,他跪在地上:“臣臣臣、臣听说中山王(徐达)为征虏大将军,臣如何能和中山王相比。”

    李定国还没飘,他知道自己资历太浅,征虏大将军是明朝默认的武将之首,这作为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早了。

    朱媺娖从椅子上走下来,走到李定国面前,微微俯身道:“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

    她拍拍李定国的肩膀:“我望定国以中山王为志向,驱逐鞑虏,逐虏塞北。此次战事就一以委卿了,怀贞,去把征虏大将军印……”

    “殿下。”李定国声音都发抖了。

    有那么害怕吗?朱媺娖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明日就把平虏大将军印给你送过去。”

    李定国感动的一塌糊涂:“殿下如斯——臣——”他哽咽难言。

    “不过——”朱媺娖故意拖长声音,李定国有些恍然的抬头,她笑着指指刘文秀:“且把文秀借我吧。”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殿下用臣,哪里有借这么个说法。”刘文秀也连忙说道。

    “那就好。”朱媺娖借势也拍拍刘文秀的胳膊直起身来。

    “好了,你们也都各自坐下吧。”朱媺娖有些疲惫,重新坐回椅子。

    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人物,朱媺娖一阵心累,“现如今军队之中成分颇杂,有补之带来的陕西湖广兵,有靖南侯的江西人,也有定国和文秀带来的苗人苗将,以及我的粤军。我将大事都托付给了安西伯,你们也没什么意见,可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我们已经有了败亡的道理。”

    “万众一心方可成事,你们都比我擅长用兵,自然也比我更懂这番道理。”

    “现如今九江和南昌尚在坚守,阿济格不敢倾巢而出,生怕被阻断了道路。天时地利已经如此,别在人和上耽误了。”

    “都且休息休息吧,我明日带你们看看我新打造出来的器械。”

    铁丝网热气球新炮新枪,可惜满清不打水仗,不然朱媺娖要用水泥船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定国留一下。”

    看着行礼而去的众将,朱媺娖也不想管李过私底下怎么和高一功等人交流。等只剩下李定国一人的时候,朱媺娖抿嘴害羞一笑,仿佛从那个杀伐果断的君主变成一个害羞的小娘子。

    “害怕吗?”朱媺娖含情脉脉的看着李定国,李定国明显习惯不过来朱媺娖的自我攻略。认识越多将军,朱媺娖对李定国的滤镜深一分。

    她抚摸着李定国的鬓发:“不用害怕,现在是实力是此消彼长,哪怕是输了也无妨,只要把八旗压在战场上,我们就是输了也是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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