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听着斥候打探来的消息,还挺高兴。北伐的胜利也说明他的北方已经不再是敌人,他忙不迭的派出使者告知公主杭州收复的消息,再加上杭州留守八旗的脑袋。

    至于他本人,虽然部下有些不满,但还是只让人接管了杭州的城门,没有派兵驻扎杭州。

    杭州人也是胆战心惊,高杰在外面未必就比得上满清在外面,高杰这玩意的名声,已经是洗不白了。

    面对高杰的使者,朱媺娖的应答是派出李元胤做出使者来应对这唯一一支算是还游离在外的南明军队。

    “国公——”李元胤看到高杰就热切的喊到,高杰连忙躬身迎上前,陪着笑脸:“不敢不敢,某哪里算得上国公,先帝未曾给某封爵,某现在也不过是一总兵罢了。”

    说完高杰还套近乎的说了一句:“元伯如今也有出息了。”

    李元胤很是感慨的看向高杰,李成栋是高杰的将领,李元胤是李成栋倚重的义子,他们还是有见面的机会,高杰未必多么在意李成栋的义子,但一朝天地翻覆,原本投清又被俘虏的李元胤交好运了,竟然被公主倚为心腹。而高杰为了打探如今朝廷的情况,也不得不舍下脸面来和李元胤交谈甚欢。

    “将军。”李元胤换了一个称呼,他也听到别人现在对高杰的称呼,言笑晏晏:“殿下给了将军两个选择,第一则是留守在浙江这里,替殿下看好浙江。”

    “那第二呢?”高杰迫不及待的问,他虽不聪明可也不蠢,知道留在浙江无过也同样无功。

    “第二就是只带千余人前往应天拜见殿下,现如今包围应天的兵马多了是,人多也是无用。”

    “现在殿下已至应天矣?”高杰惊喜的问。

    “约摸是也。自安西伯阵斩阿济格后,尚可喜就率领水师投降,如今可谓是一帆风顺,除了还在应天的洪承畴以外,江南已无虏兵。”

    说到尚可喜,李元胤还笑了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说到:“殿下听闻尚可喜投降以后,看向窗外久矣,叹着气说:‘尚可喜投降晚矣,如果他在阿济格死前投降,他能封侯,现在他投降,最多值一个伯爵’。而殿下在抚南伯的陪同下经过阵斩阿济格的战场时亦言‘遍地哀鸿遍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不知将军身处杭州这繁华之地,昔日也曾争夺扬州,那么扬州——”

    “某一直听闻殿下军纪严明,从不烧杀抢掠,某自然收拢军纪,故某除了派兵看守城门之外未曾派兵驻扎城内。”高杰连声喊。

    李元胤这才松了一口气,杭州这繁华之地被高杰抢了李元胤不可能遮掩,他知道高杰什么毛病,如果高杰再犯,他少不得要和高杰划清界限。

    “元伯,我且问你,殿下对我印象如何,黄闯子和一只虎不会在殿下那里乱说什么吧,我历来和他们颇有仇怨。”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别看弘光时期的高杰风光无限,骄傲跋扈,可实际上没得到多少好处。

    在福王登基之前,四镇都表现出了很强的地盘意识,刘良佐也是在这段时间去打临淮的,同时高杰围扬州,三将争扬。

    万元吉到仪真的时候还说“会得功先至”,这里也就可以佐证黄得功早就赖在仪真了,也压根没听朝廷关于四镇划分的藩镇。

    基于这个角度的话,那高杰得到所谓的徐泗十一县不满,把史可法囚禁在福缘庵还有继续围着扬州就可以解释。很有可能最开始就把扬州许诺给了他作为他拥立福王的政治交换,但是吧,他最后也没得到啥。

    马士英和卢九德联合四镇准备拥立福王时,刘泽清和马士英已经往来多次,刘良佐和黄得功名义上算马士英的下属,只有个高杰,跟他们这群人都不认识。

    结果在拥立福王的问题上,其他人都怕左良玉可能出来发难,没人敢当出头鸟。最后是跟别人都不认识的高杰,偏偏当了这个出头鸟。于是在崇祯朝被所有人看不起的降将高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拥立福王第一人,成为江北四镇之首。

    更无语的是左良玉敲诈了福王一笔钱后暂时没有发难,在高杰死后所有人都辱骂高杰,黄得功甚至联合刘良佐和刘泽清要求歼灭高杰余部,在军头里竟然只有左良玉上奏要求嘉奖抚恤高杰。

    可能真是惺惺相惜,左良玉和高杰都属于那种坏事做尽但都有点追求的正当坏人。

    作为南明四镇之首的高杰,可是真的是岌岌可危,四面来风。

    在内部他扩军二十几万,烧杀抢掠无数,已经到了顶峰,接下去还能干嘛?谋朝篡位?可谋朝篡位轮得到他吗?他有这个本事吗?

    在外部西北的李自成是敌人,大仇人,不死不休。东北的清军是敌人,紧紧挨着。而南明这里,黄得功是敌人,刘良佐可能是敌人,而能和他结盟的只有刘泽清(实际上高杰一直被忽悠,刘泽清和他虽然交好,但刘泽清可是出了名的最不靠谱)。逃到江南吧,高杰可是亲眼去浙兵的战船上观摩过大炮的,他高估了镇江明军的士气,认为靠他手下这些旱鸭子都过不了镇江(实际上后面清军突破镇江,前锋就是他的兵,所以他现在跑到浙江是有原因的)。

    他赫然发现,如果走当军阀的老路,他已经走到头。之后无论李自成还是清军打南明,他都是最前线第一个挨打的,而且是没有任何援军。如果是被动挨打而死,还可能是会被黄得功带头下被自己人打死,到时候死的可能会比老上级孙传庭还惨。

    而这个时候,史可法给了他一条出路,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不当文人嘴里的贼、降丁的,是有希望当岳飞的。

    于是他开始做好事了,开始走岳飞的路子“不准部下取民间寸布粒饭”。可高杰正好就是警察与赞美诗的现实版,一辈子烧杀抢掠的人决心当英雄时立马就被刺杀了。

    不过虽然失败了,但高杰死后,当时人夸他挺多,突出就是李清和夏完淳,写《国榷》的谈迁也透露出赞美高杰的意思。江北百姓恨他,可江南百姓是真惋惜他,是真把他当没成功的岳飞祖逖看待,某种意义上这已经是赚麻了。

    也是正是因为如此,朱媺对高杰没有恶感,还挺惋惜。因此,李元胤笑到:“殿下一向敬佩将军昔日北伐之事,常常叹道如果将军在甲申末北伐,恐直复山东,故惋惜异常。至于靖南侯和兴侯,甚少提将军之事,而且殿下对邢夫人亦是神往久矣。”

    “也好也好。”高杰松了一口气,觉得邢夫人真是自己的福星。接着他又听李元胤说:“而且听闻靖南侯刚刚折伤了左臂,又有兴侯在侧,怕是无空寻将军的麻烦。”

    一听见黄得功折伤了手臂,高杰的嘴角忍不住咧开,但在李元胤目光的提醒下收了回去,紧紧闭住嘴巴。

    “兴侯,一只虎啊。”高杰是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李自成的侄子。李自成其实是农民起义军中罕见的执着者,天下皆降闯不降。

    这种情况实际上并不符合很多起义将领的利益。因为大多数起义将领都知道,自己一辈子是洗脱不了这个贼名,绝大多数农民起义军出身将领都有天然的自卑感。

    从汉代开始,农民起义就是贼寇,这就是当时普遍的道德价值观。只要你平民造反,那就是贼了,当朝是,改朝换代还是,甚至你直接推翻一个朝代,只要不是你这个集团得天下,依然是贼。

    看古人史书,别说当朝造反,农民起义过一两千年,依然被成为贼,没有任何翻案机会。

    甚至推翻朝代都不能救赎,元朝是元末众多农民起义推翻的,但明朝修元史,依然对张士诚等人提到时候称呼全是贼军,被张杀害的元朝官员则列为忠义。

    这就是古代正常的价值观,封建道德是个体系,绝对不是随着时间推移,或者参与了改朝换代,就能改变的。哪怕是朱元璋,不注意都会被贼名误伤,更别说没有成功的。

    具体到明末这些农民起义来说,明朝还在,他们是贼;明灭清兴,会褒奖明朝忠臣,但依然认为这些起义军是贼;哪怕某个农民军比如李自成得天下,也就是顺军这些人成了应天命,其余农民起义军依然会被新朝评价为贼。

    站在当时的历史环境,这些农民起义军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封建道德体系会被大部分人抛弃。对于当时人们来说,千年前就是这样,千年后还是这样。一旦造反,身后名就是烂泥一般了。

    一直到清朝灭亡后,民国开始逐步反对封建道德,农民起义军才名声逐步好转。但看民国对起义军描述,闯贼、献贼这种称呼依然不绝。

    可谁能想得到会有一天没有皇帝,整个封建道德体系会被打破。所以很多人并不是冲着改朝换代去的,他们只想杀人放火受招安。

    所以李自成和邢夫人高杰之所以闹翻,可能也是这种道不同不相为谋,觉得应该趁高点果断招安才是正道,才能洗脱贼名,那结果必然是邢夫人和高杰跟李自成翻脸。

    “那将军的意思是……”李元胤看着高杰,看着高杰神色的变化。

    高杰犹豫了一下,就毅然道:“去,某要去见殿下,总不能一只虎他们不做贼了,额们还要做贼!”

    李元胤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那就请将军快些,只怕殿下很快就要到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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