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易欢,一瞬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而易欢全然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埋头吃得欢。他喜欢把面条全都卷到筷子上,卷好后,再喂到嘴巴里。

    易欢吃得很快,大约几秒钟,小半碗拌面就空了。

    待他吃完直起身子,这才看见她的表情。

    “怎么了?”

    易欢拿湿毛巾擦擦嘴,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给出了他认为合理的解释:“不是说饱了,那为什么还要强撑着再吃一口?”

    ……

    许文曳有点无语,他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重点在哪里。她指指他面前的碗:“这是我的碗。”再点一下,“刚才上面那一层,我吃过。”

    易欢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接着再看回她,似这才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很急,等不及再换碗。至于上面那一层,介意?”

    这说的什么话。

    就问!哪个!女生!能不介意!

    许文曳看着他,没说话。

    她的眼神已经明确表明了她的意思。

    易欢沉默片刻。

    跟着,抛出了一个问题:“是我吃你吃过的,又不是让你吃我吃过的,你介意什么?”

    ?

    许文曳懵了一秒。

    这个逻辑似乎……没毛病?

    她愣愣看着易欢,唇启了又合,合了又启,都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易欢靠住椅背,手指敲击中岛台:“你不是可以毫无负担地在向阳背上作画吗。我听说,你一点都不介意。”

    这怎么又到周向阳这件事了……

    易欢注视着她:“那为什么,”刚吃过面,许是辣,他的唇色很红,“到我这儿就要算这么清楚,什么都要介意?”

    许文曳还真有点让他给问住了。

    不过,片刻后,她就转过弯儿来了。这俩能是一件事吗?

    性质能一样吗?

    她还没开口,易欢跟着说:“周向阳也不是你的男朋友吧。”

    许文曳瞬间又被他最后这句话给搞糊涂了。

    周向阳原本就不是她的男朋友啊。这人怎么说话一会儿有逻辑,一会儿又把逻辑给吃了?

    她闷声不响看了他片刻。

    心道,该不会累了,有点困傻了?

    算了,就像是他说的,反正是他吃,又不是她吃,她计较个什么劲儿。

    这件事不计较了。

    可另一件事不能不计较。这件事她琢磨好一会儿了,觉得得提一下。

    于是便道:“就我觉得吧,你以后还是要注意一点的。我们这个家里,住着好几个女人呢。”

    怎么可以就脱成……往泳池里跳。

    如果不是蒸锅适时出声,那场面得有多么尴尬。

    这回轮到易欢沉默了。

    许文曳话题步子转得太大,易欢没明白这话跟他的问题有任何联系。

    两人互相对视几秒,许文曳才后知后觉,易欢没明白她在说什么。许文曳有点尴尬,垂着眼抬手指了指泳池。

    易欢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记忆闪回不久前,这才终于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易欢挑了挑眉,知道他的问题又被她划过去了。对于许文曳所说的事情,他还是耐心解释:“这家里有一个规定,零点之后,保姆和厨师都必须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你妈的话,易承焱一定早就跟她提过了。你……”

    待视线落到许文曳身上时,易欢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许文曳觉得不可思议。

    住了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这么多人都知道,唯独她半个字都!没!听!到!

    “所以,合着只有我没被通知到吗?”她努力维持笑容。

    易欢见她情绪有点激动,深吸了一口气,似也想到了这个BUG。他不清楚易承焱为什么唯独落下了她,道:“我以为易承焱提醒过刘阿姨,刘阿姨应该跟你说过了。”

    易欢抿唇,又道:“往常这个点,你不会出卧室,你早就睡了。”

    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可万一呢?

    万一她来厨房找水喝呢?

    许文曳觉得,他们居然忘记了通知她这件事,令她很不舒服。这么大一件事,怎么大家都知道,唯独忘记了要告诉她。

    尤其是,眼前这个当事人,他居然也忘记跟她说了。

    她激动道:“那你怎……”

    “你那笔钱,放进来后,我帮你赚,”易欢打断她,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中岛台,说一句观察一下她的表情,“——五个本金。”

    早在他说到“赚”字的时候,许文曳的耳朵就已经竖起来了。

    等他说完“五个本金”,她彻底安静了。

    许文曳迎上他的目光,眼皮突突乱跳,迟疑地确认:“五、五万?”

    易欢见她就这么被迅速转移了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他轻笑一声:“嗯。”

    许文曳生怕他反悔,再也顾不得几秒前她还在纠结什么事情了,立马拿起手机:“我现在就给你转。”

    易欢的手机在客厅里,他回来时顺手扔在了桌上。此时见她如此急切,他笑着起身:“好。”

    当晚,许文曳又算了一遍自己的存款。这次,她把即将到来的钱都算在里面了。

    算完后,她躺在床上,抱着夏凉被滚了好几圈。

    激动了约莫半个小时,没有丝毫困意。她起身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往下看。

    大阳台视野开阔,灯光映照下,一眼就能瞧见下面的河流。初秋时节,水声哗啦啦奔涌向前,即便这么晚都不放松流速。

    她静静看了会儿,嘴角慢慢弯起来一个弧度。

    刘应淼说所的水生财,还真的挺灵。

    -

    电脑挂到二手平台上后,陆陆续续有许多人询问。

    经过几天时间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后,电脑的卖出价终于谈妥了。

    许文曳趁着中午时间回了一趟家,去拿电脑。经过厨房时,想起瀚海那个贵死人的餐厅,她想省钱的心念一动,打算就地解决午饭。

    易承焱和刘应淼要上班,中午不在家吃饭。许文曳和易欢在学校,平常也不会回来吃,小张厨师平日里是不需要准备午饭的。

    许文曳不太想给她添麻烦,平白惹人家不高兴,就决定自己动手。

    她才进厨房,小张厨师随后跟进来,问她想吃什么。之后,便挽起袖子主动开做。

    一个人的饭菜好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期间,小张厨师询问易欢对早餐的看法。

    事实是,易欢没怎么吃,一大食盒还剩了一多半。自到岗后,小张厨师费尽心思变着花样儿做菜,早餐更是别出心裁。

    然而,易欢看上去却像是胃口不大好,没怎么有兴致。

    小张厨师很沮丧,但还是鼓足勇气说:“我继续加油!”

    但,她这股子油没能加得起来。

    易欢极不配合。

    即便四个人里有三个人觉得好吃,他也不为所动。

    此后将近一周时间,易欢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就吃得极少。

    刘应淼看在眼里,一张娇艳的小脸愁云惨淡,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张厨师。

    这天晚上,她陪易承焱应酬完,到家喝了暖呼呼的鸡汤,洗了个热水澡。待把一身酒味儿散去后,转身直奔许文曳卧室,找她出主意。

    “曳姐,”刘应淼搂住许文曳的肩膀,她醉眼迷离,身子也有些晃悠,“妈妈又想给你买衣服了。”

    每每聊到这个话题,许文曳就会很激动。

    她眼睛一亮,立刻问:“想买几套?”

    酒味儿能被洗去,醉意却还盈在眼底。刘应淼有些站不稳,身子歪了一下。她连忙扶住椅背,将下巴搭在许文曳肩窝里,撇撇嘴:“至少也得二十套吧。”

    刘应淼特别喜欢打扮许文曳。

    许刘昌还在的时候,他的工资卡负责一家三口开销,刘应淼的工资就负责打扮她自个儿和许文曳。

    那会儿同龄小伙伴穿得脏兮兮土哈哈,唯独许文曳浑身香喷喷时髦值点满,走到哪里都是骄傲漂亮的小公主。

    二十套啊。

    许文曳心中一喜,面上冷静道:“那老规矩,给我买一套你最想买的。剩下的,全部按照衣服价格折算成现金后给我。”

    刘应淼撇撇嘴。

    她早就知道,事情到最后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她两手一摊,耸耸肩,凉凉道:“我买买买打扮女儿的快乐它瞬间就没了。”又捏她的鼻子,“你怎么就这么财迷啊,到底像谁呢。”

    自许刘昌去世,许文曳就有意识帮着核算家计了。

    刘应淼花钱向来没数,没了许刘昌额外挣的那一份钱,母女俩经常财务吃紧。

    刘应淼大手大脚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且她也没想着改。每当经历这个尴尬时刻,她便两手一摊:“呀,曳姐,咱们得小心花钱了。”

    这么经历了两三次大地震后,许文曳就有意识学习掌家了。

    以前,许文曳攒下来的钱用在两人的生活消费上。后来她发现这样做刘应淼工资依旧月光,不是花在两人的衣服上就是化妆品上,她就不出钱了。

    只在刘应淼没钱时,才会拿一点出来应急。

    刘应淼进来时没把卧室门掩严实,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她探头一瞧,易承焱又领着易欢出门了。

    刘应淼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熬夜是他们家的传统啊。”她转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曳姐,咱们还是别学了,这么个学法扛不住。”

    可不是扛不住么,许文曳学习都不会熬到两三点。

    不出意外,易欢今天也要到很晚。

    亏得他白天还能精神抖擞听课,真是太考验他的精神力了。

    许文曳着实没想通:“易叔叔为什么让他天天这么辛苦啊?”

    “嗯……应该是打算让大欢进公司历练一下了。”

    “这么早?”许文曳有点惊讶,“他不是还得上大学吗?”

    “依你易叔叔的想法,这已经算晚的了。你易叔叔的原话是:小时候因为家里的事情耽搁了几年,后来这小子又对投资着迷,否则早就开始培养了。”

    “大学嘛,其实不冲突。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都是要早早学习接班的。”刘应淼难得沉思了几秒,道,“妈妈原本觉得,能从你易叔叔身上学到些培养孩子的方法。但了解了之后,反而不太想学了。”

    她看着许文曳,认真道:“妈妈还是希望你快乐多一点,幸福多一点,不要这么累。”

    许文曳眼眶有点热。

    她很小的时候,刘应淼就贯彻这个教育理念。为此颇费了一些功夫,耍了许多手段,总算说服了总把学业放在首位的许刘昌。

    可是,不那么累,怎么可能赚到足够多的钱,又怎么可能快乐多一点,幸福多一点?

    “说到大欢,”刘应淼小脸一垮,转而惨兮兮道,“他是不是很不喜欢妈妈啊?所以才不在家吃。或者在家也只吃几口,故意给我脸色看。”

    许文曳一愣。

    这问题真把她给问住了。

    没有谁会喜欢继父继母。

    就连最不袒露情绪的她,装乖巧扮喜欢都演得很累。外表瞧着热热闹闹,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始终裹着一层冷淡的疏离。

    刘应淼嘟囔:“明明小张做的菜很好吃啊。”

    这件事许文曳认同。

    尝过了酒店大厨和小张厨师做的菜,许文曳意识到,易承焱说易欢挑嘴,那真是一点都没夸张。

    许文曳做菜是打小跟在许刘昌身边学的,主打一个家常。许刘昌还在世时,家里的厨房刘应淼是从来不进的,理由是油烟味儿会熏黄她的脸。当然,刘应淼也不让许文曳靠近厨房。

    但,许文曳太黏许刘昌了,经常给许刘昌打下手。许刘昌去世后,刘应淼一度无法自理,许文曳就开始掌勺了。

    如果说许文曳的菜是家常口味,那小张厨师的做菜风格就比较多变了,她特别会在营养、口味、美感之间找平衡。

    许文曳自己是不挑的,给什么她都觉得好吃,能吃。反正她自觉小张厨师做的菜没得挑,和她比也不差什么。

    这就让她越发困惑了。

    每每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一顿晚餐、早餐外加宵夜,就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么挑嘴的人,竟然把她做的菜全部清空了。

    不止清空了,他还恨不得把碗裹干净,连她碰过的都舍不得浪费。

    再一想到自己收他的那些钱……

    现在想想,真是他敢给,她也敢收。

    许文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想看刘应淼难过,便安慰道:“肯定不是,应该是小张厨师做的菜不合他的胃口。没瞧见小张厨师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换菜谱吗,肯定是这样。”

    菜谱是换了不少了,易欢吃倒是也吃。但像吃许文曳做的菜时的空盘情形,一次都没出现过。

    刘应淼见许文曳说得也不太肯定,越发忧心忡忡。言情小说不看了,游戏也不打了,在网上满城搜罗小餐馆。

    精心挑评论,专拣家常口味的店。她很清楚自家姑娘做菜什么风格。

    既然易欢喜欢这一口,便投其所好。说不准真的对胃口了,还能合计合计把厨师给挖过来。

    刘应淼怀着乐观的心情挑着挑着,还真给她找到一家。提前去试吃了一次,觉得味道不错,跟着便提议一家人一起去。

    谁跟易欢提?

    当然是易承焱。

    周五早上。

    许文曳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已经七点半了。

    她赶忙从被窝里钻出来。说来也怪,最近居然一单短期补课都拿不到。昨晚做完试卷聊了两个客户,都要谈长期。

    她试图努力促成单,聊得有些晚,今早便起晚了。

    许文曳收拾妥当到餐厅的时候,易承焱和刘应淼已经在饭厅里坐好了,今儿的早饭桌上还多了个人。

    易欢昨晚回来得早,难得出现在餐厅里。

    小张厨师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家常早餐。她最近做了许多功课,知道易欢之前很喜欢许文曳做的家常菜,便也学着往这方面靠。

    刘应淼也没闲着,殷勤地问易欢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

    易欢依旧如往常一样不冷不淡,依然我行我素,并没有因刘应淼单方面的热情而有丝毫改变。

    易承焱张嘴欲说两句,被刘应淼压住手背安抚似地拍了拍。

    在这方面,刘应淼出奇地有耐心。

    许文曳犹豫了几秒,最终选择了易欢对面的座位。她坐下时,易欢才分给她一个眼神:“化学笔记借我看一眼。”

    昨天化学课易欢破天荒睡着了。

    他睡了半堂课,化学老师非但没有喊他,还压低了声音。

    甚至在后排一位同学回答问题声音大了点儿时,化学老师一根粉笔飞了过去,压着嗓子说:“小声点儿。”

    回头再对上易欢拄着手臂昏昏沉沉的英俊睡颜,化学老师笑眯眯无限慈爱地说:“一定是昨晚看书累着了,我上学那会儿就这样。”

    后来,易欢手肘一个没托住,自己把自己给弄醒了。化学老师原本背对着黑板在写板书,回头瞧见他醒了,还好声好气地问:“是我把你吵醒啦?”

    许文曳第一次亲眼目睹偏爱,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在瀚海待了快大半个月了,A班的每一门任课教师,都对易欢无限包容。实际上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一二,可看着易欢时,那眼神怎么都搂不住那股子奔涌而出的慈爱。

    化学老师还殷勤地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老师给你补一补?”

    ……

    许文曳昨天把化学笔记带回了家。

    特意这么做的。

    昨天她瞧见易欢发困,笔记做得便比平日里详细了许多。原本寻思借给他看,刷个好感还个人情。

    谁承想,他以暂时没时间拒绝了化学老师给补课。她便默默装好了笔记,以为他用不着。

    此时听他要借,许文曳立马道:“我昨天就带着了,待会儿路上看还是现在就看?”

    小张厨师瞥了眼易欢,把刚出锅的茶叶蛋放到了他旁边。

    易欢眼皮都没掀。

    他挑了一勺子营养粥,道:“待会儿吧。”

    易承焱盯着刘应淼手里正在剥皮的一颗茶叶蛋,也加入了聊天中。

    “你拿的那只股又大涨了,最近势头很猛啊。”

    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话家常,但出口就让屋子里三个女人全都停了一瞬。

    这话是对易欢说的。

    刘应淼立即望向易欢,小张厨师端着餐盘顿了一下。

    许文曳鸡蛋也不磕了,立马竖起了耳朵,激动得耳朵眼儿发烫。

    易欢要是挣钱了,意味着她的小钱钱马上也要到手了。

    易欢出现在早饭桌上的次数不多。只要他在饭桌上,易承焱必然得跟他聊一些课业外的事情。

    茶叶蛋可能不太合胃口,易欢只咬了一小口就把它扔到了碟子里,这会儿正耐心地撕黑麦土司,只淡淡“嗯”了声。

    许文曳察言观色,虽说易承焱并没看易欢,感觉像是个不痛不痒的小事儿。但声调上扬,眉目舒展。

    且,既然这事儿值得他特地拿出来聊一聊,那必然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易欢竟然看上去比他都沉得住气。

    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并不能引起一丁点儿波澜。

    刘应淼把剥好的鸡蛋递给眼巴巴等着的易承焱,他大大咬了一口,待咽下去了,才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眼光不错,很稳得住。要听我的,就早该抛了,现在就得白白损失一大笔钱。”

    跟着话音一转:“星月服装今早约我见面。”

    鸡蛋有些噎人,易承焱停顿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这才望向易欢:“秘书电话里说,星月的人找过你。你拒了,有这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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