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饭,吃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干脆当宵夜吃。饭后,许文曳撑得动都不想动,摸了摸肚子,感觉腰身都圆润了。

    摄入了这么多能量,指定是不能上床睡觉的。运动吧,许文曳是真的动不了一点。她灵机一动,问:“你困吗?”

    这个点儿正是波士顿的上午时间,新一天的开始,易欢哪里会困,道:“想做什么?”

    “下楼去溜达一圈儿?”许文曳一双美目里波光闪闪,跃跃欲试。

    易欢往窗外一扫,外面一片黢黑。晚上十点半,这座城市已经准备入睡了。

    易欢没应声。

    许文曳起身走到他身旁,拽了拽他的胳膊:“我特别羡慕人家手牵着手压马路,感觉可浪漫了。去吧去吧~”

    以前的许文曳可从没这样过。

    那都是易欢计划好了怎么玩儿,去哪儿玩,兴致勃勃去找她时,她还不去。现而今,两个人换过来了。

    许文曳自己倒是接受良好,易欢稍微晃了个神。

    他把汤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干净,往后靠住椅背。

    从重逢到现在,两人之间的交流大多靠身体。关于年少时那个引发分开的事件,谁都没有特地提过。

    但许文曳知道,易欢能说出那句:“往后在你的心里,我得是第一位。排在你妈妈的前头。你再也不能为了任何人,将我推到第二位”就表明,他其实已经跳出自己的视角,看到她当年究竟为什么会那样做了。

    且易欢会这样问,也表明已经原谅她了。

    毕竟,他愿意回来,主动提出和她领证,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至少表明,他也舍不得年少时那一场遇见就这样戛然而止。

    只是,谁都无法留住过去的时光,也不能复制。几年时间,两人都有了一些变化。比如,易欢变得内敛,沉默。

    而许文曳,相对要外放一点,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天长日久沉淀下来的温柔,一定意义上算是两人关系里的主动方。

    易欢像是还没怎么适应她的这个转变,拿湿毛巾擦了擦嘴,一时没什么反应。

    许文曳一矮身坐到了他腿上,圈住他的脖子道:“你如果觉得这周边没什么好逛的,那我们上宁山。你不是想教我飙车吗,我更想坐在你的副驾驶。”

    年少时,为刘应淼买房子是许文曳心中的目标。

    这个目标给她上紧了发条,叫她不能把全部心思放在易欢身上。在买房面前,一切都得退居第二位。

    待到易欢突然离开,她才恍若梦醒,意识到一直待在身边的人,原来对她这么重要。重要到,看到来电记录里他的名字逐渐被顶下去,她会不自觉泪流满面。

    所以,房子重要吗?

    当然重要。

    但,她搞错了顺序。

    房子该排在人之后的。

    “去吧去吧。”许文曳晃了晃易欢的脖子,笑着说,“你是不是傻了?”

    眼前女人的笑容那么明艳,易欢恍若回神一般搂住她,终于应声:“走。”

    四月初,大地苏醒,百花绽放。夜里微风不燥,正是北方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蜿蜒陡峭的山道上响起跑车的轰鸣声,劲风打耳边猎猎而过,兰博基尼Urus Performante的赛道模式终于派上了用场。

    飙车最能刺激肾上腺素。

    车子的动力过于强劲声音太霸道,易欢开得很尽兴。清风拂起他的发,他直视着前方道路,速度不断飙升。恍惚间,许文曳似回到了高中。

    那时她下山路上远远看见他,只一个侧脸轮廓。待车子转过弯儿上了弯道,他抿着唇,笑得肆恣骄横。

    那一刻,许文曳从没想过,居然会与他产生交集。且往后的年月里,他会彻底住到她的心里,怎么都忘不掉。

    “换我开会儿?”许文曳看得手痒痒,“你不是说你那会儿就想教我吗。教我吧,就现在。”

    车子在路边停靠,两人换了位置。

    许文曳坐到了驾驶位,握住了方向盘,看向身侧。

    两人出门时走得急,易欢随手取了件白衬衫,又拎了件西装外套。飙车让人浑身血液滚烫,即便开了一点窗,风灌得猛,也丝毫察觉不到冷。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上,衬衫也穿得松松垮垮,纽扣都没怎么好好系,肆意得很。

    此刻,他闲闲看向她,唇畔噙着一抹笑,下巴一点,道:“刚才我怎么开,你就怎么开。”

    许文曳倒是记得他怎么开来着,反正就是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易欢见她没动,眉眼一弯,又笑了:“你随意开,怎么着我都能给你搂回来。”

    你随意开,怎么着我都能给你搂回来。

    这话许文曳熟悉。那会儿她才拿到驾照,没怎么上过路,第一次开长途,就是和他在一起。彼时他见她正襟危坐,还故意拍照闹她……

    许文曳眼窝一热,鼻腔差点就要泛酸,赶忙转动方向盘。

    宁山别墅群里,当年那一批爱飙车的少年全都长大了。夜里这个点儿,没人飙着上山。

    夜鸟被惊飞,叽叽喳喳叫着。许文曳紧握着方向盘一路飙到了山顶。车子停下来时,她静静坐了几秒钟,才转眼看向身侧。

    迎接她的是易欢的一张俊颜。

    那双向来冷情的丹凤眼似染了漫天星辉,眸子亮得灼人眼,再也不复冷静。对上她的视线,他问:“爽吧。”

    许文曳不自觉笑了,那笑容越来越深。她松开方向盘,这才把已经汗湿的手心亮给他看:“好紧张。”

    他挑眉:“你不信我。”

    “不是。”虽说易欢说了什么情况他都能给搂回来,许文曳也信他,但……她松了松僵直的腰身,挨近他,道:“我要是真出状况了,需要你出手帮我,那得多糟糕。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些曾经说不出口的话,现在轻轻松松就说出来了。

    “我觉得,”她实话实说,“你不会喜欢笨女孩。”

    绽放的笑容里,渐渐多了一丝忐忑。

    “别的女孩手忙脚乱我或许会觉得笨。但如果是你,”易欢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她的眼眸,停顿了一瞬,说,“那我会笑。”

    ?

    没听错吧?

    许文曳腰身一软,差点儿一头栽到他怀里:“你居然存了嘲笑我的心思!你……”

    “我笑是因为,”易欢握住了她乱扑打的手,“觉得很可爱。”

    许文曳瞬间停住,不自禁红了脸。

    打小就有许多人夸她漂亮,可爱这个词儿,许文曳认为,可跟她半点都不沾边。没人觉得她可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爱。

    易欢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路上,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电话不停地往进打。刚才在路上他没接,这会儿车子熄了火他必然会接。

    许文曳生怕有人跟她抢时间,先一步从易欢手里抢过手机装自己兜里。而后伸了个懒腰疏松疏松僵硬的筋骨,故意瓮声瓮气道:“哎呀,这年头男人都开始跟我抢男人了。我就只有一天时间,他们还要跟我抢,太不像话了。”

    她这才瞟一眼易欢:“你怎么笑成这样?你也觉得他们不像话吧。”

    话落,她按了按外套口袋,安抚不停震动的手机:“乖,别震了。”

    跟着打开车门,迎头一股子清风袭来,空气里夹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仔细一闻,像是树木抽嫩芽的香味儿。她立马回首冲易欢招手:“快下来。”

    易欢下车来到她身旁,眼里的笑意就没散过。他倒是没怎么在意空气,只笑着冲她伸手:“这个电话得接。”

    许文曳摇头:“我没收了。”

    易欢刚近距离围观了一场她的表演,笑意还蕴在眼底。他伸臂将她揽入怀,低头便在她脖颈上嘬了一口。

    许文曳没防着他突然亲她,身子一颤,脖颈间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这个点儿路灯全都熄灭了,只车前大灯照亮一方天地。

    不消片刻,许文曳就软了身子。易欢见她阖了眼,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手伸到她的兜里,把震个不停的手机给捞走了。

    待他接电话的声音传来,许文曳才回过味儿来。易欢一个电话接完,就见怀里的女人咬着红唇怒瞪着他。

    他朗声一笑,主动把手机装回她兜里,哄道:“再不接了。”说着,伸手牵住她的手,真正的十指相扣,道,“不是觉得牵手压马路很浪漫,来,我们半夜逛山头。”

    只这么一个动作,许文曳被欺骗的怒气就全消了,乐乐呵呵跟他一起逛山头。

    山头就那么一丁点儿地方,手牵着手逛了不到十五分钟,一圈儿就逛完了。两人开车返回,回去的路上易欢坐驾驶位。

    许文曳把自己拍的牵手照发到朋友圈,顺便定了个位,记录甜蜜日常。劳模张铭月给点了个赞,顺便评论:“山头吃风?你们年轻人玩儿得真花,受教了。”

    许文曳私聊她:“没跟刘子前在一起?”

    下楼叮菜那会儿接到刘子前的电话,许文曳迅速给张铭月漏了个风口,告诉他刘子前闲得要命。让张铭月领走,好叫他不要来打搅她和易欢。

    张铭月给她发过来一张照片。许文曳点开,照片拍了大床的一角,露出了男人一张沉睡的脸。

    是刘子前。

    许文曳瞬间惊住了。

    ——【张铭月】:已经睡过了。

    许文曳抬眼瞄易欢。易欢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偏头朝向她这边,道:“怎么?”

    许文曳清了清嗓子,说:“刘子前把我闺蜜给睡了。”

    易欢挑了下眉:“你闺蜜?”

    “跟我合伙开工作室的师姐,大学时我们就认识了。她没谈过恋爱,跟刘子前这可是头一回。”许文曳看向他,道,“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得告诉他,他可不能像待前几个女朋友那样,只给钱了事。要认真对待,师姐可是冲着结婚去的。”

    “多大?”

    “比我大四岁。”

    “三十二岁没谈过恋爱?”

    “三十二岁怎么了?现在这种情况很正常啊,周围挺多优秀的女生都这样。上学的时候光顾着学习了,工作后又顾着埋头工作。”许文曳生怕他不当回事,道,“除了姚问和韩邀月,我可只剩她一个闺蜜了。”

    许文曳看人的眼光易欢还是相信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突地笑了,问:“她看上子前什么了?对女人出手大方?”

    许文曳惊了:“你怎么……”话到这里,她立马收住。

    “我怎么知道?”易欢弯眉笑了,“子前自己说的,跟他好的女人都图他大方讲情义。”

    许文曳立马收口。

    她记起年少时与易欢就因聊到这个话题而聊崩过。

    她收了口,易欢却没有停的意思。

    他也记起了那件事,道:“以前你说,进入任何关系总得贪图一样。既然会因为长相性格家庭背景等进入关系,那贪图钱财与贪图美貌的行为本质上应该一样,也不该被歧视。”

    这话许文曳确实说过。

    记得那时易欢特别瞧不上刘应淼的行为,认为她也和易承焱之前的女人们一样,贪图他的钱财。

    而刘应淼确实就是他所认为的这样。

    她不止贪图易承焱的钱财,还贪图他手里捏着的无形资源。这些,刘应淼从未曾在许文曳面前遮掩过分毫,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

    彼时许文曳被易欢眼里明晃晃的不屑刺激,曾为刘应淼挽尊:“她贪图的只是特定一个男人的财,只是因为是他。她又没有贪着这个男人的财,去喜欢另外一个男人。”

    “你说,她贪图的是特定一个男人的财,没有贪图这个男人的财,又去喜欢另外一个男人,只是因为是他。”易欢复述了一遍她当年说过的话,跟着道,“我现在觉得这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这回,轮到许文曳挑眉了。她直觉易欢接下来的话,会给她出难题。

    果然,他瞟了眼前方路况,转眼看她:“那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呢,”他问,“你怎么做?”

    许文曳都想笑了。

    他的观点再次回到了当年自己所坚持的那样:关系就该是干净纯粹的。

    而这回,许文曳不能像高中那会儿那样回答他:“那你一无所有试试?”现在可跟上学时不一样,那会儿他若不优秀,最多也只是从A班降到F班。

    许文曳静静地看着易欢,他安静回望着她,眉眼沉静,在耐心等她的答案。

    她收了笑容,开始认真作答。

    “那我赚钱给你花。到时候看看你喜欢干什么,我给你投资。反正我和你不会同时一无所有,我肯定不会没钱的。即便我也真的没钱了,我手里的这两辆车,那都是资产,转卖二手都能卖不少钱。”

    “如果你暂时不想工作……”她把自己代入情境里,认真思索可能性,“一定是因为这个打击太大了,那我就赚钱养你。以我目前事业发展的速度来讲,养你十来年肯定没问题。但是呢,有一点我必须得提前跟你说清楚,那会儿你的生活要求可不能太高,反正肯定不能与你现在的生活质量比的。比如像你现在这样,满车库的车子,那么大的别墅……那这个生活质量是不行的,我们得省着点儿。”

    许文曳又一思忖,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性:“如果说你这个破产破得很彻底,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我的钱填进去都不够还,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工作还钱吧。这种情况的话,你就不能消沉太久,我最多,”她合计了一下,“允许你消沉半年吧。之后,我就得带着你一起想办法赚钱还债了。”

    他们到家了,车子早就熄了火。

    易欢静静地看着许文曳,一句话都没说。他原本只是想问: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会离开我吗。

    许文曳径直跳过了他预设的问题,给了他一堆细致的答案。她的答案里,每一条都在说:无论他处境如何糟糕,她都会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就着车内灯,许文曳笑望着易欢,得意问:“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纯粹?符合你的预期吧。”

    易欢没说话。

    他只是沉默看着她。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许文曳的笑容撑得有点快要僵掉,开始怀疑自己哪里有遗漏:“等等,我再想想漏掉了什……”

    易欢伸臂一把将她揽入怀,在她温热的脖颈里蹭了蹭,闷声道:“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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