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沈梵桉嫌弃地后仰,靠着柔软的沙发椅背,挑眉看着郑京寒见鬼一样的表情,唇角上扬的弧度莫名纨绔,气质一下堕到人间。

    任谁都想不到沈梵桉会结婚,还是不带一点预告的闪婚。

    就像一直以来按照规定行驶的火车,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偏离轨道。

    迟来的离经叛道,恶劣又爽快。

    “哥,你开玩笑呢吧?”

    捕捉到沈梵桉毫不遮掩的调笑,郑京寒以为对方是在逗他,他清了清嗓子,干笑两声,“别逗了,你怎么可能会和她结婚。”

    沈梵桉闻言眉头微蹙,忽然反问:“我为什么不可能和她结婚?”

    “因为你俩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而且不论是家世还是长相品行,她哪一点都比不上怀宁,你眼光这么高,连怀宁都瞧不上还能瞧上她?”郑京寒下意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话题不觉转到褚怀宁身上,“二哥,我不想插手你的事,但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不吐不快,你对怀宁真的太残忍了,她追了你这么多年,你同意相亲都不告诉……”

    “你了解她吗?”

    话没说完,他的喋喋不休被对面男人低沉冷淡的嗓音生生打断。

    “什么?”

    郑京寒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视线对上沈梵桉无波无澜的沉静黑眸,莫名背后一凉。

    他从小怵他这个二哥,对方稍一冷脸他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郑京寒敏感地察觉到,沈梵桉不高兴了。

    但他在不高兴什么?

    了解她吗?

    这个她显然指的不是褚怀宁。

    猛地意识到什么,郑京寒神色一怔,双目微瞠,不可置信地盯着男人。

    果不其然,沈梵桉不需要他的回答,更像在自言自语:“我觉得她比褚怀宁要好。”

    话音刚落,男人轻顿,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在回味,低低地笑了下,眉眼柔和,“我眼光是挺高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自夸,还是在夸他口中的那个“她”。

    郑京寒彻底惊呆了,为沈梵桉对苏檐雨的袒护,也为面前这个内敛闷骚的老男人竟然真动了凡心。

    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沈梵桉扯了扯衣领,腕骨上的机械表折射出矜贵的寒芒。

    见他一副要走的架势,郑京寒起身送他,却被沈梵桉制止。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结婚那事我没开玩笑,以后她就是你嫂子了,见了面记得放尊重点。”

    撂下这句话,沈梵桉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包间。

    郑京寒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褚怀宁的电话却忽然打了进来,他瞥了眼手机屏幕,心跳一滞。

    自从那晚一夜荒唐之后,这还是褚怀宁第一次主动找他。

    郑大少爷难得对一通女孩打来的电话生出紧张的情绪。

    他吞咽了一口,佯装镇定地接起电话:“喂?”

    入耳的却不是褚怀宁好听的嗓音,而是令一个陌生的音色。

    “喂,请问是郑京寒先生吗?”

    郑京寒呼吸一紧,眉头皱起来:“是我,请问你是哪位?这个号码的主人呢?”

    对面说:“这里是成济医院门诊部,褚怀宁小姐突发急性盲肠炎,晕倒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是她的家属吧,请来医院一趟,褚小姐手术完需要人陪护。”

    听完手机那头的话,郑京寒只觉得心口一坠,他颤着声说了句“马上到”,便抓上车钥匙朝成济赶去。

    不一会抵达医院,他慌慌张张地跑到门诊部,逮着护士模样的人就问褚怀宁在哪,寻了一圈才找到手术室,恰好赶上手术结束,褚怀宁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面色如纸,瘦得几乎脱了相,可见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郑京寒踉跄地来到床边,手脚冰凉,他盯着女人双眼紧闭的脸,心脏像被人用力攥在掌心揉搓,又胀又痛。

    他伸出手像对待瓷娃娃一般摸了摸褚怀宁苍白的脸,动作小心,微红的眼里满是疼惜。

    “病人是急性盲肠炎,症状比较严重,所以只能切除病灶,这是个小手术,恢复之后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家属可以放心。”

    等人被推入病房后,医生对郑京寒说。

    郑京寒疲惫地点点头,道完谢送走医生,他回到褚怀宁床边坐下。

    她还没从麻药中苏醒,鼻息绵长,长睫微弯,昏暗的灯光下,漂亮的面庞被淡淡病气笼罩,我见犹怜。

    郑京寒颓着肩膀,双手交叠搁在腹前,目光沉沉地凝望了许久,随后情不自禁握住女人搁在被子里的手,触感温凉细嫩,他贪恋和她的肌肤相亲,得寸进尺地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强硬的十指紧扣。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在男人过于炙热的视线中,褚怀宁慢慢睁开眼,四目相对,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从梦中清醒。

    “郑京寒。”她哑声叫他,一字一顿,“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郑京寒眨了眨泛红的眼,如梦初醒般松开紧扣的手,低头轻嗤出声:“听说某人疼得都晕倒了嘴里还在喊我的名字,我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闻言褚怀宁一愣,记忆回溯到两个小时前。

    她一个人在工作室画画,突然腹痛难忍,意识迷离前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送到医院后她已经痛得睁不开眼了,周围混乱嘈杂,耳边一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遥远的像从天堂传来的。

    那一刻,褚怀宁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死”前飞速闪过的走马灯里,沈梵桉奇异地只占了小部分,剩下的,竟全都充斥着郑京寒的身影。

    从她幼时记事起,身后便一直黏着一条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明明在外人面前是个神气十足的小霸王,一见到她却又变成了吐舌甩尾的小狗。

    他见证了她的成长。

    她也全程参与了他的青春。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二人在彼此那里,早已变成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思及此,褚怀宁望着眼前俊美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审视异性的眼神,极为认真地,描摹对方的每一寸轮廓。

    郑京寒原来这么帅,这么高。

    这么的,吸引她。

    脑海里兀地浮现出那天晚上二人激烈缠绵的画面,耳根不由发烫,最后又想起郑京寒临走前的那句——

    【我不会跟我不喜欢的女人上床,哪怕喝醉了也不会。】

    所以意思是,他喜欢她么?

    褚怀宁有些丧气地重新闭上眼,撇过头不再看他,鼻音浓重道:“我忘了,抱歉,害你跑一趟。”

    对方客气疏离的模样刺伤了郑京寒的心,他作痛一般拧了拧眉,咬紧牙根,嗓音沙哑:“跟我这么客气啊,还在生我气吗?”

    褚怀宁下意识否认:“没有。”

    郑京寒却以为她还在维持这段摇摇欲坠的“青梅竹马”的关系,苦涩地扯了下唇。

    “瘦了。”

    良久的沉默后,男人哑声开口。

    褚怀宁心一颤,没吭声。

    郑京寒继续道:“是因为还在纠结那晚我和你的‘失误’么,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或者说,不知道怎么面对沈梵桉?所以才吃不下饭?”

    褚怀宁皱起眉,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自己瘦了确实是因为和他的“失误”,但和沈梵桉毫无关系。

    事情发生后的这段日子,她已经很少会想起沈梵桉了。

    睁眼闭眼,连梦里,都是和他相处的片段。

    郑京寒先她一步开口,似在害怕她给予肯定的回答。

    “你放心,我会忘了那晚发生的事,我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依然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

    男人声线低迷,姿态卑微到了尘埃,字字句句好似砸在褚怀宁的心头,泛起阵阵酸胀的涟漪。

    郑京寒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流连于花丛却片叶不沾身,因为他心底的隐晦与皎洁早已在年华中秘密地交与了一人。

    偷偷的,默不吭声的,暗恋了褚怀宁很多,很多年。

    他眼睁睁看着褚怀宁用尽全力去爱其他人,只得用放荡掩饰自己的狼狈。

    他与旁人说尽了她的好,背地里亲昵地唤她“怀宁”,当面却只敢连名带姓。

    生怕露出一丝马脚,褚怀宁便会察觉他的爱意,为了沈梵桉而疏远他。

    比起不能爱她,她的冷漠与疏远是更为痛苦的刀。

    “我已经通知阿姨了,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注视着女人毫无波澜的神色,郑京寒顿时被浓烈的疲惫包裹,起身就要离开。

    空气陷入死寂。

    褚怀宁不知道在倔什么,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偏偏说不出一句。

    她现在无比的混乱。

    对自己的感情。

    她到底对郑京寒抱着什么样的情感?

    又对沈梵桉是何种情感?

    许是麻药的后劲还在影响着她,褚怀宁捋不清,也没有力气去分辨,她此时此刻的唯一想法便是,不能让郑京寒走。

    这么想着,她主动抬起手扯住了男人的衣摆。

    力道很轻,可郑京寒就这么停在了原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褚怀宁颓然地抬起双眼,隔着湿润的雾气,可怜地与他对视,软着嗓音说出郑京寒绝不会拒绝的话:“我好痛,你别走。”

    以往只要她一示弱,郑京寒什么都会答应她。

    果然,见她这样,男人兀地松开攥紧的拳,被打败一般泄了力气,留下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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