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谁干的

    按理说,郑勋自小在军中磨砺,对危险的直觉远非常人能及,又内力深厚,纵是杀喊声响彻云霄,纵是来不及全然躲过箭矢,也不至于连一点破空之声都没注意到,不至于连稍稍偏一偏身子保住心脉都做不到。

    但方才,也不知是不是心神被曾经错信的沐枫漓牵绊住了,郑勋当真就没能发现半点征兆,只是忽然就觉得仿佛被人挖了心,而后便涣散了神思。

    郑勋本是一心找枫漓算账,此时也没有力气再收拾这个负心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毫不顾惜功力给自己疗伤。然而利箭穿胸,只不过靠一口妖气吊着,又能吊几刻呢?万分不甘地闭眼前,下意识张了张嘴,却再也喊不出爱妻的名字……

    枫漓其实也知回天乏术,可怎么也不敢放弃,贴住郑勋涌血的心口不断运功,脑中那心爱女子或喜或悲或娇或怒的容颜一帧帧闪过,直到郑勋已断气了许久,枫漓才失神地停了手,看着尚未恢复的利爪,满心无措地反复默念着,瑟儿,瑟儿……

    战场外的枫漓满心绝望,战场上正弯弓射杀一只白狮的梓宸也万分崩溃,手中的箭矢都掉了地,不可思议地对谷涛几近咆哮:“谁让你对郑勋放箭的!你疯了吗!”

    谷涛却是扔开了弓,摊着手无辜反问:“尊君说,告诉过你要杀郑勋的啊,开战前问你时,你不是还说依计行事么?管他人界妖界,我只听表哥的。”

    梓宸愣神后心中一颤,这才知,谷涛竟早知自己投靠了妖界,甚至也同妖尊有所联系。

    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梓宸一时间也没想到他会背叛自己,当初召集众人时就是说的驰援云都,从没想过会有人将驰援的对象想错,战前谷涛来问,自己也是干净利落地点了头。

    想到此处,梓宸不知该恨谁才好,只觉造化弄人,想要去看看羽儿最上心的兄长怎么样了,却根本无法离开深陷其中的杀场,顿时被懊悔和惶恐淹没。可这些懊悔和惶恐中,又生出丝丝缕缕的期盼,兴许,方才沐枫漓带走郑勋是为了救他,兴许,那一箭并未射中郑勋要害……

    匆匆赶来的璟然则是根本没来得及踏入战场,远远地站于树顶搜寻郑勋,哪知还没寻到郑勋,就先瞧见了那哪怕在纷乱的战场上也一袭白衣的沐枫漓,还没来得及错开眼,就发现枫漓痛苦跪地而郑勋一剑刺空,跟着便是郑勋中箭的同时被枫漓带着凭空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璟然死死瞪了一眼那冷箭射来的方向,便忙不迭地四处寻人去了,只盼沐枫漓在此等乱局之中施法受限跑不远。

    然而枫漓何止是在乱局中施法,还是强自忍着脑中阵阵摧折,又中了郑勋两剑,不一会儿就被璟然寻到了。

    璟然到时,正见枫漓将郑勋放倒在地,随后利爪慢慢化为五指。璟然顿时呼吸一滞,再赶近几步,哪里看不出郑勋已然身殒,当下抄起流风剑就朝枫漓刺过去。

    枫漓原本失神地跪坐在地,关于羽瑟的记忆一点点鲜活丰满,听到风刃之声下意识回身闪躲,看到璟然不禁一怔。

    璟然本就是一时恨急,当真打起来却渐渐收了两分功力,未敢下杀招,不仅是想到郑勋未必死于枫漓之手,更是担心羽瑟晓得这二人皆死于此后会疯掉。

    枫漓浑浑噩噩和璟然过了两招,倒退了好几步,乱作一团的心中忽而因什么往事的回溯而清明两分,猛地睁眼,拼着挨上璟然的利剑不顾,催动妖法消失不见。

    璟然这一剑正对枫漓脖颈,见他停在原地不禁咬牙暗骂,全力走偏了剑锋,下一瞬就不见了枫漓身影,对着虚空瞪了一眼,连忙去扶郑勋,仔细一探,才确定他是死于心脉断裂,而非什么妖术狼爪,可勋久经战场,怎么会就这么毫无防备被人射了个对穿?

    璟然心中骂天,郑勋这呆子怕是世上最最纯澈的人了,老天竟就这么见不得人好?

    璟然的谋划也因郑勋身死而出了不小的纰漏,郑家在军中的声望不言而喻,郑勋此番出征,更是可以同国舅爷多生出些并肩的情谊。待路骁当了皇上,这呆子定然手握重兵,且他不擅谋权又重情重义,不仅是最能叫上位者倚重的将帅之才,也是最能让人放心的交易伙伴,是以多年前就被自己选定为不倒的军中靠山。

    如今郑勋一死,挡在自己身前最坚实的盾牌便没了,应对未来的帝王自然少了筹码,好在先前也算对杨家兄弟们施了恩,加之婉惜这一层,路骁也不会太过打压。且大路王朝注重传承,勋的孩子中若有男儿,将来想必也会子承父业,孤臣最是容易受帝王器重,自己便一手扶植出下一个靠山也并无不可……

    转瞬之间,璟然心中不知晃过了多少思绪,又忽而生出一股极度的自厌,盛璟然你究竟有没有心,郑勋待你一腔赤诚,如今他死了,你竟还想着这些?

    抽过自己一巴掌,璟然也愣了,盯着手掌苦笑,从前算计所谓的“知交挚友”,可从未有过这种愧意,毕竟大家各取所需,所谓感情,也不过是和金钱权利差不多的另一种货物罢了,算计起来都是一样。

    这次却不同了,哪怕与郑勋的相遇相交都是自己一步步谋划的,却还是被这真挚的呆子触动了心防。

    璟然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打破曾经在尘泥中挣扎时发下的誓言,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因任何人而脆弱摇摆,以为自己真的无坚不摧。但方才,发现郑勋身死的那一刻,内心的震荡悲愤并不作伪,且那一瞬的痛心绝不是因为想到自己的算盘落空,看来,郑勋这个“兄弟”,和其他的“兄弟”比起来,终究是有些不同。

    璟然闭了闭酸涩的眼,拂过郑勋仍然睁着的双眸,发现他的右手隔着衣裳紧紧攥着什么,连忙掰开他的手指将东西取了出来,却原来是用木头雕出的人偶,看那模样分明是大着肚子的火忆煊,默默对郑勋承诺道,我定不会让他们孤儿寡母遭人欺凌,无论是为了让旁人看到我的妥帖和义气,还是为了让你在九泉之下能安心。

    璟然红着眼替郑勋好生打理了一番遗容,颇有些失神地握紧了他冰凉的手,心中还有些迟来的不敢置信,怎么忽然,人就没了呢……盛璟然啊盛璟然,若你能再早上一时半刻发现云梓宸集结武林人士前往云都,勋就不会死了……

    是了,想起云梓宸,想起他手中的弯弓,璟然眼中狠厉乍现,云梓宸,你该死!

    再说枫漓,方才的忽然离去倒并非为着逃命,只是回忆并非一瞬间回笼,而是像一堆碎片慢慢拼凑,直到方才和璟然过招之时,才想起自己究竟为何忘了瑟儿,对轩辕婷的恨意顿时滔天。

    然而,枫漓终究是低估了这场劫难,尚未行至轩辕婷寝宫,就惊骇地瞳孔猛缩,气血翻涌之下又喷出一口血来,原来,方才来不及救郑勋的绝望,还算不上真正的绝望……

    记忆归位纷乱无章,直至此时才尽数恢复,也直至此时,枫漓才知道,曾对心爱的姑娘犯下何等不可饶恕的罪孽。

    梦殒术也好,媚术也罢,已经全然解了,脑中也不复先前的钝痛难忍,可枫漓却觉得浑身都疼得发颤,连妖魂都仿佛要由内而外被撕成碎片。

    几息过后,枫漓强自稳了稳妖魂,就是死,也不能无声无息死在这里,要出去,要毁了轩辕一脉,要再看瑟儿一眼,要死在瑟儿手上……

    枫漓的眼中几番明灭,终究归于死寂。

    恰当此时,妖尊正领着不知何时归来的赫连无期,大步离开王宫,行至结界面前,指着那明显是被法阵破碎的一处,眼眶充血:“谁干的!”

    赫连无期惶恐地低下头,嘴角不怀好意地上勾,却吐露出极尽愤恨的声调:“定是那御山贼人,是属下失察,只想着赶来禀报尊君道恩老儿亲临之事,不防他竟有这般能耐。”

    妖尊气得喉中都发出了兽态原身的沉沉咕噜声,咬牙道:“不可能,若不是有大妖相助,不可能就这么一举破了本尊支撑上千年的……”话音未落,留在寝宫那要紧处的一抹意识就被惊动,顿时又惊又恨,哪还管得了这修补不得的结界,连忙往回赶去。

    在那所谓的要紧处,放着的正是三怒,动手的正是枫漓。

    如今的枫漓也无心顾及什么小妖的性命了,尽数收割了沿途宫仆的妖丹,也顾不得慢慢内化,拼着脏腑受损,狠狠吸纳这些妖丹中的力量,走到拦隔着三怒烛台的透明屏障前,全力一击……

    赫连无期见妖尊变了脸色往回走,自然不会触霉头,想必是慕容言渊他们深入妖界,触及了轩辕绞设下的什么机关,何必耽误他们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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