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衙的路上,沅湘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模样。

    姜宁看在眼里,却没作声,只是默默帮她避开小贩的背篓和挡路的幼童,就这样一路回了县衙。

    “大人,我觉得那个班主是在说谎。”

    沅湘猛的抬头说了一句,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县衙正堂,而姜宁,正慢条斯理的坐在那里泡茶。

    姜宁笑着摇摇头,分析道:“关于陶薇的事,玉儿所说应该不假,至于那位班主说的怕被报复,估计只占了小部分。”

    “更大的可能是,这位班主为了让我们不再怀疑下去,而是相信玉儿说的,就是他知道的全部事情。”

    “没错,现在想来,这班主也太不禁吓了!”沅湘仔细回想道。

    “方才大人随便一吓唬,他就吓得把什么都说了,而且他上来就说怕被剩下的人报复,这么看来,他很有可能知道或者认识那些人。”

    姜宁向着自己对面的座位挥手示意了一下:“过来尝尝我泡的茶。”

    沅湘有些不解:“大人,为何不把那班主抓过来审问,或者派人去戏班外守着?”

    “沅湘,你太心急了。”姜宁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提醒道。

    “我没……”沅湘的话音一顿,等到反应过来之后,缓缓坐到了姜宁对面,闻着淡淡的茶香,烦躁的心绪也为之一清。

    自从在望江楼见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听到她声泪俱下的哭诉,又在卷宗上看到接连有妙龄少女失踪,她就有些失去了方寸,满脑子都在想那些女子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又该如何尽快将她们找回。

    “短时间之内,百戏班应该不会再和那些人有联系了。”姜宁递了一杯茶过去,目光柔和了些。

    沅湘浅浅的抿了一口,茶香四溢,不由弯了弯眼睛,不再像一根绷紧的弓弦,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松懈,就容易犯困,沅湘用手遮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正想要开口询问接下来的事,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

    姜宁看着走进来的温玉沉,点了下头,询问道:“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回大人,都查问清楚了,一部分女子是和陶薇一样,收到帮助后应约见面。”

    “还有一部分是半路上突然遇到幼童或者老人求助,总而言之呢,都是在遇到陌生人后突然失踪!”温玉沉汇报道。

    沅湘闻言顿时清醒了许多,用力的拍了拍脸说道:“女子,幼童和老人,这些人还真是费尽心思的算计人,在这三种人面前,谁都不会尽心提防着。

    姜宁也脸色一沉,肃然了几分:“看来这伙人已经成了气候,女子的失踪地点呢?”

    “基本围绕着三个地点,戏班,集市,和庙会,还有一例是在码头。”温玉沉掰着手指说道。

    “都是比较繁闹的地方,身边突然少一个人也不会过多在意,而且马车出入的声响也不会过于突兀引起注意。”沅湘眉心轻蹙。

    姜宁略一思忖,说道:“派人轮流在这几个地方暗中蹲守,码头就不必了,着重观察与人同行的女子,尤其是那些假装需要帮助的孩童和老人。”

    “是,大人!”

    温玉沉领命离去,将县衙里的大部分衙役都分派了出去。

    一开始众人都兴奋不已,只觉立功升官,在县令面前表现的机会到了。

    可轮流蹲守了整整一天,渴了就喝凉水,饿了就吃干饼,一直在角落里待到月上柳梢,都没见到一个可疑的人。

    众人便不由得都有些心思浮动,也不再想什么立功不立功了,只互相吵着往日的恩情,好让自己少看几个时辰,再怎么,也得腾出空来,回去吃口热饭。

    等到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一天,到了第三日夜里。

    一直风平浪静的集市旁边巷子里,突然响起剧烈的惨叫声。

    轮守的两个衙役本来困得迷迷糊糊的双眼一下子就瞪大了,迅速的对视一眼,噌的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拿出藏在板子下面的水火棍。

    想到这几天过得这么憋屈全是拜巷子里的人所赐,一时间也顾不上害怕了,气势汹汹的就往巷子里走,生怕动作慢了让里面的人跑掉。

    “救命,救命!!!”

    “有没有人啊!!!”

    “还敢叫人,老子今天打死你!”

    女子凄惨的求饶声和男子粗犷的怒骂声回荡在巷子里。

    离得稍近的几户人家院中一亮,像是点燃了烛火,走到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又纷纷将门栓的更结实了些,甚至连烛火也熄了。

    两名衙役心中憋着气,一句话不说,就用手中的水火棍将打人的中年男子打翻在了地上,死死的压住。

    “哪个不长眼的敢管我的事!”中年男子被压在地上,嘴里依旧不停的咒骂:“好啊,老子就说你有相好,这又是从哪个狗屁地方认识的!”

    两名衙役听了这话,虽然发觉了是抓错了人,但见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其中一名衙役,叫张坚的,就先是呵斥了一声,之后又用水火棍重重的打了他一下。

    “把你的狗嘴闭上!”

    中年男子立刻痛叫出声,认了怂,嘴里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一旁呆站着的妇人听到他的惨叫声,也反应了过来,凄凄惨惨的抹着泪帮他求情:“官爷别打了,这是我相公。”

    张坚听了这话,一脸诧异的看向妇人:“他把你打的那么惨,一点都不把你当成结发妻子,你还为他求情?”

    “可他毕竟是我相公,他打我,也是因为误会了我,再加上喝醉了酒。”

    “官爷,他不是故意的。官爷若是生气,就打我吧,别打我相公!”妇人伸出手,挡在了中年男子的身前。

    “可你方才还在叫救命。”张坚索性收起了水火棍。

    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又哀求道:“是我太疼了胡乱喊的,官爷求您了,别抓走我相公。”

    张坚摇摇头,和另一名衙役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也罢,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也不追究了,你自扶着他家去吧,只是不要在外面吵闹了。”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妇人顿时欢天喜地的将中年男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中途像是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伤口,那中年男人面容扭曲的龇牙咧嘴了一阵,手掌一伸就想要打在她脸上。

    “咳……”

    张坚低低的咳了一声,中年男子听了,手就是一僵,一边对着他赔笑一边放了下来:“小人不敢了,不敢了。”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抓到衙门里,先打几十大板。”张坚沉下声音恐吓道。

    “是,是。”中年男子悻悻应了,在妇人的搀扶下,狼狈的走远了。

    等到第二日,温玉沉听了张坚的叙述,再想到这几日的一无所获,有些发愁的找到了姜宁。

    “大人,属下派出去了十几个人,可真是白天黑夜的轮番盯着,愣是一个可疑的人都没见着。”

    “难道是去了百戏班,打草惊蛇了?”姜宁沉吟片刻,叹息了一声,“把人都撤回来吧,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了账房,再多发半个月的月钱。”

    “啊?”

    温玉沉有些意外,迟疑了半晌说道:“大人,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还是我们辛苦些吧,也好过再有女子失踪。”

    姜宁摇摇头:“不必,我再去百戏班套一下那位班主的话。”

    “可我们没有证据,线索也断了,对他们更是有利。何况,百戏班班主老奸巨猾,只怕轻易不会说出实情。”沅湘说着,从门外走进,脊背笔挺,神色从容地行了个礼:“大人,让我去吧。”

    “不行!”姜宁面容骤然变色。

    温玉沉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沅湘,你们在说什么?”

    “那些人的目标既然都是女子,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诱饵,看他们会不会上钩。”沅湘解释道。

    姜宁垂眸看她,沉声道:“能抓到他们的办法有很多,但绝不包括让你一个弱女子当诱饵,深入虎穴。”

    沅湘摇了摇头:“但这是最快的办法,只要成功了,大人就可以跟踪他们,找到参与这些事的所有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本官不同意!”

    姜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神色坚定的沅湘,只觉得心中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浓浓的无力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大人是担心我。”沅湘短促的笑了一声,随即神色又沉重了下来。

    “可那些女子的家人还在等她们,更有的像老妇人一样,在大街小巷苦苦寻找,我们多拖一天,她们活下来的希望就越渺茫。”

    “大人,让我去吧,温玉沉的武艺您还不放心吗,他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

    温玉沉站在一旁被姜宁发怒的样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此时听到沅湘的问话,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啊是,不会出事的。”

    等话音落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承了什么,顿时脸都青了,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上方的姜宁,不由暗自嚯了一声,连忙又垂下头去。

    沅湘却是噗嗤一笑,堂内气氛顿时松快了几分。

    姜宁看着温玉沉,脸都黑了大半:“沅湘若是出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这话,便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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