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您怎么来了……”

    姜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背过手说道:“李府已经把买通你们的事情都说了。”

    话音停顿一瞬,他目光直直看向黄竹:“而且,还要向张氏索要回给你们的银钱。”

    “什么?!”

    黄竹一惊,陡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的抓住牢房的门,两眼发红。

    “他们怎么能不守信用,明明答应过我,不会……”

    话还未说完,对上姜宁意味深长的视线,黄竹立刻反应了过来,无力的松开了手,像一滩烂泥一样怔怔地靠坐在墙边。

    “把李府是如何买通你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清楚。”温玉沉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黄竹摇摇头:“什么买通,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张虎就是小人杀的。”

    温玉沉顿时气急:“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大人又何必刨根问底,小人烂命一条,直接结案岂不是更好?”

    “就算你不说,我们还是能查清楚的,无非就是费些功夫。”姜宁劝道。

    黄竹苦笑一声,不愿再开口。

    “相公!”

    衙役带着张春梅匆匆赶到,一见到黄竹的模样,立刻泪如雨下。

    “春梅?!”

    “你来这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家去!”

    张春梅哭着摇了摇头:“我不走,相公,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的下。”

    “相公,我们把李家的钱还给他们,哪怕以后吃糠咽菜我也认。”

    黄竹立刻出言打断:“说什么傻话,你别……”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张春梅抹了一把泪,突然拔下发髻上的木簪,用力抵在了脖颈处。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牢里等死,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先走一步,也好过让你以后背负骂名。”

    那木簪显然已经被张春梅磨得极为锋利,眨眼之间,她脖颈处的皮肤就已经被割破,黄竹看着她脖子上那醒目刺眼的血痕,立刻就慌了神。

    “春梅!”

    张春梅眼中含泪的看着他,目光决绝:“你我夫妻数载,你又待我情深,我们本就应患难与共。”

    “可你如今尚在人世,却要用自己的性命和声誉来为我谋算后路,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这个傻婆娘!”黄竹笑骂了一句,和张春梅对视后,掩面而泣。

    张春梅见此,却是破涕而笑,双腿脱力瘫坐在了地上,哽咽道:“等你出来,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笋泼面。”

    “这身衣裳也都脏兮兮的了,我可不给你做了。”

    “好,好,我自己做。”

    黄竹握住张春梅的手,目光中满是爱意。

    “咳咳……”

    温玉沉出声打断,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又揉了揉被姜宁用力推出来的胳膊,哀怨的看了她一眼。

    姜宁望天,望地,全然当做没看见。

    张春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挣开了黄竹的手,捡起摔落在地上的木簪,拢了拢头发,重新挽了个整齐的发髻,站到了一旁。

    黄竹看她弄完,这才敛了笑,老实的坦白道:“小人那天晚上压根没有出门,是李府的管家突然找上门来,说只要小人愿意顶罪,就可以给小人一大笔银子。”

    “你当晚有见过张虎的尸体吗?”姜宁问。

    黄竹摇了摇头:“小人只见过那位管家,不过小人怕他毁约,和他要了一块令牌,就藏在药炉的地砖下面。”

    姜宁和温玉沉对视一眼,在张春梅的帮助下,顺利的从她家中地砖底下找到了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果然是李府管家的令牌。

    很快,姜宁带着一众衙役来到了李府。

    李老爷听到通报,连忙步履匆匆的来到正厅行礼。

    “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姜宁问道:“那日听说令千金不幸小产,只是一直忙于查案未能前来探望,不知如今可还方便?”

    “这……小女身子尚未痊愈,只怕冒犯了大人。”李老爷为难道。

    “无妨,在厅中隔扇屏风便是。”姜宁摆了摆手,直接坐到了椅子上,又伸手抻了抻衣摆的褶皱,显然不等到人不会轻易罢休。

    李老爷顿时神情一变,又勉强笑着打了个哈哈:“轻易挪动恐对她养病不利,等她大好了,老夫定亲自带她登门拜访,感谢大人关怀。”

    “既然陶朱公执意,那本官就直说了。”

    姜宁看了一眼押着管家走进来的温玉沉,见他轻轻点了下头,便心中有数,继续说道:“贵府管家暗地买通乞儿和黄竹,试图让黄竹顶罪,阻碍办案,人证物证确凿。”

    “而据我所知,管家和张虎似乎并无仇怨,何况,能动用那么一大笔银钱,他一个管家只怕还做不到吧?”

    “只是不知,他是想为您府上何人洗脱罪名,难不成是……”

    “是老夫!”李老爷声音洪亮的打断了姜宁未说完的话,“这一切都是老夫指使的!”

    “那张虎每日吃喝嫖赌,那日还跑到这儿来索要银钱,老夫一气之下,就用花瓶砸死了他,把他扔到了春景河里去。”

    “而何管家,也都是听老夫的吩咐办事,还请大人莫要为难他。”

    姜宁若无其事的追问道:“既然如此,那花瓶碎片又在何处?“

    “当晚就吩咐人扔掉了。”李老爷轻描淡写的说道,“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便是。”

    姜宁从温玉沉手中接过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那就巧了,我手底下的人,从令千金和张虎所住的院子里,也挖出了一些花瓶碎片。”

    “难不成,令千金和陶朱公一样,也有用花瓶砸人的爱好?”

    “这……这……”

    李老爷顿时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却还站在姜宁前方,寸步不让:“那都是老夫为了洗脱嫌疑,特意让仆役过去埋的。”

    “老夫既然已经认罪了,大人就赶快结案吧,是杀是流放,老夫都认。”

    “爹!!!”

    虚弱的女声传出,李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进来。

    “大人,还请不要为难家父,民女愿意伏法。”

    “淑云,你胡说什么!”李老爷将女儿挡在自己身后,“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

    李淑云笑着摇摇头:“爹,您教我知书达理,正直善良。既然这样,您就该知道,杀人本就应该要偿命。”

    “何况,您若是替女儿顶了罪,女儿后半辈子永远都要在后悔不安和愧疚中度过。”

    李老爷一把抱住女儿,老泪纵横:“女儿啊,我的女儿啊!”

    “你让爹到了地底下,可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爹!”

    李家父女二人大哭了一场,半晌,李淑云拿出帕子拭了泪,安抚的拍了拍李老爷的手。

    “大人,人是我杀的。”

    姜宁缓缓叹息一声,神色复杂:“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淑云突然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骂道:“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该死!”

    原来,一开始,张虎为了李家的亲事能成,享受李家的荣华富贵,还在李老爷面前装模作样的发了誓,说自己娶了李家小姐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过日子,绝不拈花惹草三心二意。

    李老爷看他说的诚恳,态度也好,加上自家女儿落水的事情不知为何散播了出去,也只能同意了这门亲事。

    只想着哪怕姑爷无能,今后多帮衬一些便是,因此,还给女儿备了厚厚的嫁妆,足够让他们夫妻俩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也许是看在这嫁妆的份上,成婚之后,张虎对李淑云是百般体贴,两人之间也算是柔情蜜意,伉俪情深,任谁都说不出张虎的一句不是,李老爷也对这个姑爷甚是满意。

    可等到李淑云有了身孕,张虎却像是有了依仗,骤然变了脸。

    不仅每日流连烟花之地,整夜不归,还时常向李淑云索要银钱,出入各大赌坊之中,输得血本无归。

    那晚,他因为在千春楼用光了银钱,醉醺醺的回了家。

    “你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我去让人备水,为你沐浴更衣。”李淑云说着,就要上前为他宽了外衣。

    “不必了!”张虎猛的挥开她的手,“再给我些银钱。”

    “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李淑云趔趄着退了一步稳住身形,扶着后腰质问道:“不过半月,你就已经花去了许多银钱,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我身怀有孕,你不留在家中照顾,出去赌钱耍乐。我还听人说,你时常出去千春楼,在里面一掷千金。”

    “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这样吃喝嫖赌,到底有没有想过孩子出生之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又有没有把我这个娘子,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

    张虎不耐烦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少和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李家,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我拿捏住。”

    “当初我不过动动手脚,你爹就为了家里的名声,把你嫁过来了,如今你还敢拿李家来压我,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家门!”

    屋中窗棱半开透过丝丝凉风,烛火被吹的明明灭灭不停摇曳。

    李淑云的心中也不由成了一团乱麻,不详的预感让她的心仿佛在油锅里煎了之后又放到了冰天雪地,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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