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冯祎冷嗤一声,看了一眼冯泽远的背影,起身离座。

    “殿下。”一旁的婢女辛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有些担忧的急唤了一声。

    冯祎抬眼轻笑一声,倒也没再继续开口。

    毕竟,她那几个皇侄,如今可是出息得很。

    二人一路静默地回了正殿,才一阖上殿门,辛云就“扑通”一声,挺直脊背跪在了地上。

    “殿下!”

    见吸引了冯祎的注意,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了情绪,目光坚定地开口提议。

    “殿下,咱们反了吧。”

    冯祎被她这句话逗的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好辛云,时机还未到,如何能反?”

    辛云有些急:“可他们竟要让您去怀宁县,那可是瘟疫,殿下如何去得!”

    “怀宁县也是我大昭的江山,我为何去不得?”冯祎施施然坐到椅上,含笑反问。

    “好,就算不说瘟疫。”辛云愤愤不平,“自从您拒绝了两位皇子的拉拢示好,咱们府上,不是下毒就是刺杀。”

    “还有几个月前,薛家送进宫的那个柔婕妤,进了宫之后就有意无意的在陛下身边说些不利于您的谗言。”

    “谁不知道薛楚的中书舍人是大皇子暗中推举上去的,柔婕妤那些话,也定是大皇子指使。”

    “这幸而陛下对您深信不疑,还将那柔婕妤赐死,不然大皇子岂不是愈发猖狂!”

    冯祎幽幽叹了口气,在椅上伸出手递到辛云面前,一边看她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解释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宽厚仁慈,这本是极好的性子。”

    “可他是大昭的君王,却没有身为君王的制衡权谋之术,行事过于仁慈,所以才导致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几个皇子也手足相残,对他这位父皇,全无忌惮。”

    辛云愈发不解:“那殿下怎么还……”

    “我的确有夺位之心。”冯祎微笑,本是大不敬之言,却被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天气一般。

    “扶持皇帝上位,是因为他虽能力不济,却也是个合适的守成之君,能维持江山安定富足。”

    “可他那些无能的儿子,呵。”

    冯祎嗤笑一声,眉目清决,“与其把这大好江山,拱手让给那群废物,还不如让我那皇弟,奉还于我。”

    “这皇位,他能坐得,本宫自然也坐得。”

    一番话说完,冯祎周身流露出来的清贵和威仪,压的辛云都有些喘不过气,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也控制不住心中回响的激荡之情。

    她神情崇敬地看着冯祎,正要稽首而拜,却又听她话锋一转。

    “历朝历代,皇位更迭,无不伴随着腥风血雨。”

    “可我和他是一母同胞,他敬我,爱我,哪怕我在这长安城中有无尽的凶名,他也是一直在那些老臣面前维护于我的。”

    “你说的没错,我这个皇弟,对我深信不疑。”冯祎神情柔和下来,出神的看着桌上,从宫中赏赐下来的流香酒。

    仿佛又看到了幼时那对不得父皇喜爱的姐弟俩,在破破烂烂,寒风刺骨的旧殿中,依偎在一起,靠着别人剩下的那点辛辣酒水,熬过了那个冬日。

    “所以,我宁愿以后因为夺位而背上千古骂名,也不愿在此时,为皇位与他反目。”

    “好了,去收拾吧,三日后出发。”冯祎敛了笑吩咐道。

    “是,殿下。”

    辛云恭敬地行了礼,出殿门之后,对上旁人,立时便换了一副表情,眉眼深深,神情冷厉。

    长公主府中本就规矩严明,辛云又是冯祎最信重之人,因此,一连串的吩咐下去之后,早早便已将出门的一应物件收拾的妥妥当当。

    可谁知,到了城门前准备出发之时,赈灾的钱粮却迟迟不到。

    “殿下,薛,薛主事说……”

    “说钱,钱粮数目不符,要查一阵子,还请殿下稍,稍等。”

    被上官差使来递话的小吏吞吞吐吐地说完,满头是汗。

    他试探地抬头想看一眼冯祎的神情,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眸,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跪在了地上。

    “你怕的这么厉害,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冯祎轻笑,复又问道,“负责钱粮的是薛家二爷薛齐?”

    “是,是。”小吏连连应声。

    冯祎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又看了一眼辛云。

    辛云会意,轻轻颔首之后,带了一队兵将,骑着马就往户部的方向去了。

    冯祎便悠然自得地坐在兵将搬来的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茶。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远处尘烟弥漫,辛云当先打马而来,后面紧随一辆辆车马,和被兵将押着的主事,薛齐。

    “吁……”

    辛云下了马,神采飞扬地走过来汇报:“殿下,奴婢过去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查对银钱,反而在那里得意洋洋的吹嘘,那话简直不堪入耳。”

    “奴婢见他如此怠慢公务,便自作主张,让人直接将他押了过来。”

    “车上的钱粮奴婢也派人清点过了,准确无误。”

    冯祎满意的点了下头,起身走到跪在地上的薛齐面前,垂眸看他,感叹道:“难怪薛家现下如此没落,原来后代都是一群脑子的蠢货。”

    “殿下,我兄长可是薛楚,如今深得陛下器重。”薛齐气愤的在兵将手下挣扎了几下,语气不满地提醒道。

    “那又如何?”

    冯祎从辛云手中接过长剑:“你身为我大昭官员,食天家俸禄,却在我大昭百姓生死存亡之际,为了一己私欲,阳奉阴违,如此懈怠,当斩之!”

    “冯祎,你敢!”薛齐目眦欲裂,全身止不住地颤抖,高声喊道,“我女儿虽然过世,却也曾是陛下亲封的婕妤。”

    冯祎眸光微动,持剑而立。

    柔婕妤,她倒也见过几次。

    是个极温婉的姑娘,只可惜,太过软弱可欺。

    她为了家族一味地付出,全然不知道抗争,只是薛家教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活得像个傀儡。

    最后落得个红颜薄命,香消玉殒的下场。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女儿好像是被赐死的?”

    “你一个卖女求荣,害死亲生女儿的混账,也有脸提起此事?”

    薛齐心虚了一刹那,嗫嚅几下。

    他那个女儿平日里最是恭顺不过,要不是大房的人搭上了大皇子,又舍不得自个女儿,便来煽动他,他也不会把人送进宫。

    他本是想着,等大皇子荣登大宝之后,他们二房的人也能混个从龙之功,一飞冲天。

    而且,家里出了位婕妤娘娘,他的仕途都顺遂了许多,不然这户部主事的位子,哪里轮得到他来坐?

    结果没想到,赔了个女儿触怒龙颜不说,还在大房面前落了个没脸,一直抬不起头来。

    不过,这次的事之后,大皇子应该就知道他的诚心了吧?

    薛齐算盘打得叮当作响,想到日后的大好前途,心里便又有了底,强装镇定地质问道:“你现下能仗着权势喊打喊杀,就不想想后路吗!”

    “你不过是个长公主,你若是杀了我,我兄长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陛下和大皇子!”

    “呵。”冯祎扬唇轻笑,手上利落的挽了个剑花,衣衫飘动间,剑指薛齐,“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不放过本宫。”

    “不,不……”

    感受到冯祎身上凌厉的杀气,和长剑上的寒芒,极度的恐惧让薛齐立刻就变了脸。

    他直接瘫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不停地想要往后躲,却被两旁的兵将死死地钳制在了原地。

    她,她竟然是真的想杀了他!!!

    “冯祎!你……”

    话未喊完,冯祎手起刀落。

    那剑极快,不过转瞬之间,薛齐的脖颈处便有鲜血喷溅而出。

    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捂住脖子,一股股滚烫的鲜血却很快就顺着手流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嗬……嗬……”

    薛齐绝望的几次张口想要说话,因为气管被割破,只能发出低低的气声。

    兵将松开钳制的手,他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在一阵抽搐之后,薛齐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瞪大的双眼仿佛还透露着对人世的留恋,以及浓浓的不甘与懊悔,却也只能感受着体内的生机一点点消逝下去。

    冯祎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将手中的长剑递给了辛云,翻身上马。

    辛云忙接过,先是吩咐长公主府的侍从,将地上尸体拖回到薛家去,又从怀中拿出软布来,仔细的擦拭掉了剑身上残留的血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十分熟练。

    昭顺帝派过来的兵将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军中行伍之人,这次事出有因,才被临时调了回来,护送赈灾钱粮等物。

    平日,虽也有从长安回去的将士提起过这位长公主的行事做派,让他们注意些,可到底没有现下亲眼所见要来的震撼。

    众人瞟了一眼薛齐脖颈上那干脆利落的伤口,齐齐打了个寒颤。

    居高临下的冯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满意的扬了扬嘴角。

    薛齐倒还有点作用。

    既然借他立了威,想来这些人就都会警醒许多。

    去怀宁的这一路上,也就应该能太平些了。

    冯祎的视线越过众人,最后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回过头。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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