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玉簪花开,满院都萦绕着清心幽远的香气之时,长公主一行,也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怀宁县。

    顺便,还带走了怀宁县外,那称霸已久的春秋寨众人。

    百姓听闻此事,无不拍手叫好,冯祎的民望,也更上一层。

    恰逢七月初七临近,每年晚上都会举行灯会。

    怀宁县的百姓经过这一遭生死磨难,也都看开了许多,纷纷努足了劲,想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因此,七月初七当日,一大早就不知是哪户人家,竟然放起了鞭炮来。

    紧接着,其他人家也像是受了启发,鞭炮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一直放到了夕阳西下,夜幕临近。

    “华清棠,沅湘姐,要不要出去看灯会!”像是为了迎合气氛,温玉沉罕见的换了一身红衣,倒颇有一番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

    “不去,没空!”华清棠忙活着手里的东西,回道。

    温玉沉面容一僵,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有意中人了?”

    “胡说什么,谁说乞巧节就要和意中人一起过了?”华清棠微微歪头,有些不解,“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你没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每年七月初七,他们都会在鹊桥相见。”温玉沉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下,“这么浪漫的日子,不都是和意中人一起吗?”

    “一个大家闺秀,被乞丐偷藏衣物,还不让她回家,逼她给自己生儿育女,这也叫浪漫?”华清棠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

    温玉沉把牛郎织女的故事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沅湘也笑着搭话道:“何况,七月初七,乞巧节,原本也并非是给有情人的节日,而是女儿节。”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女子们会在院中摆放瓜果,焚香祭祀,向织女乞巧。一旦有蜘蛛在瓜果中结网,便是得巧。”

    “再者,还有月下穿针,结彩缕。但都是为了祈祷心灵手巧,而非顺遂姻缘。”

    “听起来,还怪有意思的。”温玉沉摸了摸脑袋,有些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

    “今晚的灯会持续到很晚,等你们做完这些,也还来得及。”

    华清棠眨眨眼,有些心动。

    沅湘笑道:“你带上清棠一起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那好吧,要是遇到好看的灯笼,我给你也留一盏。”华清棠伸出双手,在脸庞下方合掌拍了一下,歪头看向沅湘。

    “谢谢清棠。”沅湘手握成拳,在她肩膀上轻轻敲了几下。

    华清棠满意地点了点下巴,二人笑闹成了一团,却也没忘记焚香礼拜,乞求得巧。

    待一切结束之后,华清棠这才和温玉沉一道,离开县衙去逛灯会。

    而沅湘,却悄悄来到了重花巷的学塾。

    当初为了防止孩子们吵闹,会影响到附近的百姓,所以才特意寻了这里,周边几户房舍都是空置的。

    之前学塾也因为瘟疫的事停课,等到瘟疫解决,又刚好是乞巧灯会,便索性等孩子们过完乞巧节再继续回来听课。

    还有令仪,这几日一直因为张坚的事郁郁寡欢,她正好把阿树打发过去,有人陪她玩乐总会好一些。

    也因此,此时的学塾中尤为寂静。

    沅湘拿出火折子,点燃玉兰花树上挂着的花神灯笼。

    微弱的光晕透过灯上的桃花,照亮了院落中摆放的桌案瓜果,一应布置,竟和方才县衙中一模一样。

    “吱呀……”

    院门被缓缓打开,沅湘转身,看到来人的身影盈盈一笑。

    姜宁合上门走进,手中拿着一盏精致的玉兰花灯:“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去看灯会,收到纸条过来的路上,看到这盏灯,就想买下来给你。”

    “这次的花灯,加上上次你送我的那柄团扇,我左思右想,为你做了一身衣裳。”沅湘笑着接过玉兰花灯,指了指房间内,“要不要去试试?”

    姜宁看了一眼院落中的布置,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点头应下之后走进房间内。

    点了两边蜡烛,房间一亮,果然见到桌子上面用托盘装着一身湘水碧绣花罗裙,针脚细密,刺绣精致。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身女子裙衫。

    姜宁咬了下唇,伸出手在衣裙的绣花上缓缓拂过,手指微微颤动,终于还是拿起了衣裙,散了束发。

    一头青丝滑落,又被轻轻挽成了流云髻,以玉钗点缀。在烛光映照之下,臻首娥眉,面薄腰纤,如明珠生晕一般。

    沅湘无意识的微张嘴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上翘:“我就知道你穿这罗裙一定很好看。”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可是在夸自己绣工精湛?”姜宁笑道。

    “自然是了。”沅湘坦然应了,点燃手中香火,分给姜宁一半。

    二人便在满院的玉兰花香,莹莹烛光中,遥遥拜祭织女娘娘。

    “可你方才不是拜过一次了?”直起身后姜宁问道。

    “再拜一次或可显得我更加诚心。”沅湘眨了眨眼,“何况,你自己来拜,岂不孤单?”

    姜宁轻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上次穿裙子,还是在和兄长启程赴任那日,现在都有些不适应了。”

    既然姜宁自己开了话头,沅湘也就不再有顾虑。

    径直拉着她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面前放着提前做好的桃花糕,和一瓶沅父珍藏已久的美酒。

    “按你来赴任时的说法,他是,遇袭?”

    姜宁点了下头,抬手倒了一杯酒,手中无意识地转着酒杯:“那日我们被一蒙面人半道拦截,兄长为了保护我,和他同归于尽。”

    “他说,我兄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呵。”姜宁睫毛颤了颤,泪珠滑落,顺着白皙的脸庞滴落在酒杯中,“可我兄长一向温和,从不与人为恶,哪怕有什么细微过节,又为何非要动手杀他!”

    “我记得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你兄长科考名次,足以留在长安任职。”沅湘垂眸思考,喃喃道,“这其中原由,会不会就和那幕后之人有关。”

    姜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苦涩:“我已设法想要回到长安,只是成与不成,还要看命数。”

    “……是走的那位?”

    “是。”姜宁点头,又将酒杯倒满,一口喝了一大半,“只有回到长安,我才能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沅湘目光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所以你才女扮男装,代替你兄长来赴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回长安为他报仇。”

    姜宁点头,又摇摇头。

    还不等沅湘发问,她摇摇晃晃地从石凳上站起,挺直脊背,微微抬头。

    “我还要实现他的夙愿,要明辨是非,还百姓以公道。”

    话音一停,她伸长胳膊做环抱状,脸颊晕红娇艳,微有醉意,“我要在怀宁县,做一个济世安民的好县令!”

    此时此景,本应感人肺腑,可沅湘看着她的模样,却有些哭笑不得,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只有在醉酒之时,她才能卸下重重防备,卸下伪装出来的坚强,露出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朝气与活力。

    可她本就应该是一个爱吃桃花糕,爱吃冰糖葫芦,爱漂亮衣裙,漂亮首饰,爱一切美好事物的小女郎。

    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家人离世,又戴上不属于她的面具,假扮成另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几乎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提醒她,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无异于将人的伤口生生撕开又缝合,令人生不如死。

    “这位好县令,不知你姓甚名谁?”

    “我姓姜,单名一个宁,小娘子你可别忘了!”

    “砰……”

    黑暗的夜空突然炸开烟花,流光溢彩,灿烂缤纷,点缀了夜空后,又转瞬即逝。

    姜宁随手拿起一块桃花糕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又趁着沅湘抬头看烟花的空档,喝了满满一杯酒。

    沅湘无奈,环顾了一下四周。

    微风轻动,花瓣簌簌而落。

    一转头瞧见树下的琵琶,索性起身抱了过来。

    这应是李家姑娘拿过来给孩子们教授琴艺所用,许令仪每次回去之后,都是要哭唧唧的伸手出来抱怨一阵才算完的。

    但,沅湘却是会的。

    沅父为了让她以后能找到个好夫婿,自她幼时,便请了先生专门培养她的琴棋书画,不说能样样精通,也至少要初窥门径的。

    素手轻动琴弦,清音宛转间行云流水,如涔涔细雨,又似粼粼月华倾泻而下。

    姜宁果然眼睛一亮,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扔了酒杯,在沅湘面前转了个圈。

    “越人歌!”

    “这舞我会!”

    她说着,一挥衣袖,踏着一地的玉兰花瓣,摆了个起手式。

    罗裙上长长的桃花裙带随风飘动,乌发如瀑,舞姿曼妙,顾盼流转间如月下仙子。

    沅湘嘴角一弯,手下动作不停,却又不时抬头盈盈看她,目光温柔似水。

    烛光摇曳,二人身影映在墙面上,若隐若现,又朦胧美好,仿若画中。

    “今日,你可以只做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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