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大门从内打开,管家不在,守门的仆役知晓姜宁的身份不敢阻拦。

    而其他人,也正因为后院的声响而心中惴惴,无暇顾及其它,倒也还省去了姜宁一番解释的功夫。

    一路顺畅地走到哭嚎声响起的院子,里面的人已经乱成了一团。

    薛文轩面容僵硬,狰狞可怖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不瞑目一般,死死地瞪着前方,充满了不甘与恨毒。

    之前跟在他身后的两名随从,正跪在他身边,绝望地哭嚎着。

    也不知,是真为自家主子难过,还是在担心护主不力会受到牵连责罚。

    姜宁想,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在角落里,女子已经将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了熟悉的清秀容颜,正是新桐。

    她坐在冰凉的青石地上,瘦弱的肩膀抽搐着,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但她看着一动不动的薛文轩,唇边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甚至低低笑出声来。

    那笑声,说不出的快意。

    就在姜宁犹豫,要不要叫停这院子里一哭一笑的闹剧时,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急匆匆地进了院子,周身怒气冲天。

    然而,她一看到薛文轩的尸体,脸上的怒火一下子就僵硬了下来,随即倒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退后了两步。

    要不是身边的几个女使慌乱间七手八脚地扶住了她,只怕就要倒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她也猛的伸手,将那些女使推开,踉跄着扑到了薛文轩的身上。

    “文轩……”

    “我的儿啊!!!”

    薛夫人哭的肝肠寸断,新桐的笑声夹杂在其中,便显得异常刺耳。

    她哭声一听,双眼恶狠狠地顺着笑声瞪向新桐,像失去了狼崽子的母狼,下一秒就会不管不顾的把敌人撕成碎片,至死方休。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杀了我的文轩!”

    “是我。”新桐轻嗤一声,眼尾微微上挑,带有几分病态的痴狂,“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哦,不对。”新桐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眼神狠厉地诅咒道,“他害死了那么多无辜女子,就算是死了,也一定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啪!”薛夫人冲上前,重重地扇了新桐一个耳光,拔高了音量,声音尖利地怒骂道,“你给我住口!”

    新桐伸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恍然大悟地讥讽道:“我倒是想错了,令郎能害死那么多女子,薛夫人你,应该也出了不少力吧?”

    “满口胡言!”薛夫人脸色一片涨红,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失子之痛瞬间让她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捂着心口,歇斯底里地朝着仆役喊道,“还不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怎么,薛夫人心虚了?”新桐丝毫不惧,甚至连躲都不躲一下,口中还在火上浇油,“任凭你在外如何装出一副和善贤良的样子,可再华贵的衣衫,再美貌的首饰,也掩盖不住你腐烂发臭的那颗黑心肠!”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儿子,那不如你去找根绳子吊死,下十八层地狱,和他一起做个伴!”

    “你这个贱人!”薛夫人目眦欲裂,看向被仆役控制住的新桐,眼神骤然极度阴狠下来。

    她伸出手,死死地掐住了新桐的脖子,手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甚至指关节都因为用的力气太大而泛着白。

    事关生死,新桐下意识地挣扎起来,面露痛苦之色。

    而控制她的那几个仆役,也已经吓得两股战战。

    但很显然,薛夫人在府中积威甚重,她没发话,便是他们此刻再怎么胆战心惊,手上也一直牢牢抓着新桐,不让其有机会反抗。

    姜宁见状,连忙使了个眼色。

    温玉沉立刻将那几名仆役击倒在地,又打在了薛夫人胳膊的穴位上,迫使她松开了掐住新桐脖子的手。

    新桐立刻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细密的汗珠顺着鬓发滴落下来。

    薛夫人捂着胳膊,一双猩红的眸子朝着姜宁看了过来,先是流露出了一丝困惑,随即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是你!”

    “是你在……”

    “千雪!”男子的厉声呵斥制止了薛夫人未说出口的话。

    姜宁蹙了蹙眉,她直觉薛夫人后面的话,很可能会透露出个和她有关的大秘密。

    只是,自家公子被毒杀身亡,那薛府管家自然是要去请当家做主的人回来的。

    但实在是有些不凑巧。

    思索间,薛楚走进院子,见到薛文轩的尸体时,身形微微晃了晃,很快就稳住了,面容却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痛楚。

    “姜寺卿,拙荆一时难以承受丧子之痛,这才发了癔症,还请姜寺卿见谅。”

    “无妨。”姜宁摇了摇头,“只是,大理寺最近查的一桩案子,和这女子大有干系。”

    “不知,薛大人可否将这女子交由大理寺处置?”

    “于理,确实应该如此。”薛楚颤抖地向着薛文轩的方向伸出手掌,“可于情,这女子是杀害我儿的凶手,若就这么放过了她,我如何和我死去的儿子交代啊……”

    “薛大人的意思,是想私下处置了她,为令公子报仇?”姜宁挑了挑眉。

    薛楚叹了一声:“还请姜寺卿体谅我和拙荆的爱子之心,行个方便,日后在陛下面前,也好相互照拂。”

    “我提醒薛大人一声,她可并非贱籍,而是良籍。”姜宁气定神闲地说道,“薛大人若是就这么打杀了她,只怕一个不小心,是会被御史参奏的。”

    “良籍?”薛楚怔了一下,神情有些不悦,暗暗瞪了薛夫人一眼,又开口道,“许是姜寺卿记错了也不一定,哦对了,我昨日听说,陛下有意想要封赏宣威将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姜寺卿和宣威将军应该都是从怀宁县来长安的吧,若是二位能互相扶持,再加上我薛家的帮助,大人想必,也就能在长安城里有立足之地了。”

    姜宁神情疑惑:“薛大人没听说吗,我初到长安城,进宫谢恩之时,陛下就已经赏了我一座宅院。”

    “这立足之地,就不劳烦薛大人操心了。”

    “你!”薛楚嘴边的两撇胡子翘了翘,被这软钉子磨得也不由生出了火气,“姜寺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实在是姜某不胜酒力,只能辜负薛大人的好意了。”

    姜宁云淡风轻地笑着,漆黑的眼眸如寒潭一般,直直对上薛楚的视线,丝毫不肯相让。

    “喝酒怎么能少了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院子里凝固的场面。

    陆珩穿着一身绿色衣裳,张扬地走进了院子,身后跟了一群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阻拦的薛府仆役。

    薛楚的神色一僵,却还强忍着怒意道:“世侄不请自来,可是有要事?”

    陆珩随意地扫了薛文轩一眼,拱了拱手:“世伯是知道我的,就喜欢凑热闹。”

    “这不,昨个听说了绮陌春坊那桩子事儿,偏偏又被姜寺卿揽了去。”

    “所以我这灵机一动啊,就去找了陛下。”

    薛楚伸出手,指着陆珩,不住地颤抖:“你,你告诉了陛下?!”

    “没错啊。”陆珩扬了扬脑袋,得意地笑道,“世伯你猜陛下怎么说?”

    薛楚重重地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他。

    陆珩像是察觉不出他的嫌恶之意,自顾自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说,只要姜寺卿同意,那这绮陌春坊的案子,就归我查办了。”

    “所以啊,我这不是怕辜负了陛下的期望,这才赶紧来找姜寺卿要人吗?”

    姜宁微微一笑,适时接话道:“既然陛下都相信陆寺丞的能力了,那这人,就劳烦陆寺丞亲自带回大理寺了。”

    “好说好说。”陆珩神气地瞥了她一眼,好生得意。

    而另一旁的薛楚,气得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

    他要是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之间的眉眼官司,那这么多年的官场就白混了。

    可偏偏一个身份贵重,奈何不得,另一个又软硬不吃,像只扎手的刺猬,让人无从下手。

    但若真就这么把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交出去,那他日后,还有何颜面?

    岂不是要被人在暗地里笑话死。

    薛楚举棋不定,心中反复纠结。

    “一起死吧!”

    女子尖利的喊声伴随着匕首入腹的声音响起。

    几人齐齐回头去看。

    竟是新桐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匕首,趁着众人不注意,迅速地捅向了薛夫人的腹部。

    “千雪!”薛楚瞪大了眼,大步上前,将新桐甩到一边,抱住了奄奄一息的薛夫人。

    新桐痴痴的笑着,她的脸上,手上,都是喷溅出来的鲜血,让她整个人仿佛变成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看着不寒而栗。

    姜宁意识到不好,正要喊温玉沉,就见到新桐已经决绝地冲着墙面一头撞了过去。

    头上流下的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意识也逐渐昏沉。

    新桐却感觉一直疲惫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下来,嘴角也微微扬起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以后,你就叫新桐,怎么样?”

    “娘子,新桐给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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