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试卷题型都比较基础,证明你们俩平时课本上的东西还掌握得不够到位,就连很多基本的公式都记错了。”

    方子清看了看周渝尘的试卷,微微皱了下眉,而看到沈艾的,则是眉头变得更加拧巴。

    自己只受了吕倩对于周渝尘的嘱托,可没说这里还有这样一个这样的烫手山芋等着自己。一个周渝尘早已经够呛,更别说还要带上这样一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这几道题,其实原理是一样的……”

    方子清看起来慢条斯理,讲起课来却是充满了满腔的热情。

    只不过这讲课纵然此起彼伏,但是内容乏味枯燥,讲来讲去都是几个数字和公式打架,不多时便把沈艾的瞌睡虫给招了出来。

    门外的琴声像是清泉一般缓缓流淌,沁人心脾的感觉原来绝非是驰于空谈。这样惬意的环境,在方子清的讲课结束后心情达到闲适的顶峰。

    “沈艾,你坐着休息会,我一会把蛋糕给你切上来。”

    “太谢谢你了周渝尘,”沈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来你家补课,又吃你家东西的。”

    “没事的,和我不用客气,都是兄弟嘛。”

    沈艾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原本雀跃的心情竟然有一丝惘然,可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难道为着“兄弟”这二字,她竟然还能无端伤心起来。

    是啊,兄弟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互帮互助,两肋插刀,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也罢,说服自己便又心事空空,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熟了过去。

    鼾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是不太雅观的。

    郑屿年的琴声恰好在此刻停止,他的听力一向是最为敏锐的,容不得半分杂音。

    周渝尘房间的门没关,从门口可以看见少女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模样,睡得正香甜,看起来像是沉湎在母亲襁褓里的孩童,一点也听不见外面的风吹草动。

    她还真是没心没肺,在别人家里睡得这样轻巧。

    于是他起身,随手拿了房间角落里的一块毯子,走到沈艾面前,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周渝尘房间的落地窗常年不关,经常有隐隐的风灌到走道,可是他生性恣意洒脱,只把这当做是最寻常不过的男子气概。

    也难怪,郑志扬偏爱他甚于自己。

    周渝尘这样的性格,才是有了他郑志扬年轻时的几丝风范。

    所念于此,竟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在沈艾身边伫立许久。

    沈艾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睫毛闪动了一下,似乎是要睁开眼睛。

    郑屿年不自觉开始快步离开,他明明是做了好事,可是绝没有要当什么英雄的意思。

    曹管家不解郑屿年的举动,只是轻轻带上房门。

    腰酸背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沈艾醒来时,房间早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那寒意凛冽的风消逝的痕迹,毯子的一角被自己压皱。

    她摸了摸那毛绒的触感,心头忽然生出一丝暖意。

    这样关心自己的人,这样被关怀的感觉,似乎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了。

    “肯定是曹管家。”

    不用说也不用问,沈艾在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有时候这么想着,曹管家还真和外公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都是一样的和蔼可亲。

    “阿嚏。”

    “少爷,小心着凉。”

    郑屿年接过曹管家递来的外套,只觉得鼻子忽然有些酸涩。

    旁边房间出来沈艾和周渝尘不小的嬉笑声,郑屿年甚至能够把整段发展都弄得一清二楚。

    蛋糕很好吃,两个人关系很铁。

    她很开心。

    “我没事。”

    许是方才帮沈艾关窗时自己着了凉,早知道她身健如牛,还不如不去挂念她。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的,沈同学,”吕倩塞上一块德芙巧克力,“渝尘的球队还在上升期,有时候还要麻烦你呢。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甜的,这块巧克力你可一定要收下。”

    巧克力!

    这样稀罕贵重的东西,就和刚刚的奶油蛋糕一样,光是看着就能让自己垂涎欲滴,是值得放在家里的冰柜冷藏给下一代当传家宝的程度。

    “谢谢阿姨,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多帮忙。”

    “好,你慢走啊,我们就不送了。”

    “再见。”

    她冲着吕倩的方向说的告别。

    身后的周渝尘高举双手,正冲她不住地摇。

    于是今天以十足的快乐收尾。

    待沈艾远去,吕倩才把脸上怼满的假笑给卸了下来:“这演得可快累死我了,一小女生这么能吃,我看以后谁敢娶她。”

    她对周渝尘抱怨道:“那个奶油蛋糕很贵的,她倒是不客气,一个人吃了那么多。不过嘛,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看到块巧克力就走不动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子呢。”

    “妈,那也是我切给她的……”

    “哦忘记告诉你了,渝尘,”吕倩得意地扭着腰肢走向客厅,“我刚刚给她的那块巧克力,早就过期了。”

    周渝尘有一瞬间的呆愣,内心兀自升起愧怍的炊烟。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背叛者,背叛了那样纯粹、那样一心只把自己当好朋友的沈艾。

    郑屿年始终站在门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吕倩依旧死性不改,今天这出戏演得栩栩如生,并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得每个周末都要上演一回。

    不过,他要做的事情还没完成。

    郑屿年泰然自若地走出客厅,和周渝尘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姑且称为少年人间虚伪的寒暄。

    曹管家开车,很快追上沈艾。郑屿年落下车窗,扔下两个字。

    “上车。”

    还沉浸在郑屿年竟然主动捎自己回家的美好幻想中时,这位狠心人果然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

    “前面的路口下就好,我可以自己走回去,谢谢了。”

    “继续开,我们是去看工作场地的。”

    小镇中心,一座偌大的苏式建筑,那是郑屿年的家。依山傍水,却又带着现代装潢里那抹可陈的奢华。

    门口果真如他所说,大片的荒芜和杂草,在这样精致的建筑下还真显得分外突兀。

    “以后这片地方,就归你管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沈艾的第一反应不是厌烦,而是……

    欣喜。

    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由她做主。

    郑屿年才不理会她那时常白日做梦的性格,冷冷递过去一张五十块。

    “这是?”

    沈艾看着面前的纸币,几乎要惊叫出声。

    这样大的一笔数目,就算是让自己用嘴把杂草全吃了,那也值了。

    “工钱。”

    郑屿年依旧惜字如金:“不能让你在我这白干,我也不是黑心老板。”

    沈艾沉默良久,在刹那间想起了许多事情。

    五十块钱能做什么呢?

    能给沈和君换个车轱辘,她那辆破三轮,蹬到现在摇摇晃晃的,总看着吓人;能买小马哥的好几张门票,还能买到第一排的好位置;能在下一次刘德彪收保护费的时候挺身而出,把这钱甩他脸上让他滚。

    “谢谢。”

    这回是真心的。

    沈艾对郑屿年的感谢,已经是濒临当即落泪的程度。

    郑屿年转过头,深藏功与名:“小事,到时候别迟到。”

    “喂。”

    沈艾不知为何,在两人即将真正挥别之际,忽然来了勇气叫他。

    “怎么?”

    郑屿年冷冷回头。

    “刚刚的曲子,你那天弹过。”

    “你听力不错。”

    “我能问问,它叫什么名字吗?”

    郑屿年看起来不愿再多费口舌,低头去整理自己的风衣拉链了,沈艾有些迟来的懊悔,猜测大约自己又哪里惹了他不快。可谁也没有料到,郑屿年却在良久的停顿之后缓缓开口——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于是她迈着快乐的步子回家,沈和君接了笔大单子,说是一个阔佬要了好几十床被褥,这回算是好几个月吃穿不愁了。

    沈艾把手放进口袋,却忽然又迟疑了。

    现在还不是拿出它的时候。她把五十块钱折得四四方方,藏在自己的储蓄罐最下面。

    嘴角终于有了难得的笑意,发自真心。

    今天数学课上,照例上演着令人最头疼的环节。谢百和有意杀鸡儆猴,拿沈艾做反面例子。

    “呃……可能……是……d。”

    谢百和不掩嫌弃,随后叫了钟芷若。

    “答案是b。”女生的声音清亮又干脆。

    “回答正确。”

    “同学们看看,这就是差距,同样在一个班上课,”谢百和用力敲击着讲台,“有的人成绩优异,有的人天天吊车尾。我最近听说了很多你们对于我的意见,但我只想说一句,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们自己不用心,就别把锅甩我头上。”

    “好了沈艾,你别往心里去啊,”体育课自由活动,祁萌坐在了沈艾旁边,“这老谢最近是吃枪子了,谁惹他他就要反咬几口,你别管他。”

    沈艾只觉得心中麻木,操场的风吹到脸上,有些许凉意。

    秋天要到了呀。

    一旁的女生在草坪上围成一个圈,为首的是钟芷若和她的好朋友们。

    聂雨儿自豪地宣布着——

    “下学期我就转学了,要跟着爸妈去北京。”

    “天哪,北京!”

    “那里是不是很繁华啊!”

    聂雨儿一直都跟在钟芷若的屁股后面,鲜少成为视觉中心,自然更加得意:“首都当然繁华了,你想想,□□广场,故宫,清华北大……”

    祁萌却和沈艾说着奇怪的角度:“还有老北京豆汁儿,北京烤鸭……”

    然而说着说着,祁萌却忽然默不作声了。

    “怎么了?”

    沈艾的思绪忽然被拉回。

    “像她这样幸运的人在少数,大多数人如果真远去他乡,那恐怕是辍学打工,去远处谋生,然后早早结婚生子了。”

    “结婚生子有什么不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在一块,这才叫天伦之乐。”

    一班和四班一节体育课,李念特地买了三杯香飘飘,来草坪上与沈艾、祁萌会合。

    “你那是理想化生活,现实里面,你见过哪几对夫妻能够做到这样的。无非都是白脸对红脸,天天指着对方鼻子骂的。”祁萌挺喜欢李念的,人单纯善良,就是公主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自己实在是不能苟同。

    李念摇摇头,看起来也不甚明白:“找个好老公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我的心中,这件事情和读书一样重要。”

    “你别说,这我也赞同,前半生读书为自己,后半生结婚还是为自己,可是后半生却不只是单单靠自己。”

    “听你们说的我头都晕了,什么结婚不结婚,我看我还是去乖乖念书吧。”

    同龄女生一聊起婚姻和男人,都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只有沈艾一听到就头疼。

    自己都顾不好,哪还要去和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领个红本本然后天天大眼瞪小眼啊。

    “也是,咱们家沈女侠可是要浪迹天涯孤独一生的。 ”李念打趣她。

    祁萌却听到沈艾的二手mp3难得换了曲目。

    “咦,这首歌不是那天郑屿年弹的那首吧,你不会是……”

    “别瞎说,我只是觉得这首曲子好听而已……”

    “好听、而已。”

    她再度斩钉截铁,却显得不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操场上很少有他奔跑的身影,各个班的男生霸占了足球场和篮球场,他倒是翘了课,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得义无反顾。

    “我也觉得肯定没什么,”李念也发现了郑屿年远去的背影,自顾自喃喃道,“那样无趣的书呆子,小艾不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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