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沈艾。”

    郑屿年忽然别扭地开口,说实在的,要不是看出赵老师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他才懒得刻意和沈艾搭话呢。

    至少,他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怎么了?”

    “寒假作业,你有没有不会的题目,我可以教你。”

    尽管可惜不能听到舅舅的前尘往事,但是郑屿年的这番邀请,还是让自己受宠若惊。两人一同进了里屋,留下沈志伟和赵芝雅独处。

    “对不起。”

    “对不起?你以为我千里迢迢回到这里,是来听你一句对不起的吗。”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燕妮。”

    “够了,别叫我这个名字,尤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尤其恶心。”赵芝雅从自己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邀请函,长发遮住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喜嗔。

    她一把将邀请函递到沈志伟的面前,惜字如金:“我快要结婚了,下个月,我希望你能来。”

    即便如此,声音还是不免哽咽:“也算是圆了以前的一个心愿。”

    沈志伟不知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这封邀请函的,红色的配色张扬,却分外让人感伤,里边明明确确写着那么一行字,字字触目惊心——

    新娘:赵芝雅。

    新郎:方子清。

    “我们是一场学术交流会上认识的,他挺好的,不嫌弃我的出身,很会照顾我的情绪。”

    “那……恭喜你们了。”

    “你呢?这么多年,孩子也该不小了吧。”赵芝雅的话越发没有感情。

    “没,我还是一个人,挺好的。”

    听到这话,赵芝雅愣了神,眼中似有千百种情绪流转,却终究欲言又止。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赵芝雅转身,“你的外甥女和你倒是相似,小孩子不知道什么道理,你别多嘴。”

    “明白。”

    ……

    “明白什么啊明白?这大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呢。郑屿年,你能不能去问问你的老师啊。”

    沈艾蹲在墙角,末了,还是一脸的茫然。

    “你够了没有,让我陪你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就算了,还要让我以身犯险。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不会愿意的好吗。”

    “唉,算了。我们出去吧,以后总归会有办法知道的。”

    郑屿年对她没有法子,只好言听计从,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刚刚他似乎分明是来帮她答疑解惑的来着……

    “舅舅,那个姐姐给了你什么啊?”

    沈艾和舅舅之间一向是毫无嫌隙,什么事情也只管直接开口。她拿过桌子上的邀请函,自顾自翻看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血海深仇呢,原来只是邀请你去参加婚礼啊。”

    沈志伟没有说话。

    一旁的郑屿年只觉得这气氛恐怖得吓人,也只有沈艾这种没心没肺的乐天派能够笑嘻嘻地说出这话。

    “这个新郎,我好像认识。”

    沈艾看到“方子清”这个名字,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这不就是当时在郑家给自己和周渝尘补课的那位方老师吗!没想到这缘分竟然如此奇妙,月老的一根红线将二人牵到了一块。

    郑屿年看了一眼,也想起了方子清这个人。

    说实在的,他觉得这男的配不上赵老师。不说别的,光是看他在郑家当家教老师时那尖酸刻薄的模样,就知道人世间的贫富不均,早在他眼中分了那么三六九等。如今是赵老师得势,倘若有一天身份变迁,还不知道他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不过,郑屿年最终还是三缄其口。别人的事情,终究和他不相干。他过往从来不会这样在乎别人的生死,多半是受到了沈艾的影响,对着一切都分外义愤填膺,仿佛要做全世界的英雄似的。

    连他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

    “郑屿年,你今天中午要在哪里吃午饭?”风浪过去,沈艾总算是想起了一件大事。

    “这里有家饭店开业,请赵老师获取剪彩,我沾光,估计能蹭吃蹭喝不少。”郑屿年不瞒她,的确,来这里的事情一方面是为了创作,另一方面也算是散心。

    沈艾口中那句“中午要不要在我家吃”被硬生生地噎了下去,转而放下自己的尊严,顺便拉上自己那不成器的舅舅一起“乞讨”。

    “那个,多两个人,不介意吧……”

    当赵芝雅看到郑屿年带着沈艾,连同她身后那个窝囊废一样的拖油瓶时,心中虽有波澜,但终究不再言语。

    她私心里,还是期待见到他的。

    沈志伟一言不发,坐在吕国钢身旁,一杯又一杯酒下肚,酒过三巡很快不省人事。

    门口还在热闹地放着鞭炮,红条幅张灯结彩地挂着,喜庆程度就像是过年一般。

    赵芝雅和村支书站在一块,一把剪子下去,礼花和标语散成两块,意寓着新店正式开张,从此一帆风顺,剪去往日风尘,带来全新希冀。

    “要不说这城里的风水养人呢,燕妮这一走十几年,回来完完全全和我们不一样了。”

    吕国钢喝得眼睛通红,醉醺醺地不知说些什么:“想当初,大家可是把你们俩看成是杨过和小龙女啊,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只可惜……唉,可惜咯……”

    “好了,别提以前的事了,是我配不上她,是我……太没用。”

    “喝!”

    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兴头上,烈酒对酌,很快就沉沉睡去。

    “你听到了吗?”沈艾对着一旁的郑屿年悄声说。

    郑屿年正在用筷子剔除红烧肉的肥肉部分,看起来对一切置若罔闻:“什么?”

    “太可惜了,你竟然没听到,就是……”

    “你舅舅和我老师谈过恋爱,并且被甩,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艾:……这位哥你是用心在偷听的。

    “可是,没说是我舅舅被甩吧。”

    郑屿年不以为然:“那你什么意思,你舅舅这样样子难道还能甩了我老师不成?”

    沈艾看了看面前一身酒气的男人,皮肤黢黑干燥,胡子拉碴头发乱飞,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这个能力的样子。

    宏渔湾这样小,今天几乎来了方圆几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老板李大雄财大气粗,只要宣传工作到位,第一天的饭菜他全包了。

    人多热闹,是非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沈艾看到了不少熟人,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周围有一桌人的谈话格外热闹,话里话外都围绕着一个名字——

    张婷婷。

    “还是你们家婷婷优秀啊,这么厉害的学校里面,都能拿奖学金,真是厉害的嘞。”

    沈艾认得那是隔壁村的大喇叭芳姨,什么事情经她这么一说,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不一会儿就传遍整个世界。小时候沈艾考试考差了,最怕见到这个女人,没几句的功夫,自己不及格的事情就天下人尽皆知了。

    这会儿,芳姨的音量又是十分可观,想来又是知道了什么有意思的大新闻。

    “婷婷这孩子从小就让人省心,我记得前些日子还拿了什么标兵是不是啊,哦对对对,那个叫军训标兵!”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了,都是些小意思,”张婷婷的妈可不像张婷婷那样喜欢看人脸色,毕竟,比起趋炎附势,她更喜欢成为别人阿谀奉承的对象,“婷婷,你说说看,这次拿奖学金的,班里除了你还有谁啊?”

    “只有我一个,妈,你都问了几遍了。”

    沈艾和郑屿年听到这里,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且不说张婷婷的话有几分真假,这个前提,首先就大错特错。崇高早在三年前,就取消了开学奖学金制度,而是变为了优秀毕业生奖学金。这个时候大家都刚进入学校,哪来的钱给她颁奖呢。

    “要不说还是大学校呢,奖学金都是几千几千的给,真是大方呦!我们家阿辉拼死拼活一个月,也拿不到几千块,更别说婷婷念念书就拿到了两千块。”

    “别人读书费钱,你这个女儿啊,还真是给你省钱嘞!”

    联想到之前孟晓雨两千块钱不翼而飞的事件,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张婷婷根本没拿过奖学金。”

    沈艾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多日的冤屈,总算是让她逮到了机会洗刷。

    “你……你怎么在这里?”

    真是冤家路窄,张婷婷的眼中满是慌乱和局促,怎么偏偏在这会遇到沈艾呢。

    “那两千块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沈艾不顾大人们诧异的目光,径直上前逼问张婷婷:“我问你话呢,张婷婷,你的两千块钱,到底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偷了孟晓雨的钱!”

    “你胡说!我没有!”

    张婷婷口不择言,赶紧辩驳起来。

    “那……那确实是我的奖金,我……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嫉妒我吧。”

    “就是啊,沈和君家这个小姑娘一直疯疯癫癫的,谁知道她一天到晚脑子里在想什么。”

    “有道理的,她妈妈也跟个泼妇一样,做生意斤斤计较,怪不得老公跟人跑了。这有爹生没爹养的小孩,就是没规矩。”

    纵然自己被别人如何看待都无所谓,沈艾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被任何人非议。

    正在这时,郑屿年说了话。

    “张婷婷,我倒是很好奇,你拿了什么奖金呢,”郑屿年的话虽然温和,但却很有攻击性,“有什么钱,是我这个年级第一不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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