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祁的两任皇帝一直都在努力改善重男轻女的现象,让女子也能参加科考,男女同席,但在民间,很多百姓一直都没能逃出自己心底的牢笼。

    天上星河璀璨,完全不知地上人心的暗潮汹涌。

    曾若初百感交集地问道:“所以,你抛弃了自己的姐姐,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征途?”

    “我原本也是想和她们一起的,可她们一个个怕这怕那的,简直就是拖累。狠不下心来的人能成什么大事?是她们自己亲手将自己推向的失败,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苏淮之云淡风轻地批判着自己的姐姐们,没有任何怜惜。

    胆小者不配拥有自由的人生,这是她在这些年的时光中慢慢悟到的道理。

    “可惜你选的路也没有成功,若是成功了你也不会如此狼狈的在这里等待着被抓捕。”江游川很不喜欢苏淮之轻佻的态度,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

    对此苏淮之并没有气恼,相反的,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用手撑着下巴,轻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理寺小子,虽然我没有完全成功,但也算不上失败啊。”

    在月光的映衬下,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清透,脸上虽沾染了些许尘土,但却依旧掩盖不了她那风情万种的美艳。

    苏淮之很是坦然,并没有半分不甘。她凝望着远方的月亮,自言自语道:“下狱也好,受刑也罢,哪怕是被拉到闹市街上砍头,也比过上我那三个姐姐的生活要好。”

    她知道,比起苏满之的敢爱敢恨、苏沐之的处变不惊、苏沁之的知书达理,自己这种空有皮囊且没有什么目标的官家小姐最好的归宿就是听父母的话。可她既见过长姐婚后的不幸,也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寻常人家不一样,所以她不愿将自己的前程埋葬在苏家。

    她才不要草草嫁人,她的未来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苏延拿去换前途。

    瞧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曾若初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好奇:“所以你为什么要把顾妙吟绑在佛像上?就是未来让她忏悔?”

    “这件事是突然发生的,按照原来的计划,我现在应该已经带着她在去兰城的路上了。可谁知有野兽拦路,将她抓伤,若是不给她处理伤口恐怕是要出事的。”苏淮之冷笑道:“不过你也没说错,我就是想让她看看,神佛根本救不了她。”

    “你为何偏偏要带顾妙吟离开?苏延呢?!”江游川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大声问道。

    谁知苏淮之将竖起的食指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唇上,嘘了一声。

    她的眼神里尽是挑逗,嬉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苏延在哪儿,你凶我也没用啊。罢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太凶了。”说罢,她又把头转向了曾若初,楚楚可怜地摸了摸曾若初的脸,“还是你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可爱妹妹。”

    曾若初的内心其实也和江游川一样焦急,但她知道苏淮之的心结尚未打开,按照她的性格,现在是不会老老实实的说出真相的。

    面对这样的人不能来硬的,若是和她硬碰硬,她说不定到死都不会把线索说出来。

    曾若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谁都知道凌绝山上野兽众多,你为何要偏偏走这条路,是因为没来得及筹划好吗?”

    “我知道自己的计划风险很大,可我等不得了,因为我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苏淮之松开了曾若初的脸,略带俏皮地问:“你猜猜,苏延那人给我指婚的对象是谁?”

    曾若初对上京城中的达官权贵知之甚少,自是不知道的苏延究竟又做了什么过分的决定才让苏淮之这样,所以只能茫然地摇摇头。

    “想不到吧,这次他攀上皇室啦,他要把我嫁给衍王。”苏淮之捂着嘴笑道。

    和镇守西南的霖王不同,衍王一直都只是个闲散王爷,没什么实权,可就算如此他也是皇室宗亲。按理说苏沁之嫁到太傅府后,苏家有清远公主做亲家也算是攀上了皇室,但苏延很明显并不满足,他想要和皇室的关系更近一些。

    江游川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说:“衍王如今都一把年纪了,苏延怎么会……”话说到这,他又转念想得到了苏延的为人,继而将后边的话吞了下去,“况且衍王妃年初才过世,他就这么急着把你送进去给他续弦?”

    “哎呀,此言差矣,用不上续弦这么庄重的词,苏延哪敢肖想衍王妃的位置啊,他是让我进衍王府当侍妾。”说到这里,苏淮之摸了摸自己的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且衍王一把年纪了又怎样?男人无论多老也抵御不了好色的本性,如今衍王妃都埋下去了,再怎么委屈都拿衍王没有办法,哪来那么多忌讳?”

    曾若初的面色沉了沉。

    她突然想到,霖王之女和沈晗的婚事是秘密定下的,整个上京知道的人并不多。自从闹出私奔一事后,沈晗与苏延虽算不上决裂,但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是万万不会将这件事泄露给苏淮之的。

    难道……

    “你是从衍王那里得知沈晗亲事的吗?”她认真地问起苏淮之。

    苏淮之故作惊讶地拍了拍手:“不愧是快报丫头,说得真对。”拍完手后,她继续说道,“按理说纳妾是不用订婚的,挑个好日子直接抬过去就是,可衍王好像真的很喜欢我的这张脸,所以便在那之前偷偷来苏府与我见了几面。”

    皇室宗亲就算是纳妾也要挑个良辰吉日,当时离定下的日子还早。

    衍王妃尸骨未寒,衍王此番纳妾算不上光彩。衍王府有很多侍奉在王妃身旁多年的忠仆,本就对衍王纳妾的事情颇有不满。按照衍王的地位,他想见苏淮之完全可以让她入府觐见,可为不让府里的家仆多嘴,衍王便只能去苏府见苏淮之。

    苏淮之对此很是厌烦。她本想搜集苏延这些年和那些权臣拉帮结派的证据将他扳倒,可谁知道对方突然给她生了门婚事,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调整计划,只能先硬着头皮委曲求全,走一步看一步。

    她生的好看,衍王自是喜欢,每每见到她嘴上尽是甜言蜜语。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从衍王口中得知了霖王之女的事情。

    “当时霖王和我爹在后院小酌,出于无奈我只能前去作陪,谁知衍王那个嘴上没长门的,一下就把霖王之女和沈晗的事情给说出来了。”提起衍王,苏淮之的眼神里尽是厌恶和嫌弃。

    “因为你姐姐的事情,所以你对沈晗一直怀恨在心,才萌生了要陷害于他的想法,对吗?”曾若初询问道。

    谁知苏淮之一脸讶异,摇着头说:“你怎么会这么想?苏沁之的路是她自己选的,我嫌她蠢还来不及,为什么会想要替她复仇?”

    “那你为何……”

    “一直以来,我都只想将苏府摧毁,然后彻底逃离那个地方,只要能达成目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到此处,苏淮之的眼里尽是野心。

    她满是戏谑地讥讽道:“我连自己的亲生弟弟都尝试杀过,你们该不会是觉得我会是那种为了姐妹而以身犯险的人吧?”

    曾若初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说:“你……还想杀过你弟弟?”

    苏淮之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是又如何?我恨他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虽然说出来有些极端,但若是没有他,我和几个姐姐也不用过得那么辛苦。”

    苏延其实不是没有爱护子女的心,只不过,他将所有的关爱全都给了自己家中唯一的那个儿子。他之所以会对权力那么渴望,并不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而是想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苏淮之垂下双眸,语气里尽是厌恶:“我还清楚的记得他当时所说的话,他说自己的地位、权势,未来都会是小弟的,他在官场上那么努力,只是想给小弟谋个好出路。可是你不觉得他好笑吗?他努力什么了?不就是在用我们的前程为自己的儿子某个好未来?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可有问过我们?”

    所以在苏淮之的心中对小弟的恨从未减少过分毫。

    小弟出生之后,整个苏府都张灯结彩,就连顾妙吟的气色瞧上去也好了很多。那日,苏淮之好像见到了一个新的苏延,他笑得很开心,对顾妙吟也体贴备至,一时间居然有些像一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苏延,他和顾妙吟里的眼中有她一直触不到的幸福。

    可所有人的喜悦都与苏淮之无关。

    虽然苏延嫌恶她,但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何就是比不过摇篮里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男婴?

    所以,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苏淮之鬼使神差地潜入了顾妙吟的房间。

    望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她伸出了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当时的我很期待顾妙吟和苏延看到这具男婴变成尸体后会做何反应,或许从此以后,苏府还会因为这件事分崩离析,那岂不是正合我意?”苏淮之洋洋得意地仰着脖子。

    “可你还是没有那么做,对吗?”曾若初答,“为什么不这么做,苏淮之,你最终还是心软了,对吧?”

    这一次,苏淮之没有回答。

    当她掐上小弟脖子的那一刻,他便睁开了双眼。和预想中不同,他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歪着头看着他,眼神懵懂。

    也不知为何,苏淮之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盯着小弟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呼吸困难,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山风渐起,吹起了苏淮之鬓间的头发。

    “稚子无辜。”她平淡地回答。

    曾若初的心中突然出现了很多情绪,有庆幸,有欣慰,还有悲悯。

    真正的苏淮之并不似她自己口中那般无情,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于小弟,但很痛苦的是,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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