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声音不大,但话语里所包含的意思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方才在路上秦暮予把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侯光承的无理取闹上,因此江游川对案件的具体细节也只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所以贺施儿的这番话立刻让他警觉起来。

    秦暮予在原地略为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脑袋。他是有想过贺施儿会来找自己,但却从没想过她会来得那么快。

    江游川十分疑惑地将目光转向了秦暮予,秦暮予轻咳一声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随后便开口道:“那姑娘可有将此事知会过衙门那边呢?”

    虽说他也很想帮忙,可兰城毕竟不是上京,他若越过当地县衙独自插手兰城案件,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很容易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贺施儿顿了顿,低下头道:“我知道大人在纠结些什么,可兰城的那些官我是信不过的,所以便直接找您来了。”

    “信不过……其实……也能理解……”秦暮予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侯光承的脸,忍不住用只有自己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赞同道,但紧跟着他又想起了什么,随后扬声质问道,“不对啊,你既没有去衙门找侯光承,那你又是怎么打听到我的住处的???”

    他这次来兰城本想低调行事,不想和任何人牵扯上关系,可谁承想刚进兰城就看到有几个人在酒楼吃了东西不付钱,任掌柜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见事情逐渐失控,秦暮予便没忍住上前阻拦,谁知对方不依不饶,依旧仗势欺人,甚至还对秦暮予出言不逊。秦暮予哪里忍得了这些,当即也骂了回去,眼瞧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掌柜害怕事情闹大,所以便去县衙报了官。

    这一去,秦暮予的身份便让侯光承摸清楚了,自那以后侯光承便开始了自己的“讨好之路”。可秦暮予不想让兰城的其他人找上他,所以也警告过候光承,不要将他的住处随意透露给其他人,如今整个兰城除了候光承之外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住处。

    贺施儿抬眸,淡然地说:“兰城的客栈拢共也就那么几家,每家店都会赠送些皂角给住店的客人,我是根据您身上皂角的味道寻来的。”

    来兰城住店的人本就不多,为了招揽宾客,客栈掌柜都会在赠送的皂角上花不少心思,更有甚者会去荣州、澄郡等发达一些的地方购买方子,所以每家店的皂角味都各不相同。

    听了这话,秦暮予不由得抬起了自己的衣袖,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紧跟着便皱起了眉,低声嘟囔着:“是有一点余香,但我们当时离得那么远,这香味还没浓到你也能闻到的地步吧。”

    “大人有所不知,我爹娘是前朝宫廷中的乐官,我年幼时曾跟着他们学过不少技艺,这闻香和辨香也是他们的拿手技法,为的是让皇帝贵族喜悦。如今前朝已破,但我从爹娘那里学到的闻香、辨香的本事还在,所以嗅觉比寻常人要敏感一些。”贺施儿一五一十地解释道。

    “你是识得这兰城中的所有客栈的皂角味吗?否则为何那么轻易就能辨认出来?”江游川冷不丁地开口道。

    贺施儿微微侧首,用余光瞥了一眼江游川,只见江游川神情严肃,就跟在审讯嫌犯一样。可贺施儿并不畏惧这些,她收回目光,继续对着秦暮予说道:“我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但我知道哪里是专门卖皂角的。”

    兰城卖皂角的铺子有很多,但专门给那些客栈提供皂角的铺子也就那么一两个。她将那些店一一光顾了一遍,再挨个将那些专供给客栈的皂角香粉闻了一通,凭着记忆确认了是哪款皂角。最终她买通了店家,寻到了这家客栈。

    秦暮予不由得为她的坚持不懈鼓起了掌。

    “闻了那么久,当真是为难你了。”他由衷地感叹道,“不过你先前说什么替曲嫣主持公道,又是何意啊?”

    他预知到接下来贺施儿会有很多话要说,便起身搬来了一把椅子,邀请贺施儿坐下细说。

    贺施儿见状也没跟他客气,顺势就坐下了,先是简短地客套了一下,随后便准备将自己从曲父那里听到的话尽数地说了出来。

    “原不打算叨扰大人,可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让我一人去做实在是难如登天。”她双目无神地感叹道,“曲嫣虽是自杀,但却是被别人逼死的。”

    “被别人逼死的?有人要迫害她吗?”江游川扬眉道。

    贺施儿先是摇了摇头,但思考了片刻后又点点头。

    秦暮予对她的行为表示十分不解,有些无奈地说:“贺姑娘,到底是还是不是啊?你这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我们也弄不明白啊,麻烦有话直说呗。”

    或许是回想到了曲嫣留下的那封信,贺施儿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她将双手攥成拳头,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脸也涨得通红。

    “害死她的,不是单单一人那么简单。”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正不停地喘着粗气,眼中也噙上了泪。

    自贺施儿离开兰城后,曲嫣就一直努力学习舞蹈。舞蹈不仅是她的爱好,也是她最擅长的东西,老天也颇为眷顾她,让她比常人多了些许舞蹈天分。后来,她被一位舞坊的老板看中,自此便跟在舞坊的其他舞姬后头跳舞,也算是得了一份能养家糊口的活计。

    贺施儿还在兰城的时候,二人就经常围在一起讨论一些关于艺术上的见解。有时贺施儿抚琴,曲嫣起舞,两人配合的效果也很是不错。

    就是因为曾经的这些互相讨论,曲嫣在跳舞时似乎能更好的融入乐器的演奏,在一些舞姿的细节上处理的也更好一些。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在一群伴舞中脱颖而出,渐渐地开始拥有了一些领舞的权力。虽说还没到可以独舞的地步,但在竞争激烈的舞坊,像她这样的已经能称得上是进步神速了。

    后来,她结识了一位男子。

    她曾在给贺施儿的书信中提起过那位男子,据说二人是在舞坊相识的,当时曲嫣刚去舞坊不久,只是一个跟在最后面的伴舞,平日连脸都漏不上几回。她在台上一眼就瞧见了那男子,在她的描述中,他五官俊秀,为人谦和,身上透露着一股少见的书生气。虽然曲嫣从未亲口承认过,但是贺施儿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曲嫣大约是喜欢上那男子了。

    不过曲嫣从未在信中提起过那男子的具体姓名,贺施儿了解她的性子,见她不愿意仔细提起那男子,便觉得她应当还在犹豫要不要坚持这段情谊,所以也没在信中追问。

    可曲嫣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直肠子,没过多久就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去,很快二人就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贺施儿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些许的酸楚:“曲嫣自始至终都没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名字,但是从信中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她很在乎他。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些,直到曲伯父把事情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她其实是害怕让我知道的。”

    曲嫣之所以不敢让贺施儿知道这一切,是因为那男子并没有养活自己的活计,但好在他的爹娘给他留下了一些家底,能负担得起他的日常开销。可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对字画很有研究,不过在刚脱离战火的环境中,这种挥笔舞墨的事情是赚不来几个钱的。

    可这些东西恰好吸引到了曲嫣,在曲嫣的心里,这些东西都是稀奇的。

    听到这儿,江游川下意识问道:“曲嫣是那男子害死的吗?”

    谁知贺施儿摇摇头,轻声说:“倘若一切当真是那么单纯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曲嫣的刻苦练习下,她的舞技也愈发精湛,所分得的工钱也越来越多。

    可不知从何时起,兰城就有传言,说曲嫣表面上和那男子在一起,但背地里为了揽客却和其他男子眉来眼去的。人们对这种传言往往是最感兴趣的,后来便越传越离谱,渐渐变成了曲嫣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连有妇之夫都不放过,不然为何偏偏是她在舞坊中升得那么快。

    曲嫣不知道这种荒唐的谣言是从哪里来的,她也尝试过替自己正名,可无论她怎么说,在别人眼里她都是在为自己打掩护。她的这一行为无疑影响到了舞坊的生意,为了挽留宾客,老板便毫不留情地将曲嫣赶了出去。

    曾经曲嫣在舞坊可以说是一飞冲天,这种进步与成功无疑会引来了一些人的不怀好意,但大家看她正受老板的追捧,所以那些不大友好的话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可不满虽能被压下去,但嫉妒之心从未被冲淡。

    树倒猢狲散。

    在曲嫣被赶出去的时候,整个舞坊竟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为她求情。

    当时的曲嫣虽然失去了这份活计,但她依旧没有丧失对生活的热情,毕竟她还有关心她的亲人和爱人,以及远在荣州的贺施儿。她想起自己曾跟着贺施儿还有顾三娘学过烙饼,所以便想再跟祖母学上几道糕点,学着顾三娘摆一个卖小食的摊子。

    就算她已经很努力的让自己面对生活了,可流言蜚语从未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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