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夜雨鸦悲啼,从此阴阳两相隔。曲嫣就这样去了,往后纵然青山依旧在,却再也不见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姑娘。

    贺施儿的前半生经历了无数坎坷,虽情路不顺,但一直都在庆幸自己碰上了曲嫣这样明媚的人。在她心里,曲嫣早就是亲人般的存在,所以当得知曲嫣的死讯后,她的悲伤并不比曲家人少多少。

    有一点她自始至终都不肯接受,她绝不相信曲嫣是传闻中的那种人。曲嫣明明是一个对感情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贺施儿羽睫轻颤,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鼻音:“虽说现在已经知道曲嫣就是自尽的了,可我还是想替她讨个公道。”

    秦暮予叹了一声,将那封遗书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并还给了贺施儿,有些为难地说:“斯人已逝,死因也很明确,你究竟想讨什么说法?”

    当仵作的这些年他曾见过无数个像贺施儿这样的人,他们不愿意接受亲友的亡去事实,一直都在胡搅蛮缠,更有甚者会因为真相和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而提出一些惹人发笑的质疑。

    “我想知道这谣言的源头是谁。”贺施儿语气坚定,“曲嫣可以说是因为这些谣言死去的,那传播这些谣言的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无端针对一个无辜的人,还有那位申公子为什么要那么说曲嫣,我统统都想弄清楚。”

    “这……”秦暮予不知所以地啧了一声,转头问起了江游川,“川哥,你说呢?”

    “既然有人对案情发出疑问,那我们便有这个义务去调查。”江游川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似乎正在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悦,“你说曲嫣的父亲挨了打,报官后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是。”贺施儿毫不犹豫地说,“曲伯父的额头上的伤口至今还未痊愈,兰城的那几个官向来都是不抗事的,百姓们都知道。他们只想赶快离开兰城,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想要为这里付出的。”

    江游川的面愈发色凝重,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

    按照大祁律法,但凡有百姓报官,县衙里派去查看的人当对整个案件负责,若是双方产生了想私了的意向,县衙方也得得到双方的认可,并示意他们在协调书上摁上手印。可很明显,曲家那边并没有谅解的意思。

    这兰城背后的官场当真如秦暮予所说,暗潮汹涌。

    此后,江游川便自作主张,接手了贺施儿的委托。

    回往上京中心的路上尽是碎石,哪怕阿涟驾车技术再高超也免不了颠簸,出于无奈曾若初只好有手紧紧地扒着车窗的边框。

    她憋了很久,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终于对着江游川开口道:“你居然答应了?你就不怕兰城那边有什么意见?”

    “他们的意见重要吗?大理寺有权调查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尤其是这些占着官位却不做实事的人。”江游川淡然道,“况且我当时已经拟了封信加急送回了上京,请示过了方大人,他们就算有意见也得忍着。”

    这话刚说出口没多久,一旁的秦暮予就毫不留情地拆起了台:“你的请示好像也不太重要,明明是在得到老方的允许之前你就已经动手了。”说完这些,他又转而望向了曾若初,“这人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曾若初对此并没有太惊讶,反倒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无所谓,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与江游川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方的为人她也算是清楚。

    江游川此人平日其实还算得上有耐心,可一旦发生案件,为了能尽快破案他总是比任何人都着急,所以面对那些有重大嫌疑的人他从未手下留情过。或许是因为办案效率高,能力确实强,再加上有方舜玉和石泰他们的偏爱,江游川有时做事当真是把“简单粗暴但有用”和“天不怕地不怕”这两个标签贯彻到底。

    所以当她得知江游川在没有得到方舜玉的应允的情况下就贸然出手后,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反倒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换做别人这种鲁莽的行为可能无法理解,但如果对象是江游川的话一切都正常起来了。

    兰城的命运掌握在候光承那种人的手里,江游川定是无法坐以待毙的,他一定会查个明白,再把那些毫无作为之辈一个个揪出来。

    曾若初撇了撇嘴,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查到曲嫣被造谣的原因了吗?”

    “算是查到了,也算是没查到。”江游川直白地回答,眼里闪过一分落寂,“我们顺藤摸瓜,大致猜到曲嫣大概是无意间得罪了某个人,而那个人想要取她性命。原本我们都快触摸到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了,可后面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调查被迫中止。”

    曾若初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意思?”

    江游川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

    在接受贺施儿的请求后,江游川、秦暮予和贺施儿三人便开始了自己的调查之路。经过多方打听,他们发现这谣言的来源不是别处,恰好就是曲嫣曾经所在的舞坊。几人随后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确定了最开始生成谣言的日期。

    相传,那日有一位贵人突然到访舞坊,想要好好欣赏歌舞,放松自己。当天并没有轮到曲嫣表演,所以她就去后台帮着其他人梳妆。

    在梳妆的时候,曲嫣突然发现口脂用完了,所以她便去了一趟储藏间取备用口脂。舞坊的储藏间就在那位贵人的厢房旁边,那日只有她一个人曾路过那里,而就是那场演出结束后,关于她的谣言才渐渐多了起来。

    那位贵人很谨慎,就算是舞坊老板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个相貌严肃的中年男子,人高马大,关键是出手阔绰,不像是兰城这种小地方的人能有的手笔。

    可正当江游川一行人准备着重调查那人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

    由于年事已高,再加上受了爱孙离世的打击,曲家祖母在睡梦中去了。等贺施儿匆匆赶去时,曲家祖母的的灵堂已经支起来了。

    短短几天,曲父既失去了女儿又失去了母亲,在双重打击下,曲父一夜白头。曲家祖母下葬后,曲父闭门不出了好几日,在这期间江游川和秦暮予为了调查那位贵人去了趟离兰城不远的澄郡。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再见到曲父时却是在县衙门前。

    曲父手捧曲嫣和曲家祖母的排位,站在县衙门口,一遍遍地大声重复着:“苍天无眼,偌大的兰城竟无人替我女做主!!!”

    他闹出的动静很大,很快就吸引来了不少人上前围观,县衙大门紧闭,守在门口的侍卫们冷着眼瞧着他,任他再怎么叫喊都无动于衷。

    围观的人见他坚持不懈的样子,不由得议论了起来。

    “他谁啊?怎么在县衙门口闹事?”

    “你不认识他吗?他就是那个曲嫣的爹啊!”

    “哎哟,怎么是他啊。听他一直在喊没有人替她女儿做主,看样子是不觉得曲嫣有错咯,真是晦气。”

    “谁知道呢?听说他家老太太前几日也没了,估计是受了刺激疯了吧。”

    “可怜啊,摊上了这样的女儿,我还找他做过木雕呢,手艺是真不错,谁知道如今他居然落到这个地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门口的侍卫兴许是怕惹出麻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出言劝起曲父:“你快走吧,侯大人今日不在,你闹也没用啊。”

    可曲父充耳不闻,嘴里依旧叫喊着:“苍天无眼!!!”

    “瞧见没?别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大约是真疯了。”

    “你们说他疯起来会不会伤人啊?我的住处离他家不远,他这副样子怪吓人的。”

    “疯子的事情谁知道呢?我觉得你这几日还是去亲朋家借宿吧,他这样子太可怕了。”

    人们的讨论越来越激烈,渐渐把县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侍卫眼瞧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忍不住拽住了曲父的衣领,大声警告道:“我都说了今日侯大人不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快滚!!!”

    突然,一个人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将侍卫推开。

    贺施儿忽略了在场的其他人,有些焦急地关切道:“曲伯父,您没事吧?”

    侍卫受了冲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当众出丑。待看清来者的身份时,他不由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要死啊?居然敢推老子?!”说罢,他便扬起胳膊,作势要给贺施儿一耳光。

    可还没等那耳光落下,候光承的声音就从远方传了过来。

    “都住手——”他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头上的发冠歪到一边都没来得及整理。

    他本在家里头准备享用美酒,可酒还没倒上呢就有人前来报信,说曲嫣的父亲闹到县衙去了。候光承本无所谓别人闹事,但上京来得那两位还没彻底离开兰城,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他重回上京的计划可就不好实施了,所以他必须出面平定这件事,以防闹得更大。

    见候光承来了,侍卫便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但眼睛却依然恶狠狠地瞪着贺施儿和曲父。

    候光承理了理衣服,随后又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对曲父说:“你此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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